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对宁秋砚说:“死者是一男一女,男性头颈几乎完全分离,头没掉全赖颈部剩了一侧皮肤还有粘连,女性脖颈也有皮开肉绽的伤口,初步判断是人的牙齿所致,两人都是死于大量失血。”
苏见洲说警方已经提取了伤口可能残留的唾液进行DNA筛查,但因为死状过于恐怖离奇,不允许公开报道。
也正是因为作案手段太过于残忍,警察法医也是人,内部私底下免不了谈论这件事。
宁秋砚迟疑道:“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知道,可能没有关系,我没看见被害人的照片。”苏见洲说,“但是,这两个被害人,之前都在医院有过献血行为。”
这消息耸人听闻,宁秋砚有一丝害怕。
苏见洲知道他害怕了,又说:“我不是要吓你,或者说关珩他们要对你做什么。要不然你来我家住几天,哪里都别去了,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苏见洲挺忙的,又叮嘱了几句,就匆忙挂了电话。
宁秋砚手摸到自己的脖颈,想起了那两个小小的伤口。
他前几天在镜子里面照过,那两个伤口已经完全好了,和他手掌的伤口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来已经忘了这件事。
这时又被他想了起来。
他重新登录了那天去过的“未解之谜”论坛。
可能是论坛活跃用户太少的缘故,宁秋砚发布的帖子竟然被顶到了首页,已经有了一百多条回复。
他点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拍摄的照片和问题描述。
光线下他的脖子显得很白,那两个小洞也拍得很清晰。
有人说他的照片是P的,很快就有人通过技术验证并反驳了这一点。大家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大概和宁秋砚在搜索引擎中查到的差不多。
但很快,就有人给出了不可思议的意见。
23L:[我觉得……是不是被吸血鬼咬了。]
这一层楼中楼回复很多。
论坛无人打理,UI设计的审美古早,看起来很是费眼睛。
宁秋砚一一点开看了。
[对哦,真的好像!话说你们应该都看过吸血鬼电影?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呵呵,吸血鬼,德古拉吗?]
[会不会是让蝙蝠蛰了啊?楼主在哪个城市,看看家里有没有蝙蝠或者蛇之类的东西,建议去看看医生,别感染了。]
[楼上,蝙蝠?你认真的?]
[其实我听说吸血鬼和蝙蝠本来都是一样的东西。]
[吸血鬼真的存在?为什么还不出来毁灭世界?]
[这里是未解之谜,不是恐怖文学,很明显伤口是楼主自己拿东西戳出来的,哗众取宠引人回复而已。]
[+1,这论坛多久没出现过有趣的帖子了,楼主还是个新注册的号。]
这楼渐渐歪了,后面的回复也大多是从技术性方面讨论宁秋砚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得到的。
宁秋砚从论坛退出来,重新回到搜索引擎。
这一次,他输入了三个字:吸血鬼。
搜索结果跳了出来。
宁秋砚的眼皮也随之一跳。
吸血鬼,英语:Vampire,超自然生物。传说靠吸食人血为生,是死后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生物,怕光、没有体温,没有心跳,四肢僵硬长有獠牙,面貌与死者无异,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此条下方有一些影视作品的链接,宁秋砚或多或少看过一些,就没点开。
再下方紧接着就是一些词条图片。
除去影视资料,大部分图片中的吸血鬼都是眼下乌青皮肤苍白,有的面孔暴露着血管痕迹,有的背上长了蝙蝠的翅膀,指甲长而卷曲,但无一例外都是狰狞的。
这些图片往往都鲜血淋漓,伴随着人类的绝望挣扎,阴森恐怖。
那些咬痕血肉模糊,极少数能看到清晰的齿痕。
一路看下来,除了皮肤苍白、怕光这两条与关珩能扯得上关系,其它都不沾边。
或者说,对仅仅正式见过关珩一面的宁秋砚来说,除了这两条他根本没有任何依据可以进行判断。
关珩的皮肤苍白,是有血液病。
关珩的家里白天都拉上窗帘,是生活习惯?
宁秋砚不知道。
至少他接触过的康伯、凌医生等人,都出现在白天,并且都有正常的体温。
可是,他脖子上的痕迹和手上消失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呢?
渡岛太过神秘了。
就像关珩。
宁秋砚一无所知。
苏见洲提出的问题,才是他目前需要考虑的事。过了一天,苏见洲打电话来,雾桐市出现了第三具有类似情况的尸体。
隔天一早,苏见洲就开车来接走了宁秋砚。
雾气弥漫。
晚上又下了雪。
整座城市都是潮湿而阴冷的。
坐在车上,被玻璃窗外的天光刺痛双眼的那一刻,宁秋砚突然觉得他在网上查询的那些资料太不现实了。
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
他给渡岛的人发了邮件,在邮件里说明了雾桐市发生的事和自己暂时不能去渡岛的说明,并在最后补充,如果关先生有需要,他愿意配合在本地采血。
实际上,暂停去往渡岛的计划,宁秋砚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做的那些梦,他对关珩产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都让他感到沉迷而羞耻。
想停止,它们却变本加厉。
他无所适从。
要命的是——
星期五早上,宁秋砚接到了关珩亲自打来的电话。
第10章
手机响时,宁秋砚站在客房门口,看着苏见洲给他整理床铺。
苏见洲十四五岁时他们就常在一起,苏见洲念完大学回来,他们还是在一起。就算彼此之间不常联系,也像从来没分别过一样。
苏见洲也是独居,他家里堆积的东西太多,客房花了好几天才整理出来,今晚开始他们就不用挤在一张床上了。
毛衣袖口拉得长长的,裹住宁秋砚冰凉的手指。
他翻过捏在手掌中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陌生的电话号码。
以为是投递的求职信息得到了回复,他退了几步来到苏见洲的客厅:“喂?”
清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吊灯。
宁秋砚站在灯下明暗交界处,短暂的安静后,听到电话那头叫出他的名字。
“宁秋砚。”
倏地,一阵麻痹感从耳侧窜起,直达背脊。
那个声音很遥远,又有些熟悉。
是他没能忘记掉的声音。
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宁秋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电话那头竟然是关珩。
关珩可能刚醒,或者是准备入睡,说话的尾音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有没有在听?”
“在!”
这一声的音量有点高,连房间里的苏见洲都朝外面看了看。
宁秋砚稍微镇定下来,才放低音量说:“您好,关先生,我在听。”
“嗯。”关珩说,“你在哪里?”
宁秋砚:“在我朋友家。”
因为紧张,宁秋砚语速很快,他猜应该是自己今天没有出现在渡岛码头,所以关珩才打来这通电话。
为此宁秋砚对失约有了强烈的歉疚感。
“对不起,我已经给联系人发了邮件说明这边的情况。他没有回复,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但是——”
关珩打断了宁秋砚:“他看到了。”
隔着电话,宁秋砚看不见关珩的脸。
但关珩的语气和那晚在湖边的雪地里差不多,很淡,也很简短。
宁秋砚听见关珩在电话里对他说:“但是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
这几个字落入耳中的一瞬间,宁秋砚的脸就开始发红。
他捂着脸,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无措,这几个字从关珩口中吐出像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几乎是马上就想起了关珩坐在沙发上远远朝他看来的样子。
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关珩温和地问:“你愿意来吗?”
眼睫毛慌乱地挠着掌心。
宁秋砚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冒烟了,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关珩很有耐性地等了十几秒,仿佛知道了他的答案,然后说:“给我你现在的地址。”
宁秋砚告诉了他。
关珩又“嗯”了一声,说:“二十分钟到楼下,有人来接你。”
电话挂断后足足一分钟,宁秋砚都站在原地。
苏见洲抱着装到一半的枕头走出来:“是谁的电话——你脸怎么那么红?”
宁秋砚头发很乱,回答他:“是关先生的电话。”
“关珩给你打电话?”苏见洲惊讶,紧接着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宁秋砚摇摇头:“他说派人来这里接我。”
苏见洲:“接你?”
宁秋砚脸颊温度褪去少许,咬了下嘴唇:“我还是想去渡岛。不会有事的。”
宁秋砚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不太想这么快又去渡岛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又让他情不自禁地答应了关珩的要求。
那种念头很执拗,事实上不管关珩说什么,他都无法拒绝。
他对渡岛有难以说出口的期待。
苏见洲没有再阻拦。
关珩派人来接,总比宁秋砚独自一人去车站,然后再转乘大巴去坐船要安全。
再说,至少这样一来苏见洲也知道宁秋砚人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关珩那种有名有姓的人也不至于会对宁秋砚做什么。
宁秋砚收拾了一些东西。
刚来苏见洲家里住,他的东西还都在一处,倒是来得及。
收拾完他打开手机随便下载了两三个游戏,动作很快,然后站在窗口朝下看。
时间差不多到了。
楼下驶来一辆黑色轿车,非常准时。
这种天气,除了轮毂附近染了泥泞,车辆的其它部位都干净得可以反光。
是关珩派来的车。
宁秋砚背好背包,对苏见洲说:“我走了。”
苏见洲也看见了楼下的车子,走过来抱了他一下:“周一早上我来码头附近接你。”
知道苏见洲工作忙,宁秋砚并不是个娇气的坏朋友。
他说:“不用了吧,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
说完,宁秋砚下了楼。
他刚出现在马路对面,车里的司机就下车来替他开车门。
“关先生派我来接您。”司机毕恭毕敬地说,“请上车。”
“谢谢。”宁秋砚说。
这个司机看上去有些眼熟,气质上有点像那晚在地下广场遇到的那行人中第一个。宁秋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无法确定。
他把背包塞进车子,人坐了进去。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宽敞的后座上已经放了个纸箱。
*
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
车子驶过雾桐市边缘,顺着宁秋砚乘大巴走过的路线到了海边,然后选择了一条看起来颇为隐秘、仅供一辆小车通行的车道,径直抵达了码头。
那艘白船已经停泊在了码头旁。
这天风平浪静,它显得平稳。
下车前司机抱出了后座上的纸箱递给宁秋砚:“先生吩咐,请您把这个也带上。”
宁秋砚有点惊讶,箱子挺沉,他问:“是岛上的东西吗?”
司机说:“是先生给您买的。”
宁秋砚更加迷惑了。
上船后他看见平叔站在甲板上,脸色不怎么好:“来了。”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
平叔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上次明确地不止提过一次希望宁秋砚准时到,宁秋砚却在第二次就迟到了。
宁秋砚道了歉。
平叔什么也没说,只用对讲机通知人开船。
等船开到渡岛,宁秋砚就远远看见康伯的车也如同上次一样停在了码头。
宁秋砚知道下次绝对不能再迟到了,因为自己而耽误所有人的时间这件事,让他不那么好受。
另一方面,他又在想,他其实提前发送了这一次暂时不能来渡岛的邮件,如果那个联系人有收到,那么为什么大家看上去都那么笃定他一定还会来。
一个月不见,康伯依旧精神矍铄。
见了宁秋砚,就亲热地拍了拍宁秋砚的背:“小宁来了,这一个月身体怎么样?”
“康爷爷。”宁秋砚抱着纸箱子。“我很好。”
康伯笑眯眯的:“上车。”
渡岛这一个月似乎绵延不断地下着雪。
雪地厚实,车子加了防滑链方便在雪地上行驶。
车速很慢。
岛上每一处风景都缓缓向后,每一处都是宁秋砚上次来时经过的,因为这大雪又每一处都不一样了。
不变是这这里的安静。
好像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繁华喧嚣,渡岛都静静伫立于此,离尘脱俗。
不知道长期住在这里,会不会寂寞。
车子停在了建筑前方的喷泉旁。
池子里满是积雪,地面也是,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白天的房子内部和以前一样,依然是温暖而昏暗的。
所有的窗帘都拉得死紧,不让一丝天光透进房屋。
上楼时宁秋砚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重新来到这里,那个论坛上脑洞大开匪夷所思的讨论似乎变得有了一点信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