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您就不用再为我操心了。”邱三桥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用我操心了?你的终身大事不用我操心?你之前可没少让我操心。”邱母气得两个肩膀都在发抖,她心里憋屈极了,想哭,又没有力气哭,只能涩涩地说,“小桥……你这样,妈该怎么办啊?妈昨晚梦见自己死了,有两个小娃娃,一男一女,在坟头哭。妈这辈子是见不到孙子孙女了。”老人越说越觉得胸口闷得慌,越说越觉得呼吸不畅,上一口气呼出来,却找不到下一口气在哪儿。
作者:(?ˉωˉ?)寻寻,你需要解锁生孩子的功能了。寻寻:?_?☆我要预定下一个诺贝奖了,因为我发明了精子融合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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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一直没告诉你妈妈,你不喜欢女人。
“妈……”邱三桥坐在母亲身边,伸出手一下一下地在老人背上抚着,为对方顺气。他这才发现几个月不见,母亲又瘦了一些,隔着衣服都能摸到骨头。他突然觉得一阵阵地心疼。
邱母喘了好几口气,脸色才略有好转。她不死心地问:“小桥,你上大学的时候,不是跟一个叫翔翔的姑娘挺好的吗,那时候你总跟我提起她,你们后来为什么分开了?”
“妈,尹翔是我学长,我们只是朋友。”邱三桥放缓了声音。
“算了,你干脆把妈气死算了,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妈,要是你爸还在的话——”老妇人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眉头一下子皱得紧紧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捂住胸口,人就软倒在了床上。
邱三桥见了,心里一惊,叫了一声:“妈!”
老人挣扎了一会儿,连着咳了好几声,才逐渐缓过来:“没事……没事。最近我一着急……心脏就跳得特别快……胸口也疼,喘不上气来。”
寻逸和小保姆听见卧室里的动静,都走了过来。
邱三桥把母亲搂在自己怀里,轻声说:“妈,我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老人虚弱地摆摆手:“不用不用……去医院太麻烦……我吃点药就没事了。”
“药不能乱吃。”邱三桥坚持。
邱母摇摇头,无意继续讨论病的事,于是转了话题:“小桥,我让小毓给你和你那个学生做了晚饭……你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再跟小丁聊聊。”
邱三桥怕母亲气坏了身体,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后来,他又跟老人聊了一会儿,一直在床边照顾着对方,直到对方睡下。
邱三桥刚离开母亲的房间,兜里的手机就振了一下。他掏出手机,发现戴长剑发了一条【你明天在学校吗,我去找你一趟,事情比较急。】
邱三桥回了两行字【我明天晚上回来,我去找您吧,您在办公室还是在家?】
几秒钟后,对方回复了一个字【家。】
戴长剑这条信息发来的时间太过凑巧,再加上短信里的措辞和语气,邱三桥一下子就猜出了他老师为什么要找他。他翻来覆去地想着要不要跟自己的老恩师说寻逸知道凶手里面有个姓戴的人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吃晚饭的时候邱三桥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仅全然不记得自己都吃了什么东西,还把一个外皮沾满油的茄子条夹给寻逸。寻逸架起碗里泛着油光的茄子条,蹙了蹙眉,在白开水里把茄子表面的油涮干净了才拿出来吃掉。邱三桥见了后,朝自己的学生歉意地笑笑,又夹了一片水煮油菜给对方。
吃完饭以后,邱三桥和丁胜男简单说了几句话,把对方带到了寻逸上次过来时待的那个房间,说,家里屋子不怎么宽敞,麻烦你将就着睡一晚。丁胜男见邱三桥对她还是如此客气,有些心灰意冷,但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她别有深意地说,我来得太不巧了,你家只有四间卧室,我还占了一个,其实我睡沙发也可以。
邱三桥也笑起来,说你来了就是客,我怎么好意思让客人睡沙发,你今晚就睡在这个房间里,我和我学生在隔壁挤一挤就可以了。
丁胜男的脸上仍挂着笑容,但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凉。邱三桥说完话离开的时候,她彻底放弃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条件还不错的男人并不是不解风情,只不过是对她一点儿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面对邱三桥的拒绝,丁胜男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因为她作为一个年轻的大学老师在婚恋市场上还是很抢手的,之前相亲的时候都是她看不上别人,她觉得那些人不是长相不过关,就是经济条件差,更不用提歪到天上去的三观和别扭的性格了。如今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优质男,结果却被人家给拒了。她左思右想对方为什么看不上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嫁给邱三桥这种男人也没什么好的,每天心都得悬着,怕自己的老公被别的女人惦记。
刚才邱三桥和丁胜男交谈的时候,被“冷落”在一旁的寻逸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老师的房间,坐在床边望着窗外随风而动的树影。他记得很清楚,之前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吻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虽然那个吻没有落在对方的唇上,但他仍觉得这个吻于他而言无比重要。
寻逸转念又想到他的老师被自己的母亲逼着相亲,又想到厨房里坐着的那个喷着香水的女人,心里有些发闷。他明白一个母亲对儿子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期盼,可这不代表他能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所爱之人让给别的什么人,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是无比坚决的,他不会退让。但他害怕,害怕他老师不坚决,怕他老师因为顶不住家庭的压力而动摇。
寻逸连连叹了几口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邱三桥已经推门进来了,还顺便反锁了卧室的门。
邱三桥见寻逸一个人坐在床边,垂着眼帘,微微蹙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在男生身旁坐了下来。其实之前在学校里,寻逸每次来他家的时候,他都很想留对方过夜,很想抱着对方入睡。但那可是在学校,就算把屋子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他也无法安下心来,总觉得有千千万万双眼睛在盯着他看,总觉得自己会被那一道道锋利如刀的视线刺成一个筛子,稍微一动就能渗出血来。
这么多年了,邱三桥已经习惯了陌生人对他所在群体的质疑、曲解甚至鄙夷,别人对他无论是明嘲还是暗讽,他都可以做到一笑置之;但一遇上亲人或者熟人,比如他母亲,比如同事,他仿佛又变成了年轻时那个敏感而又脆弱的自己。
寻逸抓着自己老师的手,低声问:“你妈妈的身体……”
邱三桥回握了一下男生的手,叹了口气:“我母亲的眼睛和心脏一直不好,我明天带她去医院看看。”
寻逸点点头,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没再吭声。
“小寻,你在想什么,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我只是和丁胜男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没有多说别的,她自己倒是说了半天。”邱三桥说完一把从背面抱住了寻逸,又把下巴垫在对方的肩头,“抱歉,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明天我再劝劝我母亲,让她别再操心我结婚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寻逸才淡淡地说:“你是不是一直没告诉你妈妈,你不喜欢女人。”
邱三桥愣了一下才开口:“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讲。”
“你打算一直这样瞒着,是么。”寻逸说完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僵了僵,他侧过头,看见自己的老师垂着眼睫,眼中盛满了痛苦与无奈。
寻寻:?_?☆在邱老师家要个名分太难了,必须先得诺贝尔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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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没有对你失望,我可以理解你。
寻逸等了一会儿,不见男人开口,又问:“你之前和我说过不会跟女人结婚,但是很难说五年十年以后你会不会迫于你妈妈的压力……”
这次,邱三桥回答得很快,语气也很坚决:“不会,小寻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用和异性结婚的方式解决问题。”邱三桥说的是真话,他在遇见寻逸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毕竟在同志这个圈子,年纪一旦超过三十岁,就很难找到合适的伴侣了。他又不是那种随便找个人凑合着过日子的人,更不是那种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到处约炮的人,在他看来保持单身甚至远离那个所谓的“圈子”,才是明智的选择。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一直这样单着,母亲不可能同意。
邱三桥叹了口气,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忽地想起了自己读研的时候认识的那些同性恋同学,他们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被父母接纳,而大部分人并没有那么通情达理的父母。那些顶不住家庭压力和世俗眼光的人大多都进入了异性婚姻;跟父母闹翻了的或者有意深造的基本都移民到了国外,几个去了荷兰——当时世界上唯一一个承认同性婚姻的国家,剩下的都跑到了美国马萨诸塞州,一是因为那里有两所世界顶尖学府,二是大家都觉得那里会是美国第一个通过同性婚姻法案的州。
邱三桥在海外读博的第一年,一个和他同样受到法大刑司院资助的人劝他说,我们留在美国吧,别回去了,今年马萨诸塞州通过了同性婚姻,我看康涅狄格州也快了,院长要是因为咱们留在国外的事不高兴,咱们给学院赔款就是了。
邱三桥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因为他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就这样把身体都不怎么硬朗的父母孤零零地留在国内。他还觉得,留在国外终究是一种逃避,只要母亲不认可他的取向,他无论身处何方都没什么两样。
“这次来你家之前,我以为你会把我介绍给你妈妈。”寻逸打断了邱三桥的沉思。
“我暂时还开不了口,抱歉,小寻。”邱三桥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轻声说,“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如果寻逸说很失望,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把话接下去,他不想再说道歉的话了,因为那些话语都太过苍白无力。
“没有,我没有对你失望,我可以理解你。”寻逸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他伸出手覆在男人的手背上,“我觉得就算你说出来了,你妈妈也不会同意咱们在一起,我刚才听见她说她很想要孙子和孙女。”
邱三桥的喉咙一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环在寻逸腰间的手微微地颤抖了几下。
寻逸摘下眼镜放在床边的书桌上,掰开自己老师的手,转身把男人反抱在怀里,又在对方的嘴唇上啃咬了一会儿。因为刚刚从枪击事件中死里逃生,而且还见了那么多血,他实在是有些疲乏,眼中的情欲也比平时少了几分,手也安分地停在自己老师的肩胛骨和腰部,没再向下探索。
邱三桥卧室里的床只是普通的单人床,根本容不下两个大男人肩并肩地躺在一起,他们只好侧着身子面对面地躺着。寻逸睡得很快,邱三桥却一直很清醒,直到十一点半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那晚,邱三桥梦见自己又来到了枪击案的现场,那个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一点一点儿从地上爬起来,鲜血从他太阳穴上小洞里泊泊地冒出来。那人把嘴张得老大,就像脸上突然多出了一个大窟窿,可怖之极。
那个中年人对邱三桥机械性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你才是凶手。
你才是凶手。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邱三桥就醒了,醒来以后反而觉得更加乏力。当他发现自己枕在寻逸的手臂上的时候,下意识地想抬起上身。不过还没等他坐起来,就被男生环在他腰间的手给生生地按了回去。下一秒,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突然顶在了他的后腰上,当他意识到那个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僵了僵,一动也不敢动。他就这么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等了好一会儿,那个东西才软了下去。
吃早餐的时候,餐桌上的气氛不怎么好,平时爱说话的小保姆也闷闷地不吭声,她昨天半夜趁上卫生间的工夫,偷偷旋了旋邱三桥房间的门把。让她十分意外的是房门竟然是从里面反锁的,之前男人睡觉的时候一向是轻轻地把门带上,奈嗏,从没锁过,这次怎么突然……小保姆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她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
吃完早餐之后,丁胜男跟邱母寒暄了一会儿,委婉地表示自己和邱三桥不合适,就不再叨扰了。邱母一个劲儿地挽留也没把人给留住。为此,邱三桥又挨了母亲几句数落,不过他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反而一直温言慢语地劝老人去医院看看病。
邱三桥带母亲但医院看完病才离开老家,他和寻逸回到燕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在回来的出租车上,邱三桥给自己带的博士生祁然发了条微信,让对方把按照审稿人意见修改好的论文还有项目结题报告发给他,又问寻逸研究生开题答辩准备得怎么样了。寻逸回答说,自己已经按照上次讨论的把开题报告的初稿写好了,明天就发给他看,等最终稿定下来以后再开始做PPT。邱三桥说,每届学生的开题答辩PPT自己都有留存,改天拷给寻逸一份,可以当作参考。
因为五一路上车多,出租车开了很久才到法大。邱三桥和寻逸刚下车,就看见学校门口围着一群人,乌央乌央的。这场面,邱三桥之前见过一回,因为事情跟寻逸有关,他记得格外清楚,甚至对闹事人的样子有很深的印象。冥冥中,他有种预感,这次又撞上了之前来闹事的女人。
在邱三桥的印象里,那位中年妇女执拗得厉害,太认死理,根本听不进去别的话。其实,中年丧女的人本来很值得同情,但那个女人一直揪着寻逸不放,歪曲事实不说,还不停地谩骂,甚至大打出手,把邱三桥心底的怜意一点儿一点儿给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