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当时跟我们说话的态度，可一点不像惊喜和期盼。”孟渔阳说。
　　兰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终于等到你们走过来以后，我却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话了。”
　　最开始，兰儿以为是李兰在抢夺控制权，可后来她发现并不是李兰，而是有种奇怪的力量。在她和孟渔阳他们碰面后，嘴里说的话，手上的动作，就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估计兰儿说所的神秘力量，就是副本里的规则，孟渔阳点点头：“再然后呢？你和我们说完话，就又回了红雾？”
　　兰儿嗯了一声：“直到刚刚，李兰在红雾里徘徊时，她看见了一扇奇怪的门，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把这些消息从头梳理一遍，孟渔阳突然问：“你，不是，我是说李兰，她是哪年出生的？”
　　兰儿略微思索，给出个大致范围。
　　孟渔阳一愣。
　　这个时间，少说已经是七八十年前了。而李良肯定比李兰还大不少，所以保守估计，李良也已经百岁，不过看他们的模样，可真不像一百岁的老大爷和八十岁的老奶奶。
　　当然，孟渔阳并不关心他们到底多大，孟渔阳在考虑的，是幻境中村民为什么会消失。还有，按照兰儿说的，她进入红雾后可以产生幻境，但却没法在与幻境里的人交流，这与李兰母亲穿过红雾后嫁给李良、并生下李柏相悖。
　　所以，是不是中间还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孟渔阳又算了算时间，忍不住咂舌。
　　“怎么了？”兰儿不解的问。
　　“那些村民，不是在幻境中消失，而是他们在现实中死了。”孟渔阳说。
　　死去的人，便不能出现在幻境中，唯有这个解释，能把所有线索整合起来。
　　因为村民在现实中死去，所以他们在幻境中也消失了。而李兰、李良和李柏多半死在了红雾里，所以他们被困在各自幻境中，没法与他人沟通。
　　玩家是活人，则可以穿梭在各个幻境，甚至接触到红雾后，玩家也会编织出自己的幻境。
　　玩家的到来，无意中充当了桥梁角色，玩家们在各个幻境间穿梭，碰见已经死去的人，交谈、收集线索，然后被红雾吞噬，陷入自己的幻境。
　　这应该是就是这次副本的实际情况了。
　　孟渔阳摸摸鼻子，心道关键还是要找切入点啊，找不到切入点，就没办法跟现实架起桥梁，也没办法回到现实。
　　随后他又想到，云西也不知道是不是陷入了其他幻境？等等，既然李兰能把李良和李柏拉进来，那自己虽然出不去，是不是也可以把楚云西拉进来？孟渔阳微微睁大，试着想象了许久云西的样子，实验室里都没出现他期盼中的人。
　　为什么云西没进来，想到之前的推测，孟渔阳微微一愣。


第79章 月亮湖（十四）
　　只有现实中活着的人, 才能够拉进幻境。那云西不能被拉进来，所以，云西他...
　　狠狠掐把大腿内侧, 孟渔阳猛地摇头，不可能，现实中云西不可能出事，自己都还没出事呢, 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副本就挂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孟渔阳再次把副本从头梳理。
　　副本起初, 他和云西是在隧道里, 他们被动进入副本、抵达悬崖、坠崖、被树枝接住。
　　接着, 云西留在车里，被树枝放到地面, 自己则被送到了立关牌坊下，遇见了卖栗子的大爷, 也遇见了紧随身边的脚步声。
　　大爷消失后，孟渔阳顺着山路走了很久后，抵达三岔口, 也就是两个副本交界的位置。那时候, 是没办法选择的, 只能朝着其中一条路走。
　　而必须选择的那条路，就是进入副本的路，彻底进入这个副本后, 孟渔阳看见了湖，也遇见了楚云西。
　　刚想到这里，孟渔阳突然听见天花板上咚咚响了几声。诧异抬头, 他发现整整齐齐的天花板上，有块吊顶破了个洞。
　　几秒钟后，洞里伸出只白皙而修长的手，那只手扳住旁边吊顶，啪啪两下，把另外几块铝板也掰断了。
　　看着那只手和半截小臂，孟渔阳话未出口先笑出声：“云西，你终于来了。”
　　楚云西嗯了一声，一跃而下，轻轻落在孟渔阳面前。看见孟渔阳毫发无损，他蓝色的瞳孔里透出丝笑意。
　　“云西啊，我还以为没办法把你拉进幻境呢。”孟渔阳说着说着，顿住，“等等，你是我拉进来的吗？”
　　楚云西：“我自己进来的。”
　　说完，楚云西拉着孟渔阳手腕，指指吊顶洞口：“回去吧？”
　　看着黑漆漆的洞，又看看天花板距离地面的高度，孟渔阳咽口口水：“云西啊，这个高度...”
　　楚云西把孟渔阳抗在背上，单手撑桌，踩着电脑显示器跃上房顶。
　　只感觉脚下一轻，孟渔阳再次眨巴眼睛时，脑袋已经探进了吊顶洞里。望着洞里斑驳星光，孟渔阳蓦地睁大眼睛。
　　楚云西一手托着孟渔阳屁股，另一手攀住吊顶龙脊，翻身冲进星空之中。
　　“云西，这是？”孟渔阳诧异环顾四周，看见小光点靠近，他悄悄摊开掌心。小光斑飘忽几下，落在孟渔阳手心里，碎成了更小的光点。
　　光点忽闪忽闪着，再次聚合成团，在那团光斑深处，孟渔阳看见了王冠杰和葛真。
　　孟渔阳盯着光斑看了一会儿，发现王冠杰正在展开双臂乱比划着什么，表情惊恐又凶狠。
　　放开那团光斑，孟渔阳轻轻伸手，又抓住另一团。这次光斑里的人物有三个，丁雅雯、丁宁和林正伟，他们三个定定得抬头，看着半落不落的顶梁。
　　放开第二团光斑后，孟渔阳问：“云西，你怎么进入我的幻境的？”
　　“走来的。”楚云西说完，身影开始虚化。彻底化作细碎光斑前，楚云西薄薄的双唇一张一合，好像说了什么。
　　“云西？”孟渔阳连忙伸手去抓。光斑透过他的指缝，最终消散在星空里。
　　愣愣地看了看掌心，孟渔阳握拳，把指甲抵死在掌心里。
　　疼痛刺激着掌心，让人能够集中精神，孟渔阳明白自己还处在幻景里。不过云西能够突然出现，这至少说明云西是安全的，想清楚这点后，孟渔阳安心了不少。
　　心情平复一些后，孟渔阳想到了楚云西消失前的那句话。按照他的口型，孟渔阳大概尝试几次，意识到楚云西说的是“等我”。
　　等？要怎么等？等到什么时候？倒不是不信任云西会再次出现，只是坐以待毙怎么想都不应该啊，孟渔阳揉揉鼻子，再次看向无数盘旋着的光斑。
　　每个光斑里都有人，或动或静止，他们就好像是一个个小小的世界，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重复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看了会儿后，孟渔阳突然意识到，这也许还真是小小的世界，这是幻境中的世界。刚想到这里，他发现光斑的海洋起了变化，好像有个看不见的气流，将这些光斑轻轻吹动。
　　眨巴眨巴眼睛，在气流最中心，孟渔阳又仿佛看见那汪熟悉的蓝色。不过这次，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湖水，而是楚云西的眼睛。
　　“云西？”孟渔阳试探着喊。
　　楚云西身影出现在光斑之后，他对着孟渔阳伸出手：“快。”
　　孟渔阳连忙拉住他，刹那间，天旋地转。在漩涡之中，孟渔阳紧紧扣住楚云西的手，耳畔是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又轻又急促，好像脚步声的主人在急着去做什么。
　　脚步声，为什么一直有脚步声出现？孟渔阳隐隐猜测到什么，还没等将这个猜测认真梳理，耳边传来个声音。
　　“阳阳。”有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这个声音太熟悉又太陌生，孟渔阳鼻子突兀酸了。他下意识松开了手，光芒交织中，孟渔阳落在一片碧绿的叶子上。
　　“阳阳。”叶子下方有人在喊。
　　孟渔阳不敢置信般低下头——那是个女人。
　　“嘘。”女人用指尖抵住嘴唇，做了个噤声姿势。与这个姿势一同出现的，还有她眼里的泪花：“老公你快看啊，我们阳阳都长这么大了。”
　　她话音落下，另一道身影出现。
　　盯着树下的两个人，孟渔阳愣了许久。身体僵硬得好像石雕，甚至连思维都有凝固趋势，他死死盯着那两个人，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声音：“爸？妈？”
　　女人点头，树叶移动起来。它们好似托着珍贵宝物般缓缓移动，把孟渔阳轻柔地放在地面。男子则笑着盯着孟渔阳，那双眼睛里仿佛有千言万语。
　　看着两人的面容，孟渔阳抿嘴迟疑片刻，并没有走上前：“你们到底是谁？”
　　“阳阳，是我们，妈妈和爸爸。”女人对着他招招手，下意识想在怀里摸什么。手停顿了一会儿，她改成抬头看眼天色：“先不要说出答案，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偷偷给你看些东西。”
　　这人的动作太过熟悉，孟渔阳也跟着他摸了摸自己胸口，怀表老老实实贴在胸口，带着丝丝温度。眼前的景象再次改变，孟渔阳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是湖边的灌木丛。
　　灌木丛旁边，扎着几个帐篷，有个男人正撩开帘子走出来。
　　孟渔阳看看那个男人，又回身看自己身旁的男子——一模一样的脸庞和穿着，即使孟渔阳再怀疑，也不能否认，这两个人都是自己记忆中父亲的模样。
　　孟渔阳揉揉眼睛，心说还模样呢，难道这么多年的脸盲突然好了？
　　他深吸口气，再次定睛去看，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确能分别模样了。
　　鼻子、眼睛、嘴唇，这些组合在同一张脸上，和之前看到的那些毫无分别，可奇怪的是，如今看过去，孟渔阳已经能清楚将这个组合和人物进行匹配，换句话说，他终于能通过面部特征识别人了。
　　只是，为什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在他愣神的功夫，身后有人拽住他，并把他拖到灌木丛深处：“只能偷偷看，不能碰面，这是规则。”
　　会是真的吗？眼前的父母，会是真的吗？还是另外一个幻境？这些会不会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因为受到红雾影响，或者因为太想念父母，太案，所以幻想了这些？孟渔阳悄悄掐住掌心，疼痛如期而至，然而眼前的人并没消失。
　　女人心疼地拍拍他脸颊，指灌木丛外：“阳阳，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或者说不能理解。但那里是你一直想要的答案，先看看吧？”
　　灌木丛外，帐篷被撩彻底撩开，男人身后跟着女人。他们两个低头说些什么，突然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孟渔阳跟着抬头，上方是高耸的悬崖，悬崖外，有个黑色影子快速坠落。
　　看见影子的一刹那，孟渔阳愣住，那是台越野车。这个角度看见的，是越野车底盘——纯黑外框配的居然是粉色底盘，怎么看都是楚云西的风格。
　　车头以斜斜的角度下坠，透过前挡风玻璃，孟渔阳看见车上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将另一个紧紧按在怀里，通过他银色头发和蔚蓝的瞳孔，孟渔阳认出来，他是云西。
　　而被云西护在怀里的，是自己。
　　灌木丛外的两个人也看见了车子，女人先是诧异，抬腿躲避前，她突然喊了声阳阳，猛地冲过去。男人和她的反应十分类似，只是没有喊那声阳阳。
　　接下来画面超出孟渔阳想象，他眼睁睁看着铺天盖地的树叶盘旋升空，稳稳托住车辆。
　　“树叶？树叶是你们控制的？”孟渔阳转头问身边的两个人。
　　女人摇头：“妈妈也不明白，当时突然就发生了这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是原本的样子了。”
　　孟渔阳没说话。
　　“直白的说，那个瞬间我们被选中了，进入了规则。”男子开口。


第80章 月亮湖（十五）
　　孟渔阳：“规则？什么是规则？”
　　女人：“永恒的规律, 或者说时间的法则。”
　　看孟渔阳没有说话，女人想了想，试着解释：“阳阳, 你可以这样理解，我们虽然没进入副本，但在特别的情况下穿越了时空，被更高文明选中, 成了规则的一部分。”
　　孟渔阳嗯了一声。
　　灌木丛外树叶褪去，帐篷已经消失，而帐篷边的两个人被光斑围住, 光斑里是一望无际的蔚蓝。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们趁着时空转换的间隙, 偷偷去见了你最后一面。”女人开口，灌木丛外的画面消失。
　　她揉揉眼睛, 扭头看孟渔阳：“阳阳，爸爸妈妈虽然没能陪着你长大, 但这不会改变我们对你的爱，我们...”
　　“进入副本后我听见的脚步声，是你吗？为了帮我区分现实和幻境？”孟渔阳迟疑几秒钟, “妈？”
　　女人眼圈猛地红了。
　　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父母后, 感情上, 孟渔阳感觉整个人都有种颤抖的冲动，而理智上，他却还能分出心思思考。
　　好像把一个人拆分成两半, 有一半叫嚣着哭喊着，诉说着多年迷茫与困惑，无奈和挣扎, 另一半却还在理智分析，别且试图规劝自己，真相迟早要来的，该来的终会来的，不就是突然了一点么，这不算什么，这不值得过分激动。
　　两种情绪交错之中，孟渔阳离奇的维持住了语调平稳：“还有，之前的山顶疗养院副本，有个给我免费券的工作人员。他说自己是受人所托，是你们拜托他帮忙照顾我的？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像现在一样？”
　　女人吸了吸鼻子，没能开口。男人搂住她，嘴唇抿成一条线：“我们是规则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