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时。”孟渔阳说。
　　“计时？你是在算云西去了多久？”黄莉似懂非懂。
　　“你计时怎么不看怀表？”许如惠问。
　　“坏的。”孟渔阳笑笑，“坏了好多年，一直修不好。”
　　孟渔阳记得，这块怀表莫名停下的那天，他正在进行三年级期末考试...后来，不管孟渔阳找了几家维修店，都没能让它动起来。
　　第二个60数完，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孟渔阳舔舔嘴角。火苗和烟向上走，地下室是安全了，但对于去放火的楚云西而言，这可不是好事。
　　空气中正常氧气含量是21%，随着这个浓度下降，对人体会产生各种影响，一旦氧气浓度低于6%，人体便会出现血压下降、呼吸停顿的状况，继而心跳呼吸停止，直至死亡。
　　根据蜂巢的体积，可以大致推算出氧气下降到临界值所需的时间，然而楚云西所要面临的威胁，却不单是氧气浓度降低...还有浓烟、有害气体，想着想着，孟渔阳目光渐渐转暗。
　　通常而言，火灾中遇难者的死亡原因，主要是吸入浓烟、有害气体，甚至在氧气浓度降到临界点前，遇难者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所以楚云西的安全行动时间到底有多少，孟渔阳叫不太准。
　　随着时间流逝，灼烧味道更浓，混合着尖叫声和脚步声，哪怕没亲眼看见，孟渔阳也能想象到楼上的惨状。
　　蜂是社会分工极其明确的动物，一旦蜂巢着火，工蜂会想尽办法灭火，甚至会抱成蜂团用身体扑灭火焰。
　　俗话说猛虎怕群狼？楚云西身手再好，能不能在成千上万npc包围中全身而退？孟渔阳又默默数了六十个数，女王身体依旧没有变化。
　　按照计划，楚云西需要先上到五楼，自上而下点燃火焰，然后再通过密码门，将镜像边的一至五楼一次点燃，最后，他需要躲在女王房间浴室里，一直等到火焰烧尽所有npc，传送光门打开。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
　　想要回到现实，需要主动走进门里，或者被强制弹出去。
　　当初老女王死去，传送门出现。一天后，孟渔阳他们来到镜像副本。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并没看见所谓的另一队人，换句话说，这段时间里，镜像副本的另一队玩家并没接触到传送门。
　　然而，孟渔阳进入镜像副本时，那些玩家们已经全部离开。按此推断，强制弹出副本的时间应该在24h内。
　　最坏的情况是大火蔓延一整天，楚云西没能找到机会返回地下室，只能躲在浴室等待弹出。如果真是这样，浓烟之中、大火漫天、氧气又逐渐耗尽，楚云西到底能不能坚持24h？
　　想到这，孟渔阳下意识捏紧怀表。
　　“看不出来啊，你把他吃的死死的。”周卓笑着靠近孟渔阳，“我真是笨，先前还把你错认成了小白兔。”
　　孟渔阳看他一眼。
　　周卓迟疑几秒钟，继续道：“按照这个烧法，楚云西再厉害也凶多吉少。不过，他肯因为你几句话就去卖命，到真是让人意外。”
　　“你想说什么啊？”孟渔阳问。
　　“你足够聪明，我们老大肯定会喜欢你的。出去以后来找我们吧？”周卓从口袋里摸出钱包，又在钱包里面翻了翻，掏出张金灿灿的名片。
　　孟渔阳本来没打算接，金光闪过，他愣了愣，把名片抓在手里：“纯金的？”
　　“24k。”周卓得意，“老大特制的。”
　　翻来覆去看看名片，孟渔阳发现上面没有姓名、电话，反而只有行疑似地址的小字。
　　“就去这里找我们。”周卓说。
　　孟渔阳咬咬名片。看着上面整齐的牙印，他笑着把名片放进口袋。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能讲讲吗？”看孟渔阳没展现出恶意，周卓话逐渐多起来，“反正他多半活不成了，你也不用顾忌什么。”
　　“你很希望他活不成吗？”孟渔阳问。
　　“不是我，是我们老大。”周卓提到老大两个字，眼睛里冒出点光彩，“我们老大最恨的人就是那家伙。”
　　“你们老大恨楚云西？”孟渔阳好奇，“为什么啊？”


第35章 求救信（十五）
　　“因为他该死。”周卓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随着燃烧加剧，地下室温度逐渐升高。大家在水池里你挨着我我挨着，目光全落在女王身上。
　　“传送门怎么还不出现？”有人说。
　　“点火的人靠不靠谱？”有人窃窃私语。
　　孟渔阳又在心里数了六十个数, 按照预计，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楚云西跑完全程并且点火，所以，他现在应该已经躲进浴室了吧？
　　剩下的只有等待, 等所有npc燃烧殆尽，传送门就会出现。
　　攥着怀表又等了一会儿，孟渔阳逐渐有点焦急起来。他深吸口气, 品味焦急的同时, 又莫名有点想笑。
　　“这方法对不对啊？”有人小声嘀咕。
　　有人接话：“都这么久了, 还没成功？会不会那个云西已经…”
　　说话的是汪祥。
　　孟渔阳冷冷看他一眼：“不然，你去上面看看情况？”
　　汪祥嘴唇抖了抖, 没敢接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渔阳已经记不清数了几个60。不应该的, 计个数都能计乱，这可太愧对智商了，孟渔阳抿抿嘴唇, 忽然听见叫喊声。
　　“来了来了！”“出现了！”“终于出现了！”
　　孟渔阳猛地抬头望向楼梯, 楼梯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愣了愣, 扭头朝女王看。
　　女王身体逐渐起了变化，先是很小的光电从她身体跳动出来，接着光点汇聚缠绕, 最终变成一人高的漩涡。
　　“来了来了，传送门出来了。”汪祥急切地跃出水池。
　　张勇和王涛也跟着朝传送门跑。邱昆望着周卓，没敢擅自行动。
　　周卓对着孟渔阳喊：“出去以后, 记得来找我们。”
　　孟渔阳没说话，也没动。
　　许如惠和黄莉疑惑地看着他：“你不走吗？”
　　“你们先走。”孟渔阳笑笑。
　　所有人离开后，地下室恢复安静。寂静之中，只有绿色漩涡闪烁着点点光彩。
　　孟渔阳看看漩涡，继续偏头朝楼梯望。好的情况是楚云西烧完蜂巢，可以原路往回，坏的情况是楚云西烧完蜂巢，只来得及躲进女王的浴室。
　　孟渔阳希望是第一种情况，他舔舔嘴唇，又想起了之前的对话——为了让楚云西配合，他已经答应了出副本就交尾。
　　“什么交尾嘛，人类应该叫doi。”孟渔阳有点想笑，楚云西怎么会把交尾这么奇怪的词，说的那么天经地义？
　　又数了六十个数，孟渔阳抬头看向漩涡。
　　在漩涡出现时，楼上的脚步声和尖叫声早已经消失——这意味着npc已经团灭。npc团灭后，能阻挡楚云西返回地下室的，只有浓烟和火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人为什么还不回来？孟渔阳摸摸下巴，不自觉想到最坏的情况。
　　如果楚云西真被困住，那就只有等待强制弹出这条路，强制弹出的时间大概在24h，可如果不只是被困住呢？孟渔阳摇摇头。
　　“云西那么厉害，不会出事的，最多、最多再等一天的事。”默默饿瘪的肚子，孟渔阳蹚水慢吞吞走到岸边。
　　他选了块离漩涡最近的地方，一屁股坐在水池边上。
　　闲来无事，孟渔阳双脚一下下踢着水花，水波荡漾起来。望着一圈圈水纹，孟渔阳下意识想到了那双蔚蓝的眼眸。
　　又等了可能快二十分钟，孟渔阳肚子咕咕叫起来。
　　“蒸羊羔、蒸熊掌、烧花鸭、烧雏鸡、卤猪、卤鸭、卤鸡脚…”孟渔阳咽口口水，“牛排、炸鸡、汉堡包，好想吃东西啊。”
　　楼梯口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没有npc，甚至连烟和火苗都没有。
　　“时间都去哪儿了～人儿都去哪儿了～”孟渔阳唱了几嗓子，站起来，脱下衣服扭干。
　　绿色漩涡就在他身后，散发着诱人绿光。
　　“云西你再不回来，我可自己先出去了啊。”孟渔阳把皱巴巴的衣服套回身上，看看漩涡，“怎么想都是马上出去更明智啊。根据副本内外的时间流逝，我在傻这儿等一整天，在副本外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所以，无论是从早点出去，就能早点吃饱饭的角度，还是从早点出去，就能早点知道结果的角度...都应该选择马上出去啊。”孟渔阳朝漩涡挪了半步。
　　漩涡近在咫尺，星星点点的绿光映进孟渔阳黑色眼眸。孟渔阳眨巴眨巴眼睛，转身，找了角落坐下：“待在副本里傻等...这种事要是说出去，会被质疑智商吧？”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忽然意识到光影变化。
　　“强制弹出时间到了？”孟渔阳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楚云西蔚蓝眼眸。
　　孟渔阳愣了愣，眼睛弯起来：“你回来了？”
　　楚云西抱起他，扑进漩涡。
　　“喂，你…”话没说完，绿色光影开始旋转。被彻底吸入漩涡前，孟渔阳只来得及抬起手，轻轻擦了擦楚云西脸颊上的污渍。
　　孟渔阳是在床上醒来的——自己家的床上。
　　他揉揉眼睛，左右看看，并没看见楚云西。看来，出副本的地点还具有不确定性？刚想到这，手机嘟嘟响起来，孟渔阳手忙脚乱摸出手机，第一反应是楚云西来电话催促交尾了。
　　“呸，去他的交尾。”孟渔阳笑着把手机翻个面，看见屏幕上闪烁着赵晓晨三个大字。
　　眼里星光褪去，孟渔阳清清嗓子，接通电话：“学姐？”
　　“晓晨，叫晓晨。”赵晓晨说。
　　“你又不姓叫…”话说到一半，孟渔阳突兀打住，姓叫、性jiao…停停停，这都什么跟什么，绝对是被楚云西那家伙带偏的。
　　“喂喂？说话啊。”赵晓晨的声音大起来，“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你说什么了？”孟渔阳问。
　　“果然没听。”赵晓晨切了一声，倒也没生气，“我说你那个实验结果出来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看看拇指上灰色痕迹，孟渔阳迟疑几秒钟，说了句马上。
　　实验室里，赵晓晨盯着屏幕满脸不解：“这种树叶分析过几道了，就是普通树叶，各种成分都很正常，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孟渔阳笑笑，目光紧紧锁在屏幕上。
　　做完这次实验，怀表里的那片树叶就只剩下一小半，既然这次实验结果还是没问题，那只能说明仪器不够精准。果然还是要更努力才行啊，孟渔阳耸耸肩，决定暂时保存好树叶，等接触更好的仪器后再次尝试。
　　“这树叶到底有什么特别啊？你跟我说说呗。”赵晓晨问。
　　“我爸妈送我的礼物。”孟渔阳笑笑，在心里补充一句，离别礼物。
　　“你爸妈？”赵晓晨声音渐渐低下去。沉默几分钟，她小声问：“你爸妈不是…”
　　“是，我出生后不久，爸妈遇到事故双双离世，我被爷爷奶奶养大的。”孟渔阳脸上还挂着笑容，“档案上清清楚楚写着呢。”
　　赵晓晨犹豫几秒，抬手想拍拍他肩膀。
　　孟渔阳不经意般避开。档案上清清楚楚写着的东西，和记忆中的内容大相径庭，为这件事，孟渔阳没少出入各大医院，甚至为了这事还休过两年学。
　　哦，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一切的分叉口，是在三年级期末考试那天。
　　现实和梦境，真实与虚幻，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孟渔阳扭头看向窗外。
　　蔚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沁人心脾的蓝色，是孟渔阳曾经最厌恶的颜色，可是如今，他望着天空缓缓勾起嘴角。
　　“傻笑什么呢？”赵晓晨好奇。
　　“想到个人。”孟渔阳说。
　　赵晓晨一愣，脸上笑意褪去。几秒钟后，她嬉笑着打趣：“呦，这是想到谁了啊？往常可只有实验数据完美时，我才看见过你这个表情。”
　　孟渔阳揉揉鼻子。
　　赵晓晨敲桌子：“小孟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孟渔阳一怔，黑宝石般的瞳孔里露出点疑惑。
　　“不是？”赵晓晨笑容再次灿烂起来，“我还以为你真找到春天了呢。”
　　看孟渔阳没说话，赵晓晨继续：“你可是跟我说过，要把实验室当家、把科研事业当老婆的。我都还没找男朋友呢，你要是先找女朋友就不够意思了啊。”
　　孟渔阳：“那你倒是赶紧找啊。”
　　赵晓晨瞪他：“天天守在实验室里，我上哪找去？”
　　“不然...”迟疑几秒钟，看着孟渔阳神游天外的样子，她无奈叹气：“喂喂喂，想什么呢？”
　　孟渔阳：“想一个人。”
　　赵晓晨：“…还说你没谈恋爱！”
　　离开实验室，孟渔阳在公交站台等了几分钟，公交车迟迟不来。他舔舔嘴角，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楚云西的别墅距离市区很远，远到哪怕打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孟渔阳摸出手机。
　　距离离开副本已经过去3个小时，回忆了一下拇指上的触感，孟渔阳猜测楚云西多半没有受伤——至少脸上没受伤。
　　身上的话，孟渔阳回忆片刻，觉得楚云西身上也没带伤。既然没受伤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等会儿见面，就要流行承诺了？
　　舔舔嘴唇，孟渔阳余光扫见窗外花店，他连忙了声停。


第36章 求救信（终）
　　再次站在别墅大门外, 孟渔阳摸摸胸口，认定自己心跳有点偏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