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老天开了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提及酒店名称时, 两人住的竟然是同一家。
贡多拉慢慢悠悠划向熟悉的酒店时, 乔乔抱着相机,脑袋里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纪却秦住在同一栋房子里!
仿佛从天而降的彩蛋,砸的他眼冒金星,却又喜不胜收。
这意味着,会有更多的时间和纪却秦相处。
纪却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悠闲地倚着贡多拉,伸出手掌,看着雨滴一点点落在上面,浸湿皮肤,划过纹路,只余下轻柔的瘙痒。
“咔嚓”一声微响,纪却秦抬眸瞥向乔乔。
“偷拍我?”
乔乔摇头:“没有。”
他对上纪却秦浅淡的眸子,过了会儿,悻悻点头,“只有两张。”
纪却秦笑了,不再面无表情逗他玩,“没关系,你想拍就拍吧。”
乔乔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纪却秦在和他开玩笑。
他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纪却秦,似乎发现了新奇好玩的事情。
贡多拉已经停到岸边,雨也渐渐大了起来。
纪却秦付过钱,率先上岸,又转过身来拉乔乔。
“怎么这样看我?”他问。
乔乔也上了岸,“我以为……学长不会开玩笑。”
闻言,纪却秦愣了下。
想起别墅书房里,柏侹也说过这句话,随即露出抹苦笑。
怎么每个人都对他会开玩笑感到不可置信?
“难道我平时很严肃?”
乔乔点头又摇头,“不说话的模样很吓人。”
纪却秦身上有种金属般的冰冷,在公司时不苟言笑,温柔只在特定的人身上展现。
光是那双藏在银丝镜框后的眼眸,就足以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遑论和他不熟的乔乔。
纪却秦怔愣,手指抚过下颌,竟然从没想过这种事。
难怪柏侹总是说他冰冷到不近人情,看来,这张脸功劳不小。
他轻笑,不再想下去。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酒店。
他们淋了雨,没有必要穿着潮湿的衣服坐在休息厅里聊天。
等电梯的间隙,乔乔欲言又止,眼看着电梯越来越近,心底焦急。
“有话要说?”纪却秦微微侧首,用余光扫过低垂着头的乔乔,和紧握着相机的手。
乔乔慢吞吞抬头看他一眼,“嗯”了声,“明天……我还能见到学长吗?”
恰好电梯到了,“叮”的一声,掩盖他的嗫嚅。
纪却秦没听清,和乔乔走进电梯后,凑近他问:“你说什么?”
电梯里只有两人,乔乔背靠一角,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强烈的害羞让他想要逃避,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与之相对的,他讨厌懦弱的自己。
不过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为什么说不出口?
也许……这是唯一说的机会呢?
电梯在缓缓上升,眼看着就要到他的楼层了。
乔乔深感缺氧,几乎是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颤/抖着问:“学、学长,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纪却秦没回答,乔乔静止不动,掌心又冒出了汗。
其实不过几秒钟,他却以为过去了几分钟。
“可以。”纪却秦点头,“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没有意外都不会离开。”
这时候电梯门要合上了,他手疾眼快拦住,又在楼层键上点了下。
“我就住在这层,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话语轻柔,唇角含笑。
乔乔看的迷迷糊糊,怎么回到房间的都不清楚。
助理正收拾行李,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打趣,随即又觉得惋惜。
“如果你早两天见到他就好了。”助理叹气,“可惜啊,咱们明天就要回国了。”
乔乔的假期本来就短暂,这次威尼斯之行,也是硬挤出来的三天。
乔乔摘下棒球帽,露出柔/软的头发,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相机里的纪却秦。
他成熟、温柔,忧郁,每一处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荷尔蒙。
安静的模样渐渐和印在记忆里的侧脸重合。
乔乔几乎没有迟疑。
一面是工作,一面是独自出行的纪却秦。
工作固然重要,可纪却秦对他而言更重要。
他那么忧愁,或许需要有人陪。
乔乔沉默想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应运而生。
窗外,成群结队的海鸥翱翔而过,快意洒脱。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放纵一回?
为了纪却秦,也是为了自己。
他有种预感,如果错过,以后再也不能靠近纪却秦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
乔乔“啪”的放下相机,转向助理,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说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助理目瞪口呆,不管怎么劝,乔乔都不松口。
他无奈,只好妥协。
面对雇主,他能做的只有听从。
*
之后几天,乔乔如愿和纪却秦共游威尼斯。谁都没有主动提出拒绝,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两人从酒店外坐上贡多拉,随着荡漾的水面,穿街走巷,沉浸在慢悠悠的摇晃中,穿过了数不清的桥洞。
随着相处时间增长,乔乔的害羞渐渐褪/去,开始展现只有少数人见过的一面。
与纪却秦对他的印象相同,他满身书香味,脑袋里也尽是些有趣的东西。
短短几天,纪却秦对他的好奇突增猛涨。想要知道乔乔究竟为什么会进娱乐圈。
凭着他的知识能力,在另外的一些行业似乎更加如鱼得水。
他还看过乔乔拍摄的照片,非常好看——这是纪却秦能给出的最质朴的赞美。
尽管他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也不免被乔乔身上的矛盾吸引。
乔乔自然能察觉出来,在他谈及自己的爱好,或是擅长的领域时,纪却秦总是毫无保留地看着他。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首先让他害羞,然后欲罢不能。
因为那个人是纪却秦。
今天两人乘坐贡多拉短暂离开了主城区,回来时已经筋疲力尽了。
可他意犹未尽,望着擦黑的夜,敲响了纪却秦的房门,想要请他一起吃晚餐。
不多时,房门开了。
纪却秦拢着浴袍,胸/前露出大块皮肤,若有若无散发着潮湿的水汽,甚至发尾在滴着水。
“纪……学长。”乔乔腾的红了脸,直勾勾盯着,忘了回避。
好在纪却秦不介意,他侧过身让出路来,笑说:“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乔乔轻轻合上门,“我想请你一起吃晚餐。”
纪却秦了然,在桌边倒了杯酒,递给乔乔。
“吃晚餐?”他轻笑,“是有些饿了,在这里吃可以吗?”
他没有擦干头发,水珠贴着修长的脖颈没入浴袍中,在水晶灯的光照下映出一条蜿蜒的纹路。
乔乔看呆了,随即意识到不妥,移开了视线。
乔乔:“好。”
在哪里吃无所谓,他只是想见到纪却秦。尽管整天都在一起,好像还是不够。
他太乖巧听话,不同于和柏侹在一起时,只想给他一耳光的忍无可忍,纪却秦从心底泛出了温柔与耐心。
餐桌上,两人各坐一边。
纪却秦摇晃着酒杯,侧首望向窗外的水道。这么晚了,仍然有游客乘坐贡多拉游玩。
威尼斯的确是座快乐的城市,纪却秦暗想。连带着从京城带来的伤痛都被温柔的水慢慢抚平了。
离开京城半个月了,一想到快要离开,还是有些不舍。
可他不能离开公司太久,堆积太多工作是件很痛苦的事。
谈到工作,纪却秦看向乔乔。
他虽然不红,但不代表时间多到可以旅游。这样一想,乔乔已经陪他一周了。
自从上次酒店的事情过后,纪却秦辞了之前的经纪人,给乔乔换了新的后便忘了个干净。
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向来记不住。
于是他问:“新经纪人对你怎么样?”
“很好。”乔乔真心实意,“工作安排很合理,最重要的是,给我的休息时间足够。”
休息时间?
纪却秦咳了声,摆出老板的派头:“你会在这里住多久?”
乔乔低头:“和你一样,住一个月。”
他说的隐晦又直白,纪却秦怎么会听不懂——意思是剩下的时间,乔乔都会陪着他。
纪却秦虽然不讨厌乔乔,还是悄无声息皱了下眉。
他望着桌子那头的青涩男人,忽然想起颁奖典礼后台的拥抱。
眼下没有烦心事干扰,轻而易举察觉到乔乔那时的情绪。
难以忍受的喜欢,强烈分享喜悦的欲/望。
纪却秦侧首叼住根烟,在柏侹那里遭受到的打击,此刻在心底一览无余。
“学长?”乔乔见他发呆,轻轻唤了声。
纪却秦抬眸看他。
“好不容易有假期,”他假意轻松,“你不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梵蒂冈,佛罗伦萨或者那不勒斯?”
他吸了口烟:“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安排。”
乔乔咀嚼的动作一顿,随即被香料呛到了,赶忙抓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
咽下去,才发现是辛辣的酒。
他眼眶发红,湿漉漉的,像只兔子。
“学长去吗?”
纪却秦但笑不语。
“我不想走,”乔乔带着少有的执着看向纪却秦,“我只想留在威尼斯。”
“和你……在一起。”
乔乔一不小心,竟然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想陪在纪却秦身边,哪怕是以下属,或者朋友的身份。
只要能留下,一切都无所谓。
他垂下眼皮,不敢去看那双金属般的眸子。心里一沉再沉,沮丧的认为威尼斯之旅要到此为止了。
在这里能遇到纪却秦,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当时有多喜悦,现在就有多难过。
几天来同乘贡多拉,反而成了这次旅行最快乐的时光。
原本美好的气氛此刻戛然而止,只剩下让人难以逃离的沉默。
纪却秦毫不夸张地感到了他的悲伤。
他不讨厌乔乔,恰恰相反,而是抱有好感。
但也只限于此。
经过这么一遭,他身心俱疲,眼下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去面对一份新感情。
尽管如此,他还是问:“能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
乔乔咬住下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要怎么才能对纪却秦说清心底的感情?
可他知道,纪却秦已经察觉到苗头了。
也明白,现在不说,以后坦白的机会微乎其微。
“告诉我,乔乔。”纪却秦柔声。
他不愿意逼迫,可如果这件事不说清楚,他想未来的半个月,两个人都无法安心相处。
明亮的水晶灯下,乔乔只看到自己投在餐桌上的影子。
他十指攥紧,搭在腿上,柔/软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我……”他嗫嚅,“想要陪在你身边。”
“不论以什么身份。”乔乔看向纪却秦,始终无法将“喜欢”两个字说出口。
究其根本,是怕纪却秦露出让他心碎的表情。
房间里很安静,轻而易举能够听到贡多拉在水面上划动的声音。
两人的心都随着水声浮动。
纪却秦很平静,平静的可怕。
只淡淡的听着,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这让他也极为诧异。
沉默让乔乔惧怕,几乎想逃离这个房间。他不安的蜷着手指,甚至想要再喝一口酒。
终于,纪却秦动了,他郑重其事:“乔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纪却秦说,“但我可能暂时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听他直白说“喜欢”,被戳破心思的乔乔吓了一跳。
纪却秦露出左手,在空荡的无名指上摸了摸,“我刚刚结束一段婚姻,或许一段时间里都不能走出来。”
“我认为有必要对你说出这个事实。隐瞒、欺骗,对你和我都不是件好事。”他顿了下,“乔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坦白,是尊重乔乔,也是为了给他选择的余地。
他可以拒绝,也可以继续。
乔乔被接二连三的话语砸懵了。
婚姻?结束?没办法回应?
他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苍白的唇也在微微颤/抖,心底的苦涩比咽下去的酒都要猛烈。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突然看到纪却秦眉心的忧虑。
原来是与离婚有关?
乔乔喉咙发干,又喝了一口酒。
盯着纪却秦光秃秃的无名指,目光深处染上一抹痛苦,冰凉的心却渐渐开始回温。
眼前人是他的梦想,是他永远追逐的存在。
可若是……可若是……这唯一的机会都不敢把握,他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纪却秦被他脸上的痛苦惊到了,快速思考是不是吓到他了。
正想着如何补救,乔乔开口了。
他问:“你还想他吗?”
纪却秦实话实说:“我们结婚三年,不可能一夜就忘记。”
他看着乔乔露出苍白苦涩的笑,心头沉重。
“但我现在想忘了他。”
有这句话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