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阳看看楚云西：“啊啊啊，好阔怕呀。云西多亏你来了，不然我可肿么办…”
　　楚云西踹开蜘蛛尸体。
　　黑乎乎尸体下面露出块衣料，大块锈红色层叠之下，勉勉强强能看出个logo。
　　似有似无的臭味飘散出来，孟渔阳瞪圆眼睛：“这？这是谁啊？这可真不是我干的了。”
　　楚云西瞟孟渔阳一眼，又看看尸体。
　　孟渔阳认命地捡来白骨。
　　挖了一小会儿，尸体露出全貌。孟渔阳皱眉：“云西，我一直想问，如果说副本里受伤，副本外才完全体现，那，如果在副本里死掉了呢？”
　　“死。”楚云西说。
　　沉默几秒钟，孟渔阳叹口气：“所以说，刘佳雨，真的回不去了。”
　　尸体躯干和四肢都有抓伤咬伤，致命伤是脖子上那条——四深一浅，五道痕迹按大小和分布方式，跟松鼠抓痕吻合。
　　无论是从穿戴还是死因，这都是刘佳雨无疑，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尸体腐败的程度太快了。
　　蹲在尸体旁边认真研究了几分钟，孟渔阳猛地站起来。
　　楚云西扭头看他。
　　孟渔阳冲到墓地边缘，拍了好一会儿胸口。
　　楚云西海蓝色眼睛里，终于浮现出波动，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会儿孟渔阳，微微勾起嘴角。
　　缓了一小会儿，孟渔阳转声，冷不防被这个笑容晃了眼。
　　愣了好半天，孟渔阳半真半假嘟起嘴：“喂，云西，伦家都这么惨了，你还嘲笑伦家啊？拜托你有点良心行不行？”
　　楚云西：“高材生？辅修医学？”
　　孟渔阳气鼓鼓地摆手：“你也知道是辅修啊，能让我旁听就不错了，大体老师很珍贵的，我哪有机会见？”
　　“大体老师？”楚云西重复。
　　孟渔阳声音郑重起来：“大体老师，也就是遗体捐赠者。为了医学进步、也是为了让学生在最接近真实的人体上进行学习和训练，大体老师无偿捐献遗体，所以又被称为无语良师。”
　　楚云西没说话。
　　孟渔阳：“我小时候听爸妈说过，他们死后也想做大体老师。可惜…”
　　孟渔阳表情暗淡下来，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没了光彩。
　　沉默了一会小会儿，楚云西忽然问：“他们是学医的？”
　　孟渔阳摇头苦笑：“我说不准。”
　　楚云西疑惑地看着他。
　　“他们…”孟渔阳试着解释，“我记忆里的他们，和别人告诉我的他们，不一样。”
　　又沉默了几秒钟，孟渔阳晃晃脑袋：“算了，且顾眼下吧。刘佳雨的尸体怎么处理啊？”
　　楚云西没接茬儿。
　　孟渔阳嘀咕：“尸体腐败太快了，这绝对不是正常速度，而且就算不腐败，弄回住的地方也不合适吧？”
　　嘀咕够了，孟渔阳自行下结论：“人死如灯灭，这里刚好是墓地，就让她睡在这里算了。咱也别整那些虚的，什么死了也要带回去之类的。”
　　楚云西还是没说话。
　　孟渔阳：“我那善良的云西啊，你该不会于心不忍，想把刘佳雨尸体背回去吧？”
　　楚云西瞟他一眼。
　　孟渔阳：“开玩笑开玩笑，我知道你只是懒得搭理我。”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挺不理解林芳的，你说这出事的时候吧，她害怕到不敢追进去救人，等人死了呢，又忏悔地铤而走险。这是什么逻辑啊？有病吗？”孟渔阳摸摸鼻子。
　　余光扫到楚云西侧脸，孟渔阳缓缓勾起嘴角：“不过众生皆苦，大家都有病，我也不应该笑话别人。如果…”
　　孟渔阳停顿几秒钟：“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云西你死在副本里了，我肯定把你尸体带回去。”
　　楚云西翻个白眼。
　　孟渔阳嘿嘿笑起来：“当然了，我家云西这么厉害，就算团灭你也不可能死的。”
　　楚云西瞟他一眼，指指天边的月亮。
　　孟渔阳一拍脑袋：“糟糕，差点忘了，我是来做任务的啊啊啊。”
　　他蹦蹦跳跳冲进墓地深处：“咦？”
　　先前已经地毯式搜索过的地面上，最最明显处，安安静静躺着朵长柄蘑菇，蘑菇白色菌柄上还有掐折痕迹，孟渔阳微微一愣，这是朵已经采摘好的4号蘑菇。


第11章 森林（十）
　　孟渔阳拎起4号蘑菇，左瞧瞧右看看回头，随后深情款款望向楚云西：“云西，该不会是你…”
　　话没说完，孟渔阳又自行摇头：“不对啊，就算我家云西善良聪明、才智过人，但你没看过蘑菇图鉴，怎么知道要采哪一种的？”
　　找了一整晚的第四种蘑菇，就这么忽然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明显是被人采摘下来的。孟渔阳看着孤寂的坟地，又看看冷冷站在一边的楚云西。
　　墓地里只有楚云西和自己，自己是肯定没采的，别说采了，连找都没找到，楚云西的话？孟渔阳认真打量楚云西：“云西啊，这蘑菇不会是你晒月亮的时候，顺手摘来玩的吧？”
　　楚云西摇头：“不是我摘的。”
　　不是楚云西？可除了楚云西和自己，还能有谁？环视一周，孟渔阳视线落在刘佳雨尸体上。
　　要说这片墓地之中还有第三个“人”，那就只能是这位了。
　　在副本里，虫洞都能出现，其他怪事也不是不可能。挪着小碎步，孟渔阳期期艾艾回到刘佳雨尸体旁。围着尸体绕俩圈，又看看手里的4号蘑菇，孟渔阳把这个离奇的猜想也否定了。
　　刘佳雨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而这蘑菇太干净——可以肯定，刘佳雨的尸体没碰过蘑菇。
　　看他兜兜转转半天，楚云西想了想，对着孟渔阳摊开手。
　　孟渔阳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楚云西空无一物的掌心。
　　“蘑菇。”楚云西说。
　　“蘑菇啊？吓我一跳，还以为我家云西想牵手呢。”孟渔阳把蘑菇递过去。
　　这是柄纯白色的蘑菇，伞盖还没有巴掌大，伞盖下面密密麻麻纯白色褶皱，再下面长着圈白色的东西。这种颜色和外形，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东西，楚云西把蘑菇还回去，嫌弃地直拍手。
　　塑料袋里的另外三种蘑菇，有黄色、有白色、有红色，看起来，也是一副有毒的样子。楚云西皱眉，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孟渔阳。
　　孟渔阳：“咦？云西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该不会是...怀疑我采错了蘑菇吧？”
　　楚云西没否认。
　　孟渔阳连连摆手：“怎么会？辨认蘑菇啊，这属于伦家半对口专业半呢，我采蘑菇云西你放一百个心。”
　　“半？”楚云西抓住重点。
　　孟渔阳：“因为我是植物学专业啊，蘑菇嘛，它们属于菌类，不过云西放心，菌类的课程我也选修了呢。”
　　他举起4号蘑菇，进行实物展示：“云西你看啊，这种样子的菌类属于层菌纲伞菌类，那108图鉴里的全都是伞菌类。”
　　“伞菌类里，根据菌盖、菌褶、菌柄、内菌膜、外菌幕、菌环，哦，还有菌托，根据这些的不同可以详细区分。”孟渔阳说着说着，停顿下来。
　　他把塑料袋里的蘑菇一根根拿出来，和4号蘑菇并排放在一起。
　　“有什么问题？”楚云西问。
　　孟渔阳每种蘑菇指过去：“云西你看啊，这是半卵形斑褶菇，这是臭黄菇，这是毒蝇鹅膏菌，而最后这种，是致命白毒伞。光听名字就能听出来吧，它们可都是有毒的。”
　　楚云西看看他。
　　“云西你也早就看出来了，是吧？”孟渔阳舔舔嘴角，“你说，采这四种蘑菇...到底是给谁吃的？”
　　楚云西：“吃？”
　　孟渔阳尴尬地笑笑：“那什么，我可能忘了说，合同烧毁之前吧，我在备注提示栏上看见了个字。”
　　“吃。”楚云西这次用了肯定句。
　　孟渔阳：“我家云西就是聪明。”
　　楚云西用海蓝色瞳孔打量孟渔阳，看着对方脸上灿烂的笑容，他忽然问：“你真是第一次？”
　　孟渔阳做害羞状：“哎呀，云西，你这也太…你问的这么直接，伦家会害羞呢。”
　　楚云西：“你知道我指什么。”
　　孟渔阳眨巴眨巴眼睛：“不管云西你指什么，伦家真的都是第一次呢。”
　　天蒙蒙亮，孟渔阳和楚云西推开餐厅门。餐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人，看见他俩，脸上表情各异。
　　老何和宋合对视一眼。宋合站起来：“怎么样？任务完成了？”
　　孟渔阳大大咧咧点头，把他们面前的托盘拽过来。看看托盘里的包子，孟渔阳殷勤地端到楚云西面前：“云西，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包子？”
　　没等楚云西有什么反应，孟渔阳又把盘子撤回去：“等等啊。怎么说也是摸了毒蘑菇，吃之前还是应该先去洗个手。”
　　跟着楚云西一起挤进洗手间，排排站洗完手，孟渔阳看着小便池：“云西，你介不介意？你要是不介意看，我肯定也不介意，我…”
　　楚云西转身走了。
　　孟渔阳盯着楚云西背影笑笑，解决完生理问题，他俯身拉开裤腿。
　　孟渔阳脚裸上插着根极细的黑刺，认真看的话，黑针上还长着更细的毛刺。孟渔阳用指尖碰碰那根刺，心道多亏副本里伤害值被压缩。
　　之前在墓地，孟渔阳不小心被蜘蛛刺中，虽然当场掰断了蜘蛛腿，到底还剩了截爪子嵌在肉里。
　　因为顾虑摸过毒蘑菇，孟渔阳忍了一路，这会儿洗完手刚好可以□□。
　　指甲刚钳住黑刺，孟渔阳忽然听见脚步声，他一愣，快速放下裤腿。
　　黑燕尾服拖着僵硬的步伐，慢吞吞经过卫生间门外。看见有人，他停顿下来，用手扶着眼珠转了大概三十度，目光定格在孟渔阳身上。
　　“hi，隔壁的那个谁，早啊。你也来上厕所吗？原来你也需要上厕所？来来来，我让你。但是你能行吗？”孟渔阳满脸好奇，盯着老王看个不停。
　　老王：…
　　老王转身，再次迈动僵硬的双腿。
　　“哎？老王。你别走啊？”孟渔阳小跑着追上去，“我还有正事要问你呢，你别走啊。”
　　老王嗯一声，迈腿地频率更快了。
　　孟渔阳：…
　　孟渔阳：“我错了，老王！你能行，你肯定能行，要不怎么能跟隔壁那什么呢。”
　　“嗯。”老王拼命朝前挪动。
　　孟渔阳：“你再跑我可就真觉得你不行了。”
　　老温身体僵住，片刻后，他嘎吱嘎吱开始扭头。
　　趁着老王眼珠气掉前，孟渔阳快速抛出问题：“你之前说过的，晚上擅自出去者死。那为什么有的人晚上出去了，却没死？”
　　老王没说话。
　　孟渔阳：“难不成是你玩忽职守？”
　　老王：“我没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孟渔阳晃晃悠悠返回餐厅。干掉两个包子后，他拖着所有人去松树林交任务。
　　松鼠看见孟渔阳，肥嘟嘟的脸皱成苦瓜：“你…你…你怎么又、又来了？”
　　孟渔阳莫名其妙：“这才第二面，那至于又又？再说，两个又那读双，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只松鼠，就放低自我要求，文盲npc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松鼠：…
　　对松鼠黑到发亮的脸色视若无睹，孟渔阳自顾自把四种蘑菇拿出来：“任务完成了，我们能出去了吗？”
　　松鼠：“不能！”
　　孟渔阳瞬间瞪圆眼睛：“不能？！凭什么不能！”
　　松鼠抖了抖，声音小下去：“因、因为，还有…”
　　“还有任务？”孟渔阳惊讶。
　　第二个任务：为t煮碗蘑菇浓汤。
　　交代完任务，松鼠从树洞里拖出把木质汤勺。孟渔阳刚接住勺子，松鼠转身就跑。
　　孟渔阳一把揪住松鼠尾巴：“等等、等等，t是谁？”
　　松鼠豆子般的小眼睛扫射一圈，埋头往回抢尾巴。
　　“说话啊，到底是谁？”孟渔阳把松鼠拎在半空，左甩甩，右甩甩。眼看着松鼠有翻白眼趋势，他扭头对楚云西笑眯眯：“云西啊，你的匕首呢？借我用用呗。”
　　楚云西没理他。
　　松鼠吓得吱吱叫：“匕首？你要匕首干嘛？”
　　孟渔阳：“反正留着你也没用，还不如剥了皮给我家云西做…”
　　“做什么合适呢？手套、围巾，都不够大啊。”孟渔阳歪头想了想，“我知道了，云西，我给你用松鼠皮缝个毛球吧？毛球缝好之后再按个挂绳，就挂在你匕首上，毛绒绒软嘟嘟的，手感肯定很棒。”
　　楚云西海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沉默几秒，他竟然真从腰间摸出匕首。
　　松鼠吓得快哭了：“别别别，我说，我说啊！”
　　“t是%%…”松鼠说。
　　孟渔阳按着松鼠就要剥皮。
　　“停停停！我说！我说了啊！”松鼠抖成筛子，连着说了几次都是串屏蔽音。
　　孟渔阳惊讶：“没想到啊，这副本高级到自带屏蔽？行吧，既然这属于违规操作不让说，那我们换个话题啊。t我认识吗？”
　　松鼠点头，一个字都不多说。
　　认识的话？孟渔阳目光从在场几人身上划过，滑到楚云西身上时，孟渔阳悄悄做了个nk。
　　楚云西撇开脸。
　　孟渔阳收回目光：“好，那下一个问题，这个副本为什么这么难？”
　　这个问题孟渔阳是随口问的，比较第一次进副本，难不难的也没用其他对比项。谁知他问题刚出口，松鼠咧嘴嘿嘿笑起来。
　　松鼠：“呵，人类啊，狡猾的人类，为什么难那要问你们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