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
高大的身影立在纪却秦面前,硬朗的轮廓苍白,锐利的眼睛失去光亮,就那样了无生气的看着他。
柏侹:“我出不了。”
“为什么出不了?”纪却秦反问,觉得柏侹简直莫名其妙。
他上下打量着,眸子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仿佛柏侹是商店角落里,没人愿意要的残次品。
三年,他和柏侹纠/缠的时间足够长了。
既然离婚的种子一早就种下,现在终于解脱,何乐而不为?
又为什么要不清不楚的来找他?
美名其曰谈感情,他们之间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
两人相对而立,局势逆转,现在柏侹成了拼命想表达真心的人,纪却秦反而作壁上观,成了眺望的局外人。
柏侹没办法描述,硬邦邦道:“就是出不了。”
“自欺欺人?”
“不是!”他反驳,盯着那张俊美的脸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心底的感情。
他想告诉纪却秦,之前都是他错了,不该践踏他的感情。
还想问,能不能……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纪却秦笑了,“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没头没尾来找我谈感情,我合理怀疑,你只是暂时不习惯我不围着你打转了。”
他语气轻而缓,
“相信我,回家睡一觉。不出一个月,你就又是从前的柏侹。”
话音落下,他侧身,让出电梯。
柏侹立在原地不动,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
如果今天不说请,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话挑明!
胸膛里的心脏跳的厉害,
这是第一次,柏侹对喜欢的人表达感情。
“我不走。”他抓紧手中的外套,“我就是不习惯,我不喜欢你不在我身边。”
“我讨厌你和别人在一起,讨厌别人围着你打转。”
“只要想到这些,我恨不得把他们全撕了!”柏侹咬牙切齿,颠三倒四的说着。没有章法,只想说出积压/在心头的话。
在D市的八天里,他想明白了。
他要的就是纪却秦,要的就是那份纯粹的喜欢,温暖的爱。他无法离开这样的纪却秦,三年的感情,已经渗透入骨血,与跳动的心脏紧紧合二为一了。
汪识和乔乔的存在让他厌恶,归根到底是嫉妒他们曾经或者正在得到纪却秦的温柔。
而汪识,又是真正得到纪却秦爱意的人。
所以在他不知情的阴暗面里,嫉妒的情绪扭曲壮大,占据了整个心脏。
只有不断刺激纪却秦,让他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在乎后,才能安下心来。
这种想法,如今一看幼稚至极。
可当时几乎是他坚持下去的支柱。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重得这份爱。
纪却秦捻灭烟头,摘下银丝眼镜挂在衣领上,露出那双锋利的双眼,没被柏侹一番慷慨激昂打动,只觉得他聒噪。
“所以呢?”
“你不喜欢,你讨厌,就让我远离所有人?”
“柏侹,你是不是闲的无聊来找我讲笑话的?”
纪却秦真的心烦,从前对柏侹的宽容此刻被扔到了外太空,只想赶紧回家躺下睡觉。
“你不信?”柏侹声调突然降了下来,伤心的好像被丢出门的狗。
纪却秦真的气笑了,“信?我为什么要信?你有什么值得让我信的?”
“我告诉你,你的信誉在我这里一毛不值。”
他越说越气,之前的记忆不断翻涌上来。
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信?
明明他说的话,柏侹一个字都不信!
“而且,和谁在一起是我的事,你他妈少多管闲事。”纪却秦骂道。
在心虚与惧怕,喜欢与拒绝中,柏侹的脾气渐渐冒头,难以忍受纪却秦用这种态度对他。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他把话说完?
非要吵架才能解决一切?
“不行,我告诉你不行!”柏侹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抓住纪却秦的衣领,“我不允许你和别人在一起!”
“原因?”纪却秦嗤笑,一眼看出柏侹外强中干,愤怒的外壳下是颗疲惫的心。
他到要看看柏侹能给出什么正当理由。
他的讥讽在心里放大无数倍,柏侹红了眼眶,恍惚间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那个温柔的女人在催促他快点说出来。
天旋地转间,柏侹突然耳鸣,听不到任何声音。
回过神来时,只见纪却秦怔怔看着他。
“你说什么?”
柏侹:“我说……喜欢你,我喜欢你。”
此时此刻,纪却秦终于明白他说要“谈感情”是什么意思了。
僵硬的推开柏侹,退回安全地方后,才回过神来。
“喜欢”两个字,俨然是这段关系里的禁/忌。
纪却秦稳住呼吸,对柏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一个尚不明白感情意味着什么的男人,嘴里说出的情话,无疑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听不得,信不得,更尝不得。
对此,纪却秦深有体会。
柏侹用了三年时间,告诉他别痴心妄想。如今却用两个月来对他说喜欢。
怎么想怎么可笑。
“喜欢我?”纪却秦盯着男人,严苛的仿佛最精密的照射光线,能将柏侹从里到外看个透。
“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柏侹哑然,那种感情就在心口,却无法描述。
显然,纪却秦也不准备给他表达的机会。
他讥讽:“是和对宋微汀一样的喜欢?”
提到宋微汀,柏侹心头被刺了下,视线忍不住地往纪却秦右手臂看去。
若不是他太蠢,怎么会想到利用宋微汀。
见他不说话,纪却秦一哂。
你看,就算是现在,柏侹都对宋微汀避而不谈。
“不是,”柏侹强硬道,“我不喜欢他。”
纪却秦神情一滞,很快又说,“那你告诉我,当初和我结婚,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像?”
这句话他曾问过无数遍,哪次都被柏侹略过。
其实真正的答案他早就知道,只是想让柏侹说出来。
不能直白的承认一份过去的感情,说明还沉浸其中。
纪却秦无法忍受这样的事。
果然,柏侹仍和以前那样,眼巴巴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身上的温度慢慢下降,冷的心都难以跳动。
纪却秦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大半夜不回家,和前夫谈感情。
“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他走向大门,“离了就是离了,别这么玩不起。”
柏侹忽然问:“这对你很重要?”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纪却秦要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明明他说了不喜欢宋微汀,只要解释清,纪却秦就会明白的。
哪怕骂他幼稚,他也会乖乖听着。
但为什么……
纪却秦的表情那么伤心?
纪却秦却像一根点燃的□□,突然炸了。
他猛的转过身,双目瞪着柏侹:“你都无法坦诚的面对一份感情,让我怎么相信你的喜欢?”
“柏侹,你二十五了,能不能别再这么幼稚?”
今晚太过荒唐,顾不上看柏侹越来越苍白的脸,纪却秦像是要把三年的委屈全都说尽。
“我他妈是喜欢你,但那已经过去了!”纪却秦很少将情绪表露出来,此刻显然气的不轻,精心打理的头发都散下来一边。
“现在我不喜欢你了,真的不喜欢你了!”他说,“哪有那么多的喜欢给你消磨?你以为你是谁。”
“柏侹,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横在我们之间的,完全不是这段从利益出发的婚姻,是永远长不大的你,和自信到可笑的我!”
压抑的吼声狠狠打击在柏侹身上,让他鼻头酸涩,几欲落泪。
柏侹:“那我怎么办?”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纪却秦的声音冷如冰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转身要进家门,忽然被柏侹从后按住。
有力的臂膀扣住他的腰身,额头抵在他肩颈中,还在轻轻颤/抖。
柏侹狠的像只狼,又悲哀的像只狗,“你不能套牢我又不要我!”
纪却秦攥紧左手,感受着无名指上的空空荡荡。毅然掰开他的手臂,冷漠淡然。
“你太野,我从来套不住。”
巨大的摔门声在楼道回响,带起的风扫过柏侹的脸,好似响亮的巴掌。
他垂头站在楼道里,宽阔的肩膀塌陷,了无生气,比落水狗都要让人动容。
他久久站着,直到清楚纪却秦再也不会因为心疼,而打开门拥抱他时,才转身离去。
*
在纪却秦家胡闹一通后,柏侹再也没见过他。
虽然知道他每天都在公司,可派去跟着的人,愣是找不到其他半点有价值的信息。
仿佛纪却秦隐身了,明明就在那里,却看不见摸不着,彻底隔开了柏侹的视线。
为此,柏侹惊慌过后又是心痛。
以前避之不及的人,现在上赶着也触碰不到。
这么大的落差,让他心凉了半截。
另一截,还在顽强地坚持。试图找到一丝一毫纪却秦还喜欢他的踪迹。
不过,那都是徒劳。
几天过去,他还在思考纪却秦说的话。
为什么会说他永远长不大?
又为什么会说他不能坦诚面对一份感情?
如果和宋微汀有关,他已经说了不喜欢,还要怎么做?
柏侹不懂,也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应对这种事。
在他对感情一知半解时,母亲去世的噩耗伴随了整个朦胧时期。
与此同时,又发生了那件事。紧接着,就是宋微汀出国。
好不容易把心思放在事业上,纪却秦又凭空而降。
带着以利益为名的婚姻来捆绑他。
所以他不明白,也没有在接二连三的被动打击中学会爱一个人。
柏侹倚着沙发,锐利迷茫的的眼睛,一点点扫过这座别墅。从前这里到处都是纪却秦的味道,现在只有冷冰冰的空气。
从D市回来之后,他完全搬到这里来了。
不操心工作,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沙发或者露台上静坐。
一坐一整天。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乌云盖在天上,偶尔能听见轰隆隆的雷声。
包远赶到的时候,恰好下雨,再晚一点,就成落汤鸡了。
现在是上班时间,接到柏侹电话后,他难得翘班来见好友。
可一进别墅,到处没见到人。
找到露台时,被端坐在椅子上的柏侹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呢?”包远嫌弃,“望夫石?”
柏侹扫他一眼,僵硬的脊背松下来,靠在柔/软的抱枕上,沉默不言。
俊俏的脸都黯淡无光。
看他这幅寡样,包远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包远:“我听说,你追着纪总去威尼斯了?”
“嗯。”柏侹望着露台外的瓢泼大雨,溅起的风飞到脸上,让他有种想要冲出去淋雨的想法。
反正纪却秦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被淋湿了,是不是会感冒发烧。
他不说话,包远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包远疑惑:“你叫我来,有急事?”
“有,”柏侹说,“纪却秦说了两句话,我不明白。”
“什么话?”
柏侹皱着眉思忖片刻,将方才的疑问慢慢说了出来。
为什么纪却秦说他长不大,又为什么说他不能坦然面对一份感情。
他明明面对了的,发现心里的感情后就去告诉纪却秦。
虽然方式不对,但他说了的。
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包远,听后问题后愣了下。
感情这方面是他的短板,传个话还行,出谋划策……可能还比不上柏侹。
正想着怎么回答,忽然想起几个月之前,在酒吧纪却秦对他说的那番话——“他还太年轻,不懂一份感情意味着什么。”
“其实我不在乎他喜没喜欢过宋微汀,我只是想听他承认而已。”
包远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你都是怎么回答的?纪总问宋微汀了吗?”
柏侹看他一眼,心想包远这么清楚,难不成一早就知道?
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说喜欢他,他不信。”
“他还问我,和他结婚是不是因为宋微汀。”
包远:“你怎么说的?”
不知为什么,柏侹身上仿佛有蚂蚁在爬。他顺手点燃根烟,烦躁的抽着。
平时他很少抽烟,偶尔在纪却秦那里过夜时,也不许他多抽。
只有在最最烦的时候,才会来上一根。
包远很清楚他这个习惯。
也从这里推断出,他的回答会让人非常不满意。
“我说……”柏侹咳了声,“我不喜欢宋微汀。”
话说到这儿,包远已经明白了。
他的傻兄弟还是没承认以前对宋微汀的感情。
而那恰恰是纪却秦最在意的。
见他也沉默不言,柏侹的心一阵阵收紧,比第一次站在摄像机前拍戏都要紧张,连抽了几口烟。
眉心中间竖起纹路,忐忑不安的等着包远给出解决办法。
他对感情一窍不通,就等着好友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