“你现在应该缺钱吧?”江舟一语说中陈橘的窘迫,“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最迟一个星期,给我答复。”
说完,不等陈橘回答,江舟便转身离开了。
陈橘愣愣地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手心里的名片还残留着温度,告诉他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想要逃离
回到住处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陈橘走到侧门旁,小心翼翼地去推,但是门纹丝不动,他愣了愣,用了些力气推,门还是没有反应,是被人在里面反锁住了。
他今天出门前明明和他们说了今晚会迟点回来的,但门还是被反锁了。
陈橘试着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回应,只好坐在门旁边的石头上。
看来今天晚上又要在外面待一夜了。
陈橘搓了搓手,又哈了几口气,掌心才生了一些热意,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小心翼翼地吹拂掉名片上不存在的灰尘,眼睛紧盯着那两个黑色鎏金的字:江舟。
冻僵的唇瓣上下蠕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陈橘闭上眼睛,将名片放在胸口,身体蜷缩在一起。
忽然,身后传来咔哒的声响,侧门被打开,一个年轻修长的男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包从里面出来。
在看见坐在旁边的陈橘时,他愣了一下,开口道:“这么晚不进去在这里看星星啊?”
“清哥,晚上好啊。”陈橘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打招呼道。
太好了,他不用在外面待一晚上了。
陈仪清从门里拖出行李箱,冷淡道:“已经很晚了。”
陈橘看着陈仪清背着包又拖着行李箱,疑惑道:“清哥,你,你要去哪啊?”
“离开这里,”陈仪清说着,对上陈橘的眼睛,顿住,忽然从钱包里掏了一沓钱塞到陈橘手里,“我走了,不要和任何人说你见过我。”
陈橘攥着钱,看着陈仪清离去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热,讷讷道:“谢谢清哥。”
摸着黑,爬过两层楼梯,陈橘到了自己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是一间狭窄的杂货间,里面放了一张小床和一个桌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陈橘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子,把刚才陈仪清给的钱放进里面,还差一点点,只要等这个月底拿了工资,就存够了。
陈橘才睡几个小时,就被哐哐的撞门声吵醒,他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赶紧去把门打开。
木制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一个胖男孩站在外面,是陈橘的表弟陈仪发,他恶狠狠瞪着陈橘,说:“你看见我哥了吗?”
“没,没有。”陈橘慌忙道。
“怎么可能?你要是没见过他怎么进这个门的?这个家里除了他,没人会多管闲事!”陈仪发用他胖硕的身体挤开陈橘,走进狭窄低矮的房间里,“他是不是藏这里了?快出来!”
“真的没有,”陈橘连忙跟过去,眼睛一直瞟着床底,他存钱的铁盒子还放在那,“清哥不在这里。”
陈仪发当然知道这个小房间藏不了人,就是想进来看看,忽然,他瞥见床底有个东西,一把推开陈橘,冲了过去。
“这是什么?!”陈仪发从床底拿出铁盒子,眼底迸发出得逞的光。
陈橘一张小脸瞬间吓得惨白,立刻跑过去,想要把铁盒子抢过来,但他的力气哪里是陈仪发的对手,两下便被推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好多钱!好啊,陈橘你偷偷藏了这么多钱,我要和爸妈说!”陈仪发捧着铁盒子往外走。
陈橘顾不得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追上去,扯住陈仪发的衣摆,哀求道:“这 ,这是我存的,求你不,不要拿走它们······”
“什么你的?你住我家,吃我家喝我家的,这些钱当然也是我们的!”陈仪发一把撞开陈橘,“爸妈!你们快来,陈橘他偷偷藏了好多钱!”
一对穿着睡衣的中年夫妻走了过来,看见那个铁盒子,中年妇女一把拿过来,恶狠狠瞪着陈橘,道:“还敢瞒着我们藏这么多钱,你想干什么?”
陈橘眼睛红红地盯着女人手里的铁盒子,即使很害怕,依旧不退让道:“那是我要接,接妈妈出来的钱,把,把它还给我。”
“养你一个不够,还要再养一个疯女人?真当我这里是寺庙啊!”中年妇女瞪圆了眼睛,破口大骂起来,肮脏的话语不堪入耳,“这些钱就当你的伙食费了!再想接那个疯女人,你就给我滚出去!”
胸口翻涌着艰涩的情绪,像是在包满水的塑料球里塞进一个巨大的石块,陈橘胸口上下起伏,他攥紧衣摆,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话语:“这里是我家,要滚,也,也是你们滚。”
“你说什么?”女人怒了,两步走上前,啪的扇了陈橘一巴掌,“你爸犯那种事被抓进去,不是我们,你和你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白眼狼一个!”
陈橘先是感到一阵剧痛,随后右边耳朵嗡嗡作响,眼睛一阵发花,脸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着。
“陈橘!你先去上班!”一直不说话的大伯拦住情绪激动的大伯母,厉声道,“接你妈出来这事以后就别提了!”
浑浑噩噩从房子里走出来,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陈橘攥紧手心,双腿灌了铅似的站在原地。
见面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陈橘穿着单薄的睡衣,身体冻得发抖,他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冬天的白天来得很迟,明明已经六点了,天边只有一丝幽蓝的微光。
因为口袋里没有钱,陈橘徒步走到了酒店,脸颊冻得发红,只穿了拖鞋的脚也冻得没有了知觉。
但他没有丝毫感觉,和往常一样独自进了更衣室,换上制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陈橘因为结巴不喜欢和人接触,但他工作认真负责,属于埋头苦干那种,管事的都很喜欢他。
“小陈,你怎么戴着口罩啊?”李箐问,他在后厨打下手,主要工作是给主厨准备好配菜,陈橘则是负责洗碗洗菜,两人平时会聊两句。
陈橘正盯着水龙头流出的水发愣,没有听见李箐的声音,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才从恍神中惊醒,惊吓地看向旁边。
“和你说话呢,在想啥啊?”李箐问。
陈橘摇了摇头,盯着池子里的碗,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哪里有,有更赚钱的工作?”
“啊,”李箐想问什么,但看见陈橘戴着口罩的脸和浸泡在冷水里的双手,迟疑了一下,说,“有是有,但是你不一定能干。”
“我可以干!”陈橘慌忙道,紧张而不安地看着李箐。
李箐挠挠头,啧了一声,说:“好,我帮你问问,事先和你说清楚,是在娱乐场所做服务员,那里肯定不比咱们这边清净安全,你想好要干了?”
“嗯,”陈橘急迫地点头,“我想好了。”
他现在急需要钱,再苦再累的活,他都愿意,只要能存够钱,就能把妈妈从医院里接出来了。
因为看见了希望,陈橘又打起了精神,像一只上了发条的兔子一样,忙前忙后地干起活来,越干越有劲,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晚上的酒店是最忙的,陈橘刚坐下歇息,想喝口水,就被人喊起来,去给楼上包间送酒。
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保温杯里的水,然后一路小跑过去,抱着两瓶红酒上了楼。
咚咚咚,陈橘像往常一样敲了三次门,礼貌地对里面道:“你好,酒来了。”
说完,拉开门走进去,把红酒放到桌子上,准备离开,忽然被叫住。
“我没有点过这个酒,你拿错了吧?”说话的人是一个长相精致的男人,一头灰色的短发,穿着时尚的衣服。
陈橘连忙道:“对不起,我,我这就去给您换,换一瓶。”
说着他走回去,伸手要去拿红酒,柳惊鹊今天心情很不好,这会儿看见这个倒霉的服务员,便和往常一样,把不满一股脑发泄出来。
“谁说换了就没事了?”柳惊鹊按住红酒,上下打量着陈橘,眯眼道,“你们店服务生都戴着口罩上班的吗?什么态度!”
陈橘受惊地缩回手,脸色发白,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平时他都在后厨帮忙,只有很忙的时候,才会出来送送东西。
“对不起,”他慌忙道,“口罩是,是因为我……”
“我管你什么?把口罩取下来,这是态度的问题!不然我叫你们经理过来扣你工资!”柳惊鹊不由分说地扯下陈橘的口罩。
陈橘来不及躲闪,口罩被扯下来,耳朵勒地生疼,露出高高肿起的脸颊。
这时,咔哒一声,包厢的门打开,有人从外面进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惊鹊,你又在欺负人?”
听见女人的声音,柳惊鹊立刻怂了,把口罩还给陈橘,笑盈盈道:“姐,舟哥晚上好啊,你们误会了,他口罩掉了我帮他捡起来的,好了,你下去吧,下次注意点。”
陈橘攥着口罩,恭敬地点了下头,低着头一股劲朝门口走去,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看也没看来的两个人。
刚走到门口,胳膊忽然被抓住,陈橘身体一颤,以为是客人又要刁难,紧张地抿紧唇。
“脸,怎么弄的?”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上方响起,陈橘先是一愣,然后抬起头,对上一双淡漠的眸子,抓住他的人正是江舟。
生气了
江舟穿着黑色绣暗花纹毛衣外套一件银灰色的大衣,微皱着眉头,眸光冷冽地盯着陈橘。
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位长相美艳的女人,正挽着江舟另一边胳膊。
“阿舟,你认识这个服务生?”柳生月惊讶道。
阿舟两个字,像是锋利的绣花针刺进陈橘的耳朵,心脏一阵刺痛,他愣愣看向那个女人,一时忘记移开视线。
她就是江舟的女朋友吗?长得真好看,和江舟站在一起,那么的般配,就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和公主。
“嗯,高中同学。”江舟冷淡道,随后视线冷冷地扫向一旁的柳惊鹊。
柳惊鹊慌忙解释:“他脸上的伤可不是我弄的,打开口罩就这样了!”
“好了,阿舟,我替惊鹊向你道声歉,别和他一般见识,小孩子嘛,”柳生月笑容满面,随后看向陈橘,语气温柔道,“你好,阿舟的同学,我是阿舟的朋友,刚才我弟弟不懂事,我替他向你道声歉。”
对上那双温情似水的眼眸,陈橘脸颊腾的一下热起来,他慌忙低下头,扣着手指,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眼前男人的反应激起柳生月心中柔软的一面,她开口道:“你吃过晚饭了吗?不如和我们一起,我会和你们经理说一声,没事的。”
陈橘受宠若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用如此温柔的态度对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颊憋得通红,刚要开口,胳膊忽然被一股大力抓住,疼痛从骨头处传来。
“不用了,我有话要和他单独说。”话音刚落,不等陈橘反应过来,他便被江舟拽着胳膊拉出包厢。
江舟长手长腿,走起路来丝毫不顾虑陈橘,径直地往前走,陈橘被拽地踉踉跄跄,只能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到了无人的楼道,江舟蓦地松开手,陈橘险险停住,没有撞到江舟的后背。
江舟转过身,眸光冷淡地看过来,他的脸上一片漠然,看不出一丝情绪。
陈橘却紧张起来,他看出江舟在生气,至于是因为什么生气,不得而知。
“昨晚说的事,你决定好了吗?”江舟的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得攥紧,陈橘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黄的球鞋,球鞋尖对着的是江舟擦得发亮的高档皮鞋。
“陈橘。”江舟见陈橘不说话,语气中添了一丝不悦,他很少连名带姓叫陈橘,一般只需要一个眼神,陈橘便会屁颠屁颠跑过来。
陈橘开始扣衣袖口边的纽扣,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道:“还没有,到,三天。”
“你是说等到三天了,才会给我答复?”江舟逐渐不耐烦,朝陈橘走近一步,将他逼在铁门和墙壁之间。
鼻息间都是属于江舟的气息,陈橘没出息的红了脸,心脏控制不住的乱跳起来,他慌忙朝后退了一步,手掌攥紧挡在左胸口,这么近的距离,他担心江舟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嗯,还,还有两天。”因为太紧张,陈橘没控制住又结巴了。
“有什么区别?”江舟垂着眼眸,视线停留在男人肿起的脸颊,伸出手。
陈橘瞥见伸过来的手,以为江舟生气了要揍自己,下意识闭上眼睛。
江舟的手停住,眸子冷下来,下一秒,捏住陈橘软软的耳垂,加重力道,开口道:“还是说,你想加条件?”
耳垂被捏住,又疼又痒,很是难受,但陈橘还是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被揍一拳,江舟打人还是很疼的。
听见江舟的问话,陈橘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有想谈,什么条件,只,只是……”
“你想提条件可以,”江舟打断陈橘的话,并不想听他后面的话,“想好了列出来,我等你的回复。”
那轻蔑的眼神浇灭了陈橘想要解释的冲动,他只感觉胸口疼得厉害,又闷又堵。
江舟松开了手,脸颊红肿的地方好像被碰了一下,很快,短暂到陈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张红色的钱映入眼帘,江舟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买药膏擦一擦,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