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脸色变了变,目光投向远处,嘴唇紧抿,不再接凌洲的话了。
三言两语闲谈下来,凌洲已经推着他进了主宅,佣人早已按时在餐厅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凌洲把杨乐从轮椅上抱起来,小心的让他在椅子上坐好。
凌洲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比如说用消毒湿巾帮他擦手,连指尖和指缝都仔细清理干净,又比如说帮他摆好面前的餐具,把筷子和餐勺按照他的习惯摆好位置,就差直接喂他了——显然凌洲就是这样打算的。
恍惚间杨乐觉得自己不是腿废了,而是得了‘全身不遂’,甚至还有种刚生完孩子坐月子的幻觉。
杨乐不耐烦的推开他的手,“我自己能吃饭,你走开。”
“你的胳膊不疼吗?”凌洲担忧的看着杨乐手臂上的绷带,那眼神,仿佛在担心他饱受摧残的手臂能不能拿得动筷子。
“疼。”杨乐面无表情的说道,“但仍然可以一拳打爆你的头。”
凌洲:“……”看来至少拿筷子应该是不受影响了。
晚餐之后,杨乐就回了卧室,而凌洲照例去书房处理从公司带回来的文件。
按照严格而自律的时间表,晚上九点整,他离开书房,并且吩咐佣人煮了一杯高钙热牛奶,准备带给杨乐喝。
他端着温热的防烫牛奶杯,刚要推开门时,忽然听见卧室里有人在说话。
凌洲立刻站住了脚,屏气凝神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声音是杨乐的,他似乎在打电话,不知道对面是谁,但杨乐的语调里有一种凌洲很少听到的亲密与柔情。
杨乐说道:“…没有,最近过得挺好的,前段时间太忙了,才没跟你联系。”
“……嗯,行,过段日子看看情况吧,有空我就去看你…嘿嘿,上次给你买的裙子你穿了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啊,长裙又不冷,为啥不穿啊…”
“…谁敢笑话你,我觉得天底下就数你最漂亮了,哈哈,真话,真的…”
凌洲听到这儿,已经听不下去了,电话那边明显是个女人,杨乐还给她买过裙子?还夸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虽然理智告诉凌洲应该蛰伏下来,多听一会儿,获得更多的信息,但他的本能让他无法忍受杨乐与别的女人这样亲密的讲话,他抬手转动门把手,发出咔哒一声。
杨乐听见声音,往门口看了一眼,有些慌张的对电话道:“我还有点儿事,先挂了啊,你早点儿睡。”
凌洲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杨乐放下手机,还做贼心虚的把手机往被子里塞了塞。
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为什么会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凌洲的手指悄无声息的捏紧了牛奶杯,几乎在结实的杯壁上捏出凹陷来。
他闭了闭眼,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伪装出一副毫无察觉的表情,面不改色的走过去,把牛奶递给他,“趁热喝了,对身体有好处。”
每晚一杯热牛奶已经成了杨乐的生活标配,他自然而然的接过来,慢慢的喝掉了。
第二十九章 史上最尴尬的捉奸行动
凌洲开始着手调查杨乐的手机通信、网络、还有银行卡收支记录。
这对他来说并不难,杨乐现在使用的本身就是凌家的内部加密网络,只要找个黑客来操作一下,很轻易的便入侵了杨乐的手机。
这件事仍然是由顾之远来负责,由此顾狐狸深刻体会到了一个管家的不容易。他都三十岁了,又得管理凌家大宅的上下佣人,又得抽空去监督医药研究的进度,现在还得作为私家侦探帮老板查小三?
果然不想当侦探的医生不是一个好管家。
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后,勤劳智慧且全能的顾大管家把查到的所有信息都整理成纸质文件,放到了凌洲的办公桌上。
凌洲拿起来翻了几页,从文件上来看,杨乐很少通过电话联系别人,通话记录里有一个号码是陈志飞的,前天频繁的拨出过三次,但全部都没有接通,想必杨乐就是从这里开始起了疑心。
而杨乐昨晚给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打的电话,就明晃晃的呆在通讯记录的第一位。从备注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因为杨乐喜欢用一些字母简写来备注联系人。
顾之远把杨乐这一年的通话记录都整理来了,凌洲翻看了一下,发现近两个月杨乐几乎没给那女人打过电话,估计是当时疲于应付自己,没工夫也没精力去联系这个女人。
但是再往前翻,两人之间的联系就频繁了起来,基本到了一周两次的地步,有时候甚至每天晚上都会煲电话粥。
一想到杨乐坐在床上,亲密地和他的小情人说着甜言蜜语的样子,凌洲就气得咬牙,强忍住把杨乐拎过来按在桌子上揍一顿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后面是杨乐银行卡近几年的收支记录,一条一条的非常繁琐,除去那些频繁的小额日常支出,凌洲发现了几条金额超过十万的转账记录,全部都是转给了一个账户,而杨乐自己的余额只有三千元。
凌洲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账户肯定属于昨晚和杨乐通电话的女人。
他和杨乐‘恋爱’的时候,很少会直接给他转钱,因为他觉得不浪漫,而且第一次谈恋爱没什么经验的凌大家主在网上搜索爱情圣经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看到说情人之间直接转账,会使纯挚的爱情变质。
但是凌洲很喜欢给杨乐送礼物,无论是价值百万的豪车名表,还是自己一针一针手工编织的围巾,他都送过,而且很享受为杨乐悉心挑选、准备礼物的时刻。
那两年里,杨乐在金钱上唯一的优待,大概就是他虽然不用再干保镖的活儿,但是仍然领着保镖的工资,而且凌洲还出于私情给他涨了两倍。
也就是说,凌洲面前的这份记录显示,杨乐两年来积攒的几十万工资全部转给了那个女人,只给自己留了基本的生活费。
还真是可歌可泣、无私奉献的爱情啊。
凌洲心里简直被酸楚的醋海所淹没了,醋水到达之地,寸草不生,万物枯亡。
他看不下去了,把手里的文件一扔,手指点着这个银行账户,寒声命令道:“去查这个账户的户主。”
“我已经查过了。”顾之远早就知道凌洲肯定会因为这个账户发火,所以未雨绸缪,提前查明了一切。他说道:“户主是一名女性,叫做徐晓莉。”
凌洲面色阴沉:果然是他想的那样!
顾之远继续道:“年龄是……四十九岁。”
凌洲:“???”
顾之远强忍住笑,终于全盘托出了一切,“老板,那是杨乐的亲生母亲,人家跟自己妈妈打电话聊天、转钱,有什么问题吗?”
凌洲完全懵了,上一秒他还在想着怎么拆散这对野鸳鸯,怎么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让她再也不敢勾搭杨乐,结果下一秒这女人成了他的丈母娘?
顾之远故作叹息道:“老板,我觉得跟您谈恋爱真不容易,没有情敌也要幻想情敌,没有小三也要创造小三,您累吗?”
“……”凌洲默默的把桌上的那堆文件整理起来,放进了抽屉里,用一把锁锁住了,“这件事别让杨乐知道。”
“你放心吧。”顾之远半真半假的说笑道,“这么丢人的事儿,我也没有脸去跟杨乐说。”
凌洲也是一样,这算是史上最尴尬的捉奸行动了吧。
不过有一点凌洲很在意,像杨乐那样的小财迷,居然会把所有存款都转给自己母亲。他那么迫切的想要赚钱,其实不是赚给自己,而是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吧。
当初杨乐在订婚典礼即将到来之际,偷偷离开之后,凌家上下有不少人骂他,明里暗里的骂,说他是个婊子、骗子,说他下贱、恬不知耻,说他为了钱连身体都可以出卖。
凌洲偶尔也会听见三言两语,却无法反驳。那时候凌洲虽然仍然爱杨乐,但没有立场为他辩解,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把杨乐当成了贪图富贵的骗子。
可是仔细想想呢,杨乐走的时候,把凌洲送的所有的名贵礼物都留在了凌家,一件都没有带走。‘恋爱’期间,他也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跟凌洲要过钱,只是拿着保镖的工资就已经很满足很珍惜了。
到如今凌洲终于可以堂堂正正、有理有据的为自己心爱的人辩驳一句:“他不是贪图富贵的人…”
“是啊。”顾之远微笑着接口,“杨乐是个好孩子呢。”
……
杨乐到底是不是个好孩子还有待商榷,不过他现在倒是过着好日子。
反正他现在是一残疾人,有着理直气壮不去工作混吃等死的特权,反正他这腿是凌洲给弄坏的,那他有责任白养着他——虽然自己还欠着他二百五十万。
杨乐的生活非常规律,每天早上准时七点醒来,然后赖床半个钟头,抱着枕头玩手机,一般这时候凌洲已经在健身房锻炼了一个小时。
七点半的时候,凌洲会回到卧室,抱杨乐去卫生间洗漱。杨乐的平衡力还不错,单脚蹦跶蹦跶也能面前挪几步。
接着就是在卧室里吃早餐。
对于家规严苛的凌家来说,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儿,卧室是休息的地方,餐厅是吃饭的地方,在卧室里吃饭像什么话。最开始凌洲也劝过杨乐,说最好还是去餐厅吃饭。
当时杨乐斜着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道:“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儿?那你上回在书房里操/我的这事儿怎么说?”
凌洲理亏在先,败下阵来。
所以杨乐就成了凌家大宅里,唯一一个拥有可以在床上吃饭的特权的人。
这个小插曲已经很久远了,凌洲被杨乐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也会陪着他一起在卧室吃早餐。
吃完营养丰富、美味可口的早餐之后,凌洲就照例去书房工作,杨乐一般会趁天气好,摇着轮椅坐着电梯到花园里散散心。
虽然是秋天了,但花园里的花仍然开得很好,杨乐对花卉不太懂,只是推测大概是园丁照顾得仔细吧。
尤其是他左手边的花坛里,盛开着十几支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鲜花,尤为的漂亮,从花型看像是蔷薇科的,但是颜色却很特别,花瓣由内到外呈现一种从天蓝到嫩粉的渐变,跟画似的。
他沿着这个长条形花坛,顺着平整的小路慢慢的往前‘走’,顺手摘了一支开得最大的蓝粉花,放在手里把玩着。
玩着玩着,杨乐忽然听见前面的林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一声一声的,十分的可怜,好像有天大的冤屈似的。
再配上这四处无人的庭院,幽幽的林子,还有偶然掠过脖后的小凉风,虽然是青天白日里,但也着实是诡异极了。
第三十章 小混蛋之墓
杨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摇着轮椅慢慢凑近了哭声发出的地方。
离得近了,杨乐才听见除了哭声,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躲在一颗大树后面,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偷看,看见里面站着两个男人。
身材高一些的那个穿着一件长款卡其色薄风衣,很优雅很斯文的样子,俨然就是那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顾之远。
矮一些的那位穿着黑白侍者服,丧气的垂着头,缩着肩膀,咬着嘴唇在哭,好像是被训斥了。
杨乐多看了他几眼,有点儿眼生,以前没见过。不过看装束像是凌家的男佣,看脸的话大概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小男佣好像犯了什么错,顾之远用他一贯状若漫不经心、其实万分毒辣的语调责问着:“来来来,先别哭,我问问你,你的手脚都健康吧?”
小男佣呜呜咽咽的抹着眼泪,“健、健康……”
顾之远继续咄咄逼人,“小脑发育也正常吗?”
“应该…正常……”
“那你怎么还能走在平地上,都能把花盆给摔了?我看你也别在这儿干了,领了工资去医院查查内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一听要解雇他,小男佣顿时慌了,吓得嚎啕大哭,两腿发抖,差点儿给顾大管家跪下,他哭求道:“求求你了,别开除我,我知道错了,我赔偿的,我保证…”
“赔偿?”顾之远似乎觉得很可笑似的,挑了挑眉,英俊而温雅的脸上露出一种嘲讽的表情来。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才培育出这种特殊品种的花吗?就养活了这么十几支,比大熊猫都珍稀,结果你这么一摔,就给我折了一棵,你要赔?我可以考虑把你剁了做成花肥,洒在我的培育田里。”
小男佣一听,那简直就是泪如雨下。
杨乐在树后面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他当然知道顾之远不会真的把人做成花肥,不过因为一朵花就开除人家,也太过分了。
杨乐做过凌家的保镖,也算是小男佣的同事了,所以杨乐打算给他说说情。
他从树后面露出身来,打着圆场劝道:“好了好了,别骂他了,你那是什么花啊,这么金贵?”
顾之远转头看见杨乐,脸上的表情温和了一些,“我亲手栽培的蔷薇科亚种,蓝粉色的。”
“蓝粉色?”杨乐很无辜的举起手里盛开的那支花,“是这种吗?”
“?!”一瞬间,顾之远脸都绿了,杨乐离他离得近,看得清楚,他保证,头顶的树叶都没他的脸绿得那么纯正。
杨乐看看手里的花,又看看顾之远,只觉得一股杀意席卷而来,他不由得把后背贴紧轮椅,小心谨慎的问:“那个啥,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这花挺好看,随手一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