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看他一眼,转身要走,唐非绎却加大了音量:“就是很奇怪,当年大名鼎鼎的雇佣兵王,怎么沦落到要给一个高中生当打手了?”
“打手谈不上。”蒋文慢慢道,“给人挑手筋的活我也是第一次干。”
右手腕无端痛起来,唐非绎脸上的表情变了一变,继而又笑了:“是啊,之前接的都是枪不离手拿人头的买卖,现在干的都是什么。大材小用,我都替您可惜。”
“不用可惜。”蒋文的目光落在唐非绎脸上,像狙击枪的红外线精确瞄准目标,“拿人头的机会总还会有的。”
他的眼神能将人看得心头一凛,唐非绎不再靠在沙发上,而是身体向前倾,笑容淡了些:“那我等着看那一天。”
从头至尾,唐非绎没有提起那个被抓走的beta,仿佛在他眼里,一个手下的死活并不值得在乎。
蒋文没再给予回应,转身离开仓库。
“林家……”唐非绎看着蒋文的背影,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这一趟的收获还是可观的,不仅查到了许则周围的保镖来自于林家,还钓出了蒋文。其实唐非绎早该想到林隅眠,只不过陆赫扬的alpha父亲作为理事长,身居高位,太引人注目,以至于容易让人忽略他的omega父亲。
林家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存在,多年前林董事长与其夫人意外离世,整个集团便交到了林隅眠手上。林隅眠作为年轻的当家人,与理事长丈夫貌合神离,独居鸾山已久——这原本是很值得一扒的八卦,但毕竟涉及政界,没有谁敢八理事长的卦,普通民众更是听不到半点风声。
蒋文走到车边,后车门仍然保持着被他打开的样子,alpha蜷在后座。蒋文将他手上的绳子解开,掀起他的衣服看了看伤势,问:“怎么样?”
“没事……肋骨断了一两根。”alpha咳嗽几声,“大哥,你一个人来……太冒险了。”
“少说话。”蒋文关上车门,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
开了一段路,手机振动,蒋文接起来。
“文叔,人带回来了吗?”
“嗯,在回去的路上了。”
“伤得怎么样?”
“不严重,没事的。”
“好,医院那边马上会联系你,还有其他需要的话跟我说,我来安排。”
“好的。”
挂了电话,蒋文问:“听到了吗?”
“听到了。”alpha声音沙哑,“第一次碰到情况就出错,是我的责任。”
“先养伤,之后再罚你。”蒋文打了一圈方向盘,“林董交代过了,以后把他的命令排第二。”
“第一位是陆赫扬,你们都记住。”
“明白。”
许则今天看手机的次数过于频繁,贺蔚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则不知道怎么回答,谈恋爱他未必会这样盯着手机。
他只是想知道那个alpha的状况,所以在等陆赫扬的短信或电话。
脑袋里总是响起那句“目标不是他”,许则不明白,如果目标不是那个alpha,那唐非绎到底想引出谁,陆赫扬吗?
许则想到上个学期,自己因为被唐非绎怀疑跟顾昀迟联合骗奖金,楼梯间里,唐非绎用烟头烫自己的那次,陆赫扬让保镖打晕了唐非绎。
但唐非绎现在明明知道陆赫扬的身份,为了这样一件事就要报复陆赫扬,他还不至于这么冲动无脑。
所以也许还发生了更严重的什么——许则忽然抬起头。
手,唐非绎的手。
这个念头只起了一瞬就被许则打消了,他认为陆赫扬不会做这种事,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陆赫扬那么理智又正直的人。
晚上七点多,许则终于等到了理智又正直的陆赫扬的电话。是国内的号码,许则很快接起来。
“人被带回来了,凌晨的时候。”陆赫扬一接通便直截了当地向许则说明情况,“现在在医院,伤处理好了,已经没事了。”
“好。”许则松了口气。
他还打算问点什么,陆赫扬又说:“我快到你家了。”
许则一下子站起来,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没有听到汽车声,然后他问:“就要到了吗?”
“几分钟,这里路不太好开,我先挂了。”
“好的。”
挂断后许则对着电话看了几秒,坐下去,没坐一会儿,他又站起来,去窗边往下看,楼下空空的,没有动静。许则像身体里少了什么似的,空落不安,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于是只能怔怔地原地打转。
最后他抓起桌上的钥匙,打开门跑下楼。
在路灯下等了一两分钟,雪亮的灯光从拐角处涌过来。车子开到面前,许则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虽然车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车门打开,陆赫扬走出来,他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半张脸被阴影压着,露出线条优越的下巴与下颚,穿的是材质普通的黑T和工装裤,看起来应该是训练服,粗糙而利落。
许则第一眼就察觉出陆赫扬变了,那种在军事化管理之下打磨出来的特有的沉静和气势,好像已经隐隐在他身上冒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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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赫扬:哦,我很正直(感到好笑
【此章又名:《老婆,我军训(到一半)回来了》】
第58章
“怎么下来了?”陆赫扬拿过副驾驶上的书包,关上车门,“在家里等我就可以,外面不安全。”
许则的语言功能暂时丧失,只点点头,陆赫扬的脸上仿佛有看不见的线,牢牢牵扯住他的目光。
“上去吧。”陆赫扬在许则身后很自然地抬起手,半途又顿了顿,最后只是在许则的背上轻拍了两下。
上楼的过程中很安静,许则的手垂在身侧,时不时会碰到陆赫扬的手背,许则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好像都集中在那只跟陆赫扬触碰着的手上了,身体里只剩一颗心脏在跳。
楼道里没有灯,门口漆黑一片,往常许则摸黑也能顺利开门,今天却试了很久都对不准锁孔。陆赫扬在旁边静静围观了有半分钟,最后打开手机电筒,照过去,握着许则的手,将钥匙插入锁孔。
“别紧张。”陆赫扬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笑。“我不是坏人。”
“……”许则默默推开门,想把着门让陆赫扬先进去,但陆赫扬按了一下他的肩,将他推进屋,自己反手拉住门把关上。
一边关门,陆赫扬一边抬手摘帽子,同一时间,许则转身往他面前靠了半步,伸手抱住他。
许则是在这一刻突然完全理解了‘确定关系’的意义是什么。
是可以放下顾虑与犹豫地去索取和给予拥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主动——他原本恰好就是极度缺少这种勇气的人。
陆赫扬怔了半秒,然后关上门,一手摘掉帽子扔在旁边的柜子上,一手搭住许则的侧颈,大拇指顶着他的下巴,将许则的头抬起来,亲了一下他的唇角,看着他没说话。
被这样注视,许则喉咙发紧,压住呼吸往前凑了凑,亲陆赫扬的下唇,还是那种没什么技巧和章法的轻吻。陆赫扬微微张嘴就碰到了许则的舌尖,能感到许则的呼吸哆嗦了一下,手也抱得更紧——许则从见面起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一举一动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借你家浴室洗个澡。”衣服下摆被许则不自觉地攥着,导致领子几乎卡到陆赫扬的喉咙。他和许则分开一点,把衣领拉回原位,说,“训练完之后简单冲了个澡就上飞机了,想再洗一次。”
接吻的时间有点短,许则舔了一下嘴角,点点头,过了会儿,又说:“剪头发了。”
客厅里没开灯,陆赫扬不知道许则是怎么发现的,因为只剪短了一点而已。他“嗯”了一声,开玩笑说:“所以才戴帽子。”
许则想说剪短了也很好看,不过也仅仅是在心里想想。他松开手,去浴室开灯。陆赫扬将换洗的衣服从书包里拿出来,也进了浴室,随口问:“你洗过澡了吗?”
“洗过了。”像是怕陆赫扬磕着碰着似的,许则把最亮的那颗灯打开。他挨在洗漱池边让出一条路,在灯光下争分夺秒地用目光描摹陆赫扬的脸。
“是打算看着我洗吗?”陆赫扬把衣服放好,侧过头来看许则。
他的眼神里带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有种专业训练过后如同枪口瞄准目标的锐利感,许则觉得自己像一块射击靶,被正正打中靶心。
在许则怔愣的空档,陆赫扬抬手脱衣服,说:“那陪我洗吧。”
从镜子里,陆赫扬看到许则的耳朵后面是红的。等他把上衣脱下来,许则已经走到门口,迅速关上门。
陆赫扬笑了下,将耗电的灯关掉,开了一盏光线暗的。他去拿台子上的洗发水,应该是许则一直用的那种,塑料软壳瓶身,打开之后能闻到廉价的香味,但奇怪的是到了许则身上,大概是因为混合了信息素,所以被糅合得好闻起来。
许则其实在浴室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门把手上像长出一根绳,伸过来绑住他的脖子,就等陆赫扬开门解下绳结。
在终于发现自己这样很变态之后,许则才回到房间。
草稿纸就摊在书桌上,因为许则觉得晚上陆赫扬会打电话过来,所以随时把四个问题放在眼前。许则坐下来,开始背问题,他背知识点和课文时总是顺畅快速,这四个短短的问句却背得磕磕绊绊,怎么也记不住。许则目前的注意力明显极度不集中,却固执得有些轴,还一定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陆赫扬进来时许则还在跟自己的注意力做斗争,听到开门声后他立即把一叠试卷拖到草稿纸上盖住,站起来。
“在看什么?”陆赫扬擦着头发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
“……试卷。”
“试卷。”陆赫扬重复许则的回答,接着一手搭在试卷上,许则肩膀紧绷,已经准备放弃挣扎,不过陆赫扬没有把试卷掀起来,而是问,“怎么能骗我呢?”
“要挨打了。”他抬头看着许则,“手伸出来。”
许则不做反抗地把手心伸到陆赫扬面前,心跳变快,不是紧张,是种没来由的期待。
但陆赫扬只是象征性地在他掌心里拍一下,然后拉住他的手,把人带到自己腿上。
“之前不是说了,想知道什么就问我,都会回答的。”陆赫扬摸许则后脑勺上的头发,应该也是刚洗过,很凉很软,水一样地流过指缝——最便宜的洗发水洗出最好的发质,这个alpha真的很好养活。
“1。”许则犹豫片刻,开始背诵草稿纸上的问题,“你说目标不是他,那是谁?”
“一个保镖,唐非绎跟他有过矛盾,所以派人从你身边绑走那个alpha,想引他出现。”
许则思考了一下,外婆的疗养院里本身就有大量安保,进出管理严密,所以从自己这边下手是最容易的,唐非绎也的确得逞了。
“还有吗?”陆赫扬问。
“2。”许则背课文似地一板一眼,“给我和外婆安排的保镖是不是很贵,可不可以告诉我要多少钱……”
背到这里许则发现不对,原文是“可以告诉我要多少钱吗”,背错了,于是他在说完之后,顿了顿,又不确定地加上了原有的那个语气词:“……吗?”
“是刚学会说话吗?”陆赫扬的指尖顺着许则的后颈往下滑,在他的脊柱和后腰上按了按,“调整语言功能的按键在哪里?”
许则握住他的手,偏过头掩饰尴尬,但还是执着地又问:“可以告诉我吗?”
“保护你和你外婆,对保镖们来说其实是危险程度最低的任务。平常就算闲着,他们也有钱拿,所以不会产生额外的费用,你不用担心这个。”
见许则仍然微皱着眉,陆赫扬就转移话题:“还有呢?”
“哦……3。”许则停顿,不是因为背不出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问。
“问吧,问完睡觉了,我有点困。”陆赫扬把额头抵在许则肩上。
许则转过身,单手搂住陆赫扬的腰,闻到他头发上和自己一样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安心。他问:“贺蔚说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是为什么?”
“因为不记得了。”陆赫扬抬起头,对贺蔚的喇叭属性没感到多少意外,“听起来像废话,但我真的不记得了。查过,没查出什么线索。”
“嗯。”许则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是‘你还要多久才会回来?’,显然已经没必要问。
“还有吗?”
“没有了。”跟短暂陆赫扬对视两秒,许则移开视线,忽然发现陆赫扬肩膀后面,衣领下的位置,好像有一块淤青。
他立刻凑近,把衣领拨起来一点,担心地问:“怎么受伤了?”
“不是说没有要问的了吗?”一小块淤青而已,比起许则以前打拳时受过的伤,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陆赫扬把许则的手拉下来,“训练总会受点伤的。”
许则不说话,像是不认同这种说法,接着开始在陆赫扬身上到处看,想看看还有哪里受伤了。
“应该被衣服挡住了。”陆赫扬的笑容淡淡的,少见的有点懒散,似乎是累了。
——在许则看来当然是‘陆赫扬累了’,而不是‘好像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哪里?”许则表情认真,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哄人的味道,“我看一下,擦点药水,弄好了就睡觉。”
“不要看了。”陆赫扬靠在椅子上,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