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拿出手机, 低头一看, 是来自母亲的深夜“关怀”。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但没多说什么, 直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把电话重新拨通了给妈妈打回去。
　　“妈, 刚到宿舍。”
　　陆扬说。
　　陆母人在国外，这会儿正是大白天，但她稍作估算便秀眉微蹙：“怎么又怎么晚才休息？”
　　陆扬打哈哈：“妈妈今天去逛了哪里？”
　　陆母怎能不知儿子转移话题的小心思，但也知道多说无益，便顺着道：“待会儿要去看秀，抽空关心一下你。”
　　陆扬报喜不报忧，说：“我在俱乐部挺好的。”
　　陆母说：“我知道你很好, 听之润说最近你们比赛赢了很多？”
　　陆之润是陆扬的姐姐，旗下有投资公司对电竞也稍有涉猎, 知道BTW的现状倒也正常。陆扬说：“对，这赛季新来了两位很强的队友。”
　　“队友厉害是队友的事情, 你也要好好表现, 知道吗？”
　　“明白, 妈妈。”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你不要后悔便是。”陆母一如既往地如此说道，但话锋一转，说：“你秦阿姨的女儿今年要回国了。”
　　“什么？”
　　陆扬本就困得脑袋木，陆母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题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陆母开门见山：“等她回国，你们抽空找个时间见面吧。”
　　陆扬：“……什么意思啊妈？”
　　陆母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陆扬头皮发麻，困意瞬间全无：“妈你知不知道我今年才20岁？”
　　20岁就相亲，这世界太魔幻了。
　　陆母却理所当然的语气：“20岁怎么了，你妈妈我20岁的时候已经有你姐姐了。”
　　“那是从前！”
　　“从前和现在是一样的。再说了，又不是要你们立刻结婚，先接触也不行么？如果对彼此不满意，那也好留有容错的余地。”
　　“说了多少次了我是电竞职业选手，我很忙的，没时间接触女孩。”
　　“再忙，能有你爸爸忙？你姐姐忙？”
　　陆母丝毫不为所动，振振有词：“再说了，就是因为你选择了这条路，所以我才要替你早做打算。别人家的公子哥现在不是在上学读书，要么就是已经在自家企业里实习上班了，你既然不能做到自己为了未来打算，那就好歹在另一方面多做准备吧。秦家是你爸爸的生意合作伙伴，女儿更是剑桥商学院的高材生，别人没嫌弃你不务正业已经不错了。”
　　陆扬：“……”
　　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反应。
　　虽说早知道母亲催婚姐姐的那一套手段迟早用在自己身上，可20岁，是不是有些太早了？换做平时，陆扬也许还要与母亲据理力争个几句，然后再打个电话找亲姐吐槽想想办法如何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可今天因为训练赛，陆扬本来就心情不佳，又遇到这种狭迫，情绪一瞬间低落至谷底。那瞬间他失去了辩驳的气力，于是将手机扣在床面不再去听，整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任由母亲长篇大论。
　　终于，母亲的声音渐渐小了，直到后来消失不见。
　　陆扬的眼前一片漆黑。
　　呼吸也仿佛堵塞住了，时间在此刻停滞不前。
　　如此过了约莫十多分钟，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脸边蹭来蹭去，陆扬痒地睁开眼，发现是林小凡养在房间里的小猫醒了，看他在床上便来找他玩耍。
　　“MSI，你来了啊。”
　　“喵呜——”
　　黑暗中，小猫咪睁着圆圆大大的眼睛，泛着绿莹莹的光芒，亲昵地蹭在了陆扬的手背上，脸颊上。猫咪不懂人类的烦恼，它只知道另一个主人回来了，可以陪它玩耍。
　　于是一声撒娇的呼声，小猫仰头倒在了床边 ，露出自己柔软又毛茸茸的肚皮，扭动身体，示意陆扬摸自己。
　　见状陆扬也没忍住笑了，一Hela边伸手，一边说它：
　　“你倒是懂享受啊。”
　　MSI没听懂陆扬话里的嫉妒，只觉得舒服极了，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呼噜的治愈声音。
　　陆扬认命的当着人肉按摩椅。
　　伴随着小猫的呼噜声，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在脑后，他眼皮也逐渐沉重起来。
　　然而，就在即将睡着之际，啪——的一声，房间里的大灯被打开。
　　“卧槽，陆扬你怎么在这里啊！”
　　林小凡一惊一乍的声音紧随其后。
　　陆扬被吵醒，眼睛从黑暗里还没适应过来，闭着眼睛拧着眉：“几点了？”
　　“三点。”
　　林小凡说着，精神十足地跳到陆扬床上，同时上手把已经睡着的MSI抱在怀里rua，“所以我看灯没开，还以为你是没回房间呢。”
　　往常这个时间。
　　虽然陆扬总是会早一步回宿舍，可陆扬为了等林小凡一起熄灯睡觉，往往会先去洗澡收拾，等他回来俩人聊一会儿再关灯。
　　但今天陆扬很是反常。
　　林小凡发现他甚至澡都没洗。
　　“没洗澡，这不像你啊，少爷。”
　　林小凡挑眉。
　　陆扬还是有点恹恹地模样，保持着原本趴在床上的姿势没动，嗓子发出闷闷的声音：“累了，摆。”
　　“啊？”
　　林小凡一怔，看着陆扬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后知后觉有些不解。
　　今天的陆扬……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林小凡虽然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模样。但事实上，他是一个对别人情绪相当敏感的人，尤其当那个人是陆扬，他就更敏感了。
　　林小凡用自己和陆扬十八年的交情发誓。
　　陆扬真的不对劲！
　　不只是没有洗澡没有开灯，还有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也不太对劲，平时的陆扬虽说没自己这么阳光明媚吧，可好歹也是个风华正茂的青春少年，但今天晚上，这人趴在床上跟个阴暗角落里生长的蘑菇一样。
　　还是那种蔫了吧唧的蘑菇。
　　陆扬怎么了？
　　林小凡当然不会预测到陆扬家里给他的电话，所以他暂时只能想到，是今天训练赛的问题。
　　“害，小羊，别丧啊。”
　　林小凡觉得这种时候，就该自己这个大哥哥出场了，于是他把MSI往自己的隔壁床一扔，双手将陆扬蘑菇从枕头上强行扒拉起来：
　　“有什么烦心事和哥哥说，我帮你解决！”
　　陆扬却还是一脸丧气：“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林小凡下意识抱着陆扬的胳膊死缠烂打：“说嘛说嘛！是不是还是中核打得不顺手的问题，我告诉你啊这再正常不过了，你就……”
　　林小凡在他耳畔絮叨着。
　　明明这是过去十八年来两人最常见不过的相处模式。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晚上自己得出的结论和此刻自己面对的抉择，再加上母亲方才的电话，陆扬说不出的烦躁。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他不耐地推开了林小凡的手：“别说了行不行？”
　　“……啊。”
　　林小凡不知所措的怔在原地，身体僵住。
　　有些傻了一般的模样。
　　陆扬也在这一瞬间看到林小凡的样子回过神来，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比林小凡本人还要惊慌：
　　“对不起，对不起。”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惊慌失措的陆扬把林小凡被甩开的胳膊又重新拉回来，握在自己的手里。可道歉和解释的话就在嘴边，他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最终，他只能懊恼至极，又垂头丧气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今天晚上真的有点烦躁。”
　　一句话，陆扬连续说了两个真的。
　　都这么说了。
　　林小凡又怎么会去忍心责怪他？
　　也因此，虽然方才那个推开的动作确实也是让林小凡有点伤心，但林小凡并没有像从前一样不依不饶拉着陆扬给自己赔偿道歉。
　　这种时候他便也表现地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轻轻拍了拍陆扬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
　　“没事的小羊，大家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也累了一整天了，心情不好就早点休息吧，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好……但是你。”
　　“我没生气。”林小凡很认真地看着陆扬的眼睛，说：“咱们俩认识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对你生气过？”
　　陆扬心头一暖，嘴唇动了动还要再说什么。
　　林小凡却霸道地将他身体按下，塞进被窝里，说：
　　“但你今天得听我的，睡觉，好好休息！”
　　说罢，陆扬又听啪嗒一声。
　　房间里的大灯被关上。
　　林小凡为了让陆扬可以心无旁骛的去休息，甚至连手机都没玩。
　　午夜三点。
　　不算狭小的双人宿舍陷入黑暗与沉寂。
　　陆扬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方才宿舍里的小插曲纠结到很晚才睡，但没想到在这种黑暗中，疲惫了一整天的大脑不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便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闹铃响起。
　　可当他下意识地掀开被子去叫房间里另一个人，却意外看到，平时那个最喜欢睡懒觉的人，被子叠地整整齐齐。
　　“这么早，去哪里了？”
　　陆扬心里犯了嘀咕，却也没有特别在意。
　　而正在这时，陆扬不知道的是，林小凡刻意早起了半个小时，就是专门为了避开陆扬的作息，找到李善泽。
　　二十分钟以前。
　　“队长，我可以进来吗？”
　　林小凡敲了敲李善泽的办公室木门。
　　木门虚掩着，其实本就没关上，所以李善泽一抬眼就能看到林小凡。他点了点头：“进来啊，客气什么？”
　　有了这话。
　　林小凡两三下蹦跶进了办公室里。
　　同时，他关上了房门。
　　“坐——喝什么？”
　　李善泽不着急问林小凡是为什么而来，这会儿时间还早，俩人就和之前一样闲聊。
　　林小凡说：“果汁吧。”
　　李善泽不意外地从桌子下面的小冰箱里给他拿出来一瓶草莓果汁来。
　　林小凡眼前一亮：“啊啊，最喜欢这个牌子的草莓果汁了，这队长都有！”
　　“知道你爱喝，专门给你准备的。”
　　李善泽说。
　　他的这个小冰箱里专门让阿姨定时补给了队伍上下所有人爱喝的东西，为的就是偶尔成员们来找他，可以喝到称心如意。
　　林小凡喜滋滋打开瓶盖，猛灌了自己一大口：“队长就是好。”
　　李善泽笑了笑，说：“今天起这么早，找我有事儿吧？”
　　林小凡比了个大拇指赞：“队长神机妙算。”
　　李善泽说：“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说，不用夸我，就算你不夸我我也会帮忙的。”
　　“那就更要夸了。”
　　林小凡嘴巴很甜地道，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其实今天不是为我自己来的。”
　　“陆扬？”
　　“对，就这臭小子。”林小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白嫩可爱的脸上却满是认真的神色：“队长你也知道，我算他哥，所以我得多照顾照顾他。昨天晚上回去我看他状态挺反常的，应该是忽然队伍里需要他转变打法，他有点不太适应。”
　　“这是正常的，所以我们才要练习。”
　　“对……我也同意。”
　　林小凡顿了顿，有些犹豫：“不过我觉得，我们好像也不该这么快就给他很大的压力，毕竟……”
　　“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善泽打断了林小凡的话，说：“但你知道昨天晚上他排位的战绩吗？”
　　林小凡愣了愣：“嗯？”
　　李善泽把面前的电脑打开，将屏幕转到林小凡面前：“看。”
　　林小凡眯着眼看清楚后很快咋舌：“这……这么秀的吗？”
　　李善泽说：“而且还不是什么低分段局，第一把甚至撞车了QF的中野。正好朱宏愿开直播了，我去看了几眼，朱宏愿没有认出他来。”
　　“怎么可能，朱宏愿这么了解他！”
　　“对啊，我也问，怎么可能？”
　　李善泽神色不变，又将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来：“所以后来我去看了那一局他的游戏录像，我发现他在这一局游戏里，完全摒弃了自己原有的打法，成为了我和教练组所希望看到的那种中核中单。”
　　林小凡便不懂了：“那为什么他心情不好，难道和游戏无关？”
　　李善泽说：“其实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
　　“我？？”
　　林小凡彻底懵了。
　　怎么说来说去，说到自己头上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准确的说，和你们俩的游戏模式有关系。”
　　李善泽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郑重其事，将自己此前在训练赛中发现到的问题直白表露给林小凡：
　　“我问你，你知道陆扬为什么会擅长支援中单吗？”
　　“……”
　　林小凡下意识就想说，这我怎么知道，肯定是他天赋就点在了这里吧。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
　　陆扬最开始喜欢的英雄，明明是亚索来着。
　　他们第一次solo，陆扬也是用亚索。
　　可后来……
　　“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吗？”
　　李善泽问。
　　林小凡瘪了瘪嘴，懊恼地垂下脑袋：“好像知道了。”
　　陆扬第一次用卡牌，是他央求的。
　　因为那时候俩人双排，林小凡在下路因为对线激进总是被抓，一被抓他就喊“小羊救命”“小羊快过来”，后来他发现走下来太慢了，于是便推荐了他卡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