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逸的眼波终于动了动,不过他并没有把头转过去,而且面相着小女孩儿的方向淡淡地说:“就算站着不动,我下一秒一样可能会掉下去。”
“不会的,寻寻。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一定!”
“哥们儿,你千万别冲动、千万别冲动!稳住稳住!”站在后排的刘景韬喊了几嗓子。
站在邱三桥后方的高个儿男人实在看不惯,冷哼一声:“你们管他呢,他愿意死,就让他自己死去,只要别拉上我们就行。”
刘景韬一听,气得只想抡起拳头揍人。
这时候,有两小段带着火星的电缆从车厢顶部的裂口落了下来,掉在寻逸身旁的一个座椅上。那两三点火星一下子在椅子上燃烧起来,就此生了根。
散着头发的女人被火苗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利索:“老公,火……火!”
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呆呆地看着对面的火光,两片嘴唇颤了颤,却一句话也不说。他有种预感,他们等不到救援队了。
悬在半空中的小女孩儿还在挣扎:“大哥哥,大哥哥!!妈妈,妈妈!”
寻逸伸长了胳膊,猛地发力,却抓了个空。
“寻寻,你救不了她了,不要再往前了!!不要了……”周觅的脸色白得吓人,身上也不住地发抖,仿佛站在鬼门关前的不是寻逸而是他。
邱三桥也急了:“小寻,你别再动了!我帮你从我这边把人拉上来!”
“前面那个男的,你说什么糊涂话。这个车厢快要散架了,你不能再动了!你想让我们这边的人也跟着掉下去吗?!”后排的高个儿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寻逸愣了愣,他慢慢转过头去,目光落在邱三桥的脸上,然后又落到周觅脸上,他就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将车厢里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打量了个遍。那些人里有痛苦的,有惊惶的,有不忍的,有木然的,也有冷漠的——不过没有一个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样子。
寻逸的心里一阵阵的失落,他转过头再次尝试去够悬在半空中的女孩儿。车身随着他的动作,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地面倾斜得更厉害了,裂纹向车厢后方飞速扩张,金属的断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火也大了起来。火苗啃食着寻逸斜后方的几排座椅,转眼间近处的一个座椅只剩下了空壳。寻逸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但还是被浓烟呛得咳了几声。
穿着白毛衣的高个儿男人这才意识到寻逸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整个车厢的平衡,立刻高喝一声:“对面站着的小子,你别再动了!你再走一步,你自己会没命,我们也会没命!你快站回去,不要再管那个小孩了!”
如今刘景韬站都站不稳了,更没工夫挥拳教训别人。
站在刘景韬前面的王来生整个人颤颤巍巍的,随着车厢摇来摇去,他弯下腰捂着腿上的伤口,心里直呼报应啊,报应啊。
林同榷没留神,一个趔趄,滑到了周觅身边。他眼见着自己的学生要抬脚向对面冲过去,便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小周,你能冷静些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周觅根本不理会自己老师说的话,玩儿命地挣了挣。
林同榷的声音陡然高了一度:“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求你了,我求你了!”周觅的脸上都是泪,“你就让我跟他一起吧!你就让我跟寻寻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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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会死,我也知道我会死。但是如果我不救她,那么她死前连希望都看不到了。
邱三桥找准了一个空当,想一步跨到自己学生身边。
寻逸发觉后立刻皱禁了眉头:“你别过来,我这边马上就——”
邱三桥厉声道:“那你过来,快点!听老师的话!你救不了她了!”
寻逸转过身,深深地望着自己的老师,一言不发,他就这么平静地与男人对视了好几秒,仿佛要把对方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刻进血肉之中。末了,他淡淡地说:“我知道我救不了她。”他顿了顿,又说:“我知道她会死,我也知道我会死。但是如果我不救她,那么她死前连希望都看不到了。”
寻逸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你说,那该有绝望。”
邱三桥愣住了,整个人就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他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男生,视线扫过对方明亮的双眼还有额前微卷的发丝。恍惚间,那个十五年前沉入海底的男人似是从他的记忆里苏醒过来,与他眼前的男生重叠在一起。男人在对他说,你知道么,我当时有多绝望。
邱三桥的嘴唇抖了抖。
过了几秒邱三桥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小寻,你不会有事的,你不可以有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他的声音小到像是在喃喃自语。
寻逸垂着眼帘,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等他再侧头去看那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入目的只有空荡荡的座椅,还有那落满了雨滴的扶手,湿漉漉的。
除了寻逸和邱三桥,车厢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脚下满是裂纹的地面,没有一个人往车外看上一眼,仿佛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女孩儿从未存在过。
列车又剧烈地晃动了几下,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寻逸左侧的车厢完完全全沉了下去,地面倾斜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寻逸一时找不到能扶的地方,脚底下没站稳,直接撞在了车厢侧面的窗户上。
“寻寻!”周觅伸长了胳膊,却被林同榷一把拉住了。
慌乱中,后排的高个儿男人掏出手机疯狂地按了几下,放在耳朵上听了听,又气急败坏地把手机狠狠地扔到地上:“操,连紧急电话都打不通!救援队怎么还不来!”
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听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婆,我,我,我,我们怎么办……我觉得马上了,我们马上就要完了。可是我们还没攒够钱,没买房子,没生小孩,没……我还没带你去北欧玩,没去芬兰看极光。还有,今年你生日的时候我没给你一件像样的礼物,是我的对不对,我……”他说到结尾的时候,已是语无伦次。
“老公,虽然我以前抱怨过,也骂过你,但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散着头发的女人哭得有些麻木了。这时候,一具尸体滚到她身旁,她机械般地扭过脖子,视线在死者发青的脸上、向外突起的眼球上,还有散大的瞳仁上扫了扫。女人从那具尸体的脸上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模样,她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反射性地从地上跳起来,一下子躲了好远,跟丢了魂儿似的。
车厢里的火越烧越凶,火苗扫过之处只剩下几个座椅的空壳和几具焦黑的尸体,但它们仍不知足似的,贪婪得想把整个车厢吞噬。两簇火焰从后面悄无声息逼近那个穿着风衣的卷发男生——那是它们最后的战利品。
寻逸站在裂缝边缘,在他背后,火光肆意摇曳。虽然他尽量压低了上半身,但仍被烟呛得连连咳嗽,有好几次,他都觉着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扶着车厢的侧墙,艰难地喘了几口气。他已经想好了,与其在邱三桥的注视下被活活地烧死,不如直接跳下去,只留个背影给对方。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像花或者柳絮一样,轻盈地飞起来,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此时此刻,寻逸的目光有些迷离,他想着想着,半只脚已经向外踏了出去。他脚边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小寻,不……你快过到我这边来,快过来……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邱三桥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死去。他觉得除了痛苦地闭上双眼,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邱三桥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景致一下子都暗了下去,火光也消失无踪,他的视野里只剩下寻逸一个——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黑暗中兀自发亮,他是那么的干净、漂亮、美好。
——明明死去的应该是我才对。
——你不该收到如此不公的对待。
邱三桥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肰?同学们,我近期不太对劲,文章质量不太能保证,如果有用词不当或者逻辑错误,希望大家能帮忙指出来。昨天我们这里疫情突然爆发,现在这个城市总人口的感染率是现在武汉的五分之一,但是武汉已经接近尾声了,我们才刚刚开始,很可能下周末或者下下周末就超过武汉了。昨天晚上九点突然宣布学校停学,政府机构停止上班,晚上十点我到超市,发现里面人山人海,除了我以外,没有一个人戴口罩(但前天我去超市木有戴口罩,一是怕被打,二是病例数没那么多)。结账排队排了三十多分钟才排到,回到家腿已经软了。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心情真的太影响写作了,现在什么也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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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不得舍去十年的寿命去向老天爷借那能够扭转乾坤的力量。
寻逸直起身子,深深地看了自己老师一眼,虽然这场车祸让男人看起有些狼狈,但改变不了对方的气质与风度——就是这些东西,在过去的半年里一直搅扰着寻逸的心神,让他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一定要得到对方的爱才算是圆满,现在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追求所爱之人的时候经历的点点滴滴也很美好,毕竟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爱上一个什么人。
寻逸努力牵动了几下嘴角,不过始终无法露出一个微笑。
算了吧,他想。
就这样吧,他又想。
寻逸在心里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三个字的名字,之前他只在梦中唤过的名字。他马上就可以做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他可以拥抱那个人,亲吻那个人,他们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了,没人能够阻止他们在一起。
寻逸低下头去看高架桥下灰蒙蒙的雾气,他屏住呼吸,握紧双拳。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现在对面的刘景韬明白过来寻逸要干什么,急得嚷嚷起来:“哥们儿,你别动,我去救你!”
王来生回过头去,眼眶湿了,声音也是扭曲的:“你这是,咳咳,去送死。你别再添乱了。”
“有很多事……咳咳,都是没有办法的。”王来生又叹了口气。
车厢又向寻逸那边儿沉了沉,仿佛要成全他离开这世界似的。
“不不不不不——!寻寻!!”周觅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地挣开了林同榷的桎梏,“所有人往我左侧跨一步!快!”
高个儿男人第一个反对:“地面都是裂痕,万一踩出个窟窿,掉下去,怎么办!”
“听他的!!”林同榷和邱三桥同时高喝一声。
高个儿的气势被被挫掉了一大半儿。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寻逸站着的位置终于向上升了升,不过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并不打算放过他,转眼间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边儿。
周觅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有多少时间了!再想不出办法,他的寻寻就……
周觅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一瞬间几十个念想浮出脑海,却又被他一一否定,因为这些想法或多或少都有运气的成分也在里面,他没有办法百分之百保证寻逸能脱险,能活下来,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拿寻逸的命跟老天爷赌上一把。他不想做这么不划算的买卖。
周觅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愚笨与无能,他恨不得舍去十年的寿命去向老天爷借那能够扭转乾坤的力量。十年……寿命……电光石火之间,忽然有个点子在男生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几乎来不及捕捉。
周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但这次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又在脑袋里将可能出现的情形预演了两次。现在他终于有近乎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救寻逸于火海。当然,这个“万全之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过只要寻逸能活下来,这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他可以承受。他就应该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周觅这么想着,身上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连绷紧的神经都一下子舒展开来了,他觉得这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最正确的决定。
周觅笑了起来,但眼角却涌出了更多的泪:“寻寻,我有办法救你了,我有办法了!!”
寻逸不解地看了周觅一眼,搞不懂对方在搞什么名堂。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去想,他现在的处境都是个死局,无人能解,就算是周觅也不行。不过老天爷没那么残忍,至少给了他两个选择——被烧死或者掉下去摔死。
周觅权当寻逸默许了,他并不打算过多解释,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自己的同学“发号施令”:“陈跃,听好,从现在开始,我每向右走一步,你就向左边走两步,快!”
陈跃愣了愣,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周觅握了握拳,手心里都是汗,但脸上却无比镇定:“大家放心,我以性命来担保,你们不会有事。”
“你的命算个屁!”高个儿男人又不乐意了。
“你……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反正我们马上就要死了。”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满脸丧气。
“小周,你这么做……”林同榷看着周觅自信满满的样子,欲言又止,他发现自己又摸不透学生的心思了。其实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把视线聚焦在周觅身上,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周觅侧过脸朝陈跃点了点头,二人同时向反方向移动。他们每走一步,车厢就摇晃一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不断有碎裂的金属掉落下去,车厢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大窟窿。所有人的心都一阵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自己脚下的地面就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活活吞下肚。
高个儿男人咒骂了一声。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穿着皮夹克的男人面色煞白,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拿着镰刀的黑影在慢慢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