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好,哪能跟你比?”阮虹樱说,“他现在出道当偶像,算来算去,跟你这个做哥哥的在同一个行业里。”
然后她便开始说起小儿子的近况与遭遇,他的公司对他不太好,公关团队也很差劲,明明有实力,却经常被人黑。
陆景明点头,说:“等我找到机会,就把他签到我的公司来,合同的事不用担心,我可以处理。”
“真的假的!”阮虹樱大喜道。
他们又聊了点儿别的,陆景明喝下了更多的酒,阮虹樱顺势将话题引向了自己:“其实妈现在离婚两年了,不瞒你说,如果不是再遇见你,今年的除夕……只怕是孤零零一个人。”
陆景明的眼中即刻出现了悲伤的神色:“那你现在住在哪里?环境地段怎么样?”
“很不好,儿子。”阮虹樱知道他醉了,再接再厉道:“我都五十好几了,还居无定所,人生到这个地步真是失败,说来也是要养老的人,剩下日子如果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度过……”
对方看着她,就好像醉得有些听不懂人话了。
阮虹樱不禁心急起来,直接说:“儿子,你郊区的那个房子……可以租给妈妈住吗?”
陆景明像是回神了,说:“哪能要你的钱?”
“郊区太偏僻了,度假住一住还可以。”陆景明补充,“还是明天在市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买个带装修的独栋,我看谁敢说你失败。”
“小景!”阮虹樱激动得恨不得越过桌子,去亲吻儿子的脸颊。
“对了,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陆景明说,他的声音在这时恢复了清明,不再像醉酒似的有些大舌头。
只是阮虹樱沉浸在兴奋中,并没有感知到。
侍者在这时捧上来一个红色的礼物盒,阮虹樱接过时心砰砰直跳。
这里面会是什么?钻石?黑卡?豪车的钥匙?在见过门口那堆奢侈品后,她的想象力已经被限制住了。
阮虹樱小心翼翼地拆开丝带,打开礼物盒。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里边只是静静放着几张复印纸,她带着疑惑拿起了第一张,只看了一眼,她原本红润的面色就隐隐发白:“这……这是什么?”
里面是一份十六年前开具的证明,证明阮虹樱患有严重肝癌,在生命最后无力抚养幼儿,需要托孤给福利院照顾。
后面还有转账记录,在十六年前的跨年夜,阮虹樱当时的个人账户,收到了一笔一百万元的转账。
“这……这都什么东西?”阮虹樱赶紧将它们揉成一团,“这都是假的!”
抬头的瞬间,她与对面神智清明的陆景明对上了视线。
“不认得吗?”陆景明目光平静的看向她:“第一份是你说谎打的草稿,太急着把麻烦的孩子解决掉,连自己当年得的什么病都忘了。”
“第二张,你现在离了婚的前夫给你转的钱,庆祝你们在一起。”陆景明接着说,“挺好,就像卖了我,换来一百万,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身价真不低。”
“胡说八道!”阮虹樱大声道,然后反应过来另一个重点:“你装醉!你就这样对自己的生母!”
“我是被丢弃的孩子,从十六年起,我就是一个人。”陆景明说,“至于你——你将永远后悔,你错过了一个这么了不起的儿子。”
“小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阮虹樱发起了抖,她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那个总是很乖巧,亦步亦趋跟在她后边,同她拉钩约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孩子……究竟到哪儿去了?
“今晚这一切,都很不错吧?”陆景明手撑桌沿站起来,“全市最高档的餐厅、数不尽的奢侈品、价值过百万的葡萄酒、即将入住的三层别墅,还有一个,会赚钱到让你为之疯狂的血亲——”
阮虹樱一脸愣怔地看着杯中还剩的一口酒。
“但是,”陆景明俯下身子,在她耳畔用好听的声音说,“这一切,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阮虹樱终于控制不住,尖声大叫了起来,声音大得桌上的烛光都在发抖。
曾经让陆景明恐惧与颤抖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给了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
而陆景明只拿过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餐厅。
快往前走,不要听那个痛苦又崩溃的声音。
他越走越快,心跳得如同惊雷作响,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右手还有被阮虹樱抓过的触感,像是有人一直在从背后拖拽他回到过去。
而他为了逃脱那只手,只能不断往前跑。
等意识回笼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绵密的雨里,面对着陌生的街道,路上每一辆车的车前灯都照着他的脸,车上满载着即将回家过年的人们。
陆景明一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事实上从刚才在餐厅起就没好受过。
路上太堵了,他正想摸出手机打开导航,方便自己原路返回,坐上自己的奔驰回……
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失落感笼罩了他。
陆景明在过去十年里,从来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冷透了,像是要和这场雨融为一体。
“陆哥!”
一个声音从背后喊了他。
陆景明怔了一怔,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些不敢回头。
时熠也没有撑伞,戴着口罩帽子,淋着雨就跑了过来,他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陆景明。
他是从马路对面看见的,生怕陆景明会不见,急匆匆跑过了整座天桥,总算来到了对方面前。
陆景明被淋得湿漉漉的,脸上看上去什么表情也没有。
“陆哥。”时熠紧皱着眉,试图用手挡住陆景明头顶的天空,“你为什么不撑伞?这样会感冒的……”
对方的眼睛眨了一下,双眼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时熠的心狠狠地揪痛,那种疼痛仿佛随着血液循环,一直痛到了手心。
根本顾不上这里是哪里,时熠手伸过去,将对方抱进了怀里。
“我的除夕结束了。”陆景明被他抱着,声音仿佛就跟往常一样平静,但是微微颤抖,“感觉路上所有人都在回家,只有我不知道自己在往那里走。”
多的是与阮虹樱无关的事,同样也多的是,和他陆景明无关的事。
“陆哥。”时熠抱他的手稍微收紧了一些,他双眼发烫,这在寒冷的雨里是不太寻常的,“如果暂时找不到地方去……这个除夕,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章有点长,所以今天更晚了QAQ
明天继续!
回家是回时熠熠的家噢!时爸时妈狂喜!
-
第34章
34
车来车往的街头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夜灯穿越雨水形成不同大小的光带,所有人的心里都装着各自的目的地,无人注意在天桥底下拥抱的两个人。
今天的陆景明身上有种淡淡的木质香,混杂着雨水的气息,他在时熠的怀中轻微发着抖,指骨分明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时熠的后背,那只名贵的表也充分淋了雨,表盘模糊中看不清表针的指向。
时间的流逝好像也随之模糊了。
“回家?”陆景明不太确定是哪个家。
“嗯,在广东。”时熠低声说,大手一下下轻抚着对方背部,“那里不会下雪,春节的时候比较温暖,上午我们可以去喝早茶,晚上就去河边放烟花。”
“那……中午和下午呢?”陆景明也低低地问。
“嗯……一时间如果想不到,那就直接睡觉好了。”时熠说,“我会准备很舒服的大被子给你。”
陆景明将脸半埋在时熠的肩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只手仿佛还在从背后用力拖拽他,只是这时有另一个人,从反方向接住了他的身体。
“好。”陆景明终于答应说。
……
一旦下了决定,时熠只会行动得飞快。
他先是给陈韬打了电话,向他请三天假,没说具体原因,只说自己要回家找妈妈,陈韬听得焦头烂额,因为年初一Crush有合体行程,少了人气数一数二的老幺多不像话。
但是碍于大过年的,总不能出声骂这孩子不识大局,加上时熠以往很少做这种任性事,陈韬只当他是真的很想念父母,最终佯装态度冷硬地准假了,末了还叮嘱他注意媒体和狗仔。
时熠这边请好了假,原本是要先各自回去收拾行李的,但陆景明说想直接走。
于是去机场前,时熠就近找了家冷清少人的服装店,买了两套衣服,方便换去被雨淋湿的这一身,免得着凉。
陆景明拿着时熠选的厚外套,人站在试衣间前一动不动,像是被雨淋懵了神,呆愣愣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
“陆哥,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感冒了。”时熠赶紧将他推进更衣间。
狭窄的更衣室里站了他们两个人,时熠犹豫了一秒,两手抓住陆景明西装外套,在低垂双眼、不去看对方脸的状态下为他脱去。
等露出内里被打湿大半、紧贴胸膛的浅粉色衬衫时,陆景明好像终于回了神:“我自己可以。”
时熠于是退出去,脸情不自禁热了起来,一时都顾不上换自己的衣服。
如果对方一直不拒绝,是不是真的替他换全身的衣物?
这样……跟趁人之危有什么不同。
然而在这之后,真正让时熠挂心的是陆景明的状态。
年三十机票不好买,但陆景明常年四处飞,简单一个电话就买到了舒适的头等舱。
而飞行的三个小时、加上通往家的一小时车程里,陆景明都没怎么说话,像个十分安静的孩子,睁着眼注视着窗外一晃而过的光彩。
时熠很清楚,今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但他同样也清楚,现在绝不是询问陆景明的时机。
他于是也陪对方沉默,连手机也不去看,期间唯一做的事情,便是挨着陆景明坐在一起。
新年的钟声就这么在路途中敲响了,当车窗外盛开出大朵烟花的瞬间,时熠才将手伸过去,搭在了陆景明略微冰凉的手背上:“陆哥,新年快乐,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万事胜意,天天开心。”
时熠的家坐落在一个沿江而建的花园小区。
广东的二月十分温暖宜人,除夕夜没有炮竹燃放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从每户人家敞开的窗户,传出的搓麻将声,空气中还飘荡着烧烤的味道。
明明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但家家户户基本上都点着灯,像是在庆祝过年,又更像是在借机享乐。
“这里的人都睡得比较晚。”时熠解释说,“大家平时早睡,主要是为了上班上学。”
时熠的家在面向江面的别墅区,房子有三层半,带前后花园,花园被打理得很好,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现在已经盛开了大半。
“可惜迎春花市到年三十就结束了,不然可以带你去逛。”时熠看着花说。
“是卖花的地方吗?”陆景明很久违地接了话。
“不止是花。”时熠微微松了口气,笑起来,“什么都有卖的,好吃的特别多。”
说话间隙,时熠已经走到家门口,叮咚叮咚按响了门铃。
他已经事先打好了招呼,时爸时妈都知道他要带朋友回,早早就收拾出了客房、煮了牛腩汤面在家里等着。
而陆景明则有了几分紧张的感觉,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到别人家去做客,而他没有准备像样的见面礼,只在时熠的推荐下,到小区周边的超市选购了一些简单平价的年货。
“大家都是送水果的,家里有小孩就加点儿牛奶零食,不要紧,我爸不抽烟不喝酒。”时熠阻止他买任何的贵重物品,“啊薯片大礼包也不要买,他们不会让我吃的,会转手送给别人家小孩的——”
于是现在拿在陆景明手里的,是一袋苹果、一箱牛奶和曲奇饼礼盒外加一箱吸吸冻。
家门很快就被打开了,时爸时妈一起出现在门前,一左一右同时拉响了礼花。
“欢迎你们回家!!!”两夫妇一齐用普通话说。
伴随礼花的爆破声,无数五颜六色的小彩条撒下来,陆景明感到这个场景有几分似曾相识。
“爸,妈,我回来了!”时熠超开心地举起双臂。
“叔叔阿姨好。”陆景明很有礼貌地打招呼,时爸忙接过他手中的年货。
“仔仔的朋友仔来啦。”时妈说的普通话带有一点点口音,“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陆景明。”
时爸和时妈同时愣怔了一秒,笑着与彼此对视,然后又看了眼时熠。
时熠此刻背手站着,脸微红,露出个很腼腆的笑。
时爸时妈很快恢复如刚才一般的态度,顺便摸出了两个准备好的红包:“来来,新年快乐,祝你心想事成,大吉大利!”
陆景明瞬间感到措手不及,挡手拒绝道:“阿姨,我工作已经很久了,不能收红包。”
“收下吧。”时熠说,“我们这边的风俗是,只要没结婚都要给红包。”
“我们学校一个老教授今年离了婚,还闹着要我们给他发红包呢。”时爸说道。
“对啊,我们小梅还没结婚吧?”时妈笑得一脸温柔,被时爸拿胳膊肘撞了撞,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是小陆,啊我这记性!”
时熠害怕得不敢看他们任何一个人,生怕过分活泼的父母一不小心出卖了他。
“还没有。”陆景明并没有在意被叫错名字,双手接过画着卡通小熊的红包:“谢谢叔叔阿姨,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