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熠看见他研究儿童读物,感觉到自己的胜算似乎更加渺茫,他一步步走近,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那箱吸吸冻上。
但他的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加快了。
尤其当陆景明以修长手指夹住看到的位置,转过脸看向他时。
“陆哥,”时熠开了口,目光落在诸多五彩斑斓的故事书上,“绘本……有意思吗?”
陆景明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伸过手来,拿走了沾在时熠头发上的什么。
竟然是一个小红花贴纸,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孩子偷偷贴上去的,可能是趁着时熠吃饭的时候。
这个举动像是十分亲昵,时熠想起了喝醉酒后,言行举止与他过分亲近的陆景明。
他决定要直奔主题,给自己和那箱吸吸冻一个痛快。
“陆哥,我想问你个问题。”时熠说。
陆景明看着他,他其实真有几分小鹿眼,尤其是光撒进眼眸中的时候,能呈现出温和的暖棕色。
这种眼神竟然与那晚有几分相似,那个时候,陆景明无意识地吻了他,并低声呢喃着“老公”。
“你问吧。”陆景明说。
那句“你有家室吗”在他嘴边颠来倒去,而他耳边正仿佛回荡着那个魔幻至极的字眼。
“你有……”时熠心跳得几乎到了嗓子眼,在混乱中脱口而出:“你有老公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漂亮鹿:你有我就有,你没有我没有(挂着心爱的红围巾.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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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捉虫)
24
时熠甫一问出口,几乎是瞬间就傻了。
就连对面的陆景明,眼睛里也出现了明显困惑与动摇的光,仿佛突然理解不了中文似的。
如果说刚才时熠是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那他现在的心跳简直就像是停了,世界安静得如同默剧,只有深深的尴尬在爬上时熠的背脊。
“我……”时熠慢了半拍纠错。
而陆景明喉结轻微动了动,先他一步回答道:“没有。”
自从同性可婚以后,有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但这其中包含着大前提,也就是说对方得是gay,即便不是,至少性取向为双。
“如果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结婚的话,我没有。”陆景明继续补充道,语气依旧平静,“我是一个人。”
时熠那颗几近停跳的心又恢复了工作,窗外的阳光逐渐变换角度,有小小的光点落在了时熠的鼻尖上,像是不慎沾上的奶油。
“抱歉,”时熠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因为你有时候会戴戒指。”
不过今天陆景明手上是空的,他什么都没有戴。
陆景明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说:“那是因为,想问我同样问题的人很多。”
时熠愣了一秒,然后即刻会意了,如果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想问的人基本就没必要问了。
而时熠还不知道的是,身居高位意味着成为人人渴望攀附的对象,陆景明在工作中戴戒指,能省去七成以上的麻烦。尤其是在重要的客户提出介绍谁谁给他认识时,一枚戒指就能不失礼貌地推掉不必要的来往与饭局。
话是这么说,陆景明却特地告诉了时熠答案,并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意思,态度平和得就好像时熠问他情感状况,他也会和盘托出一般。
“陆哥,你饭还没吃完呢。”时熠说,“待会儿不会饿吗?”
“我平时吃很少。”陆景明说。
时熠心想,难怪陆景明这么瘦。
陆景明见他又伸手进口袋,今早明明看着他口袋里的零食被抢光,结果却似乎出人意料。
“伸手。”时熠将什么包裹在手心里,弯眼笑起来,表情有几分得意。
陆景明下意识将右手摊开,掌心向上。
“这是我最后的存粮。”时熠把什么放了上去。
塑料包装的边角让陆景明掌心发痒,而放置的过程中,他的手指触碰到了时熠手的一部分,暖暖的。
那是一颗绿白包装的薄荷软糖。
“当时被我藏在手心里了。”时熠说,“没草莓夹心那么甜,但是也很好吃。”
陆景明垂下眼,将糖果包裹在掌心,隔了会儿礼貌道:“谢谢。”
……
仁爱福利院的孩子每天中午都要午睡,过了下午两点才会继续活动。
下午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刻,Crush全员就陪孩子们在户外玩雪。
随行的摄影小哥在这期间拍了不少照片,记录下大家追来跑去的开心瞬间。
快四点的时候徐院长走出来,说想找一个人陪她去拿快递,时熠正好被小孩子追着扔雪球扔怕了,赶紧主动举起手报名当苦力。
“需要我一起去帮忙吗?”钟文铎问。
“一个就可以了,东西不多,就是找个伴。”徐院长对也想帮忙的其他人说。
快递站在福利院附近的村里,路途确实有点儿远,要在冰天雪地里走上将近二十分钟。
郊外要比城市温度低得多,时熠这么走一趟回来,给冻得鼻子通红,手脚都又僵又麻。
“今年冬天像是特别冷,幸好有人陪着说说话,不然这路更不好走。”徐院长也给冻得直哆嗦,回到福利院的时候,主动邀请道:“到我办公室喝杯热茶吧。”
时熠正好还有些话想和她聊,于是跟着她上了三楼。
院长办公室十分简陋,只有一套办公桌椅,一张沙发,一个大书柜。
“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啦,从这个福利院建好的时候我就来了。”徐院长解释说,“这个福利院位置这么偏,没想到还会有大明星专程过来。”
时熠笑起来:“我们不是什么大明星,就是普通人。”
“你还真谦虚,我都在电视上看见你们几回了。”徐院长给他倒上暖暖的普洱茶。
时熠这才顺势问起了自己想知道的:“徐院长,陆总是正在资助这家福利院吗?”
“你是说景明?”徐院长笑起来,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我到现在还不适应,那孩子竟然成了陆总,真是好。”
时熠这才有所觉察,徐院长便直接告诉他:“那孩子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
果然是这样,时熠垂下眼,注视着杯中深色的茶水。
“我这儿还有他以前的照片。”徐院长起身,打开书柜的玻璃门,取出一个相框给他,“十年前拍的了,不知道你能不能认出他。”
时熠接过,这是一张大合照,年轻了十岁的徐院长站在第一排最中央,笑容灿烂,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则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表情各异。
照片可能在早期没有保存好,有些发黄褪色,人的五官都略微模糊。
但时熠还是在最后一排找到了陆景明。
其实很明显,因为陆景明肤色最白,长相气质也很出众,放在学校里妥妥的校草级别。
照片里的陆景明正好穿着一件蓝白校服,留着标准的学生短发,给时熠一种陌生又新鲜的感觉。
要是能看到更清晰一点儿的照片就好了,读书时代的陆景明一定又帅又漂亮,估计给他递情书的人肯定也不少。
“对,就是他。”徐院长说,脸上浮现出了有几分怀念的表情,“十年前,他也就是十六岁,还没离开去上大学……这孩子十七岁就读大学了,在当时的同龄人里算是早的,因为以前都是七岁才读一年级,他跳了级,功课很好。”
这点时熠能看出来,陆景明就长着一张成绩很好、人很聪明的脸。
“他……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吗?”时熠还是忍不住好奇了,他想听一听陆景明的过去。
“景明来的时候,其实也不小了。”徐院长回忆着,表情却逐渐不那么愉快,“他是十一二岁那年被送来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我值元旦节假期的班。”
十二月三十一号,也就是跨年夜?
时熠皱了皱眉,想起半个月前,在跨年夜喝得醉醺醺的陆景明。
“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事了,其实比还不知道事,就到这里来的孩子更可怜。”徐院长叹口气,“他妈妈是得了病无力抚养他,又没有别的亲戚,才把他送这儿来的。与口兮口湍口√。”
所以那晚陆景明梦魇时说的“不要走”,其实是“妈妈不要走”?
因为生病没办法照看孩子,那应当是很重的病,不知道他妈妈现在怎样了。
“景明刚来的时候,身子很弱,我们院有大点儿的孩子喜欢欺负他。”徐院长继续说,“但他从来不跟我们说,有很多事我也是听小花卷说,小花卷也是我们这儿的孩子……”
陆景明住进福利院没多久,就生了一场比较严重的风寒,每天夜里都发高烧,就连过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他是新来的孩子,生了病身子骨又弱,院里从院长到护理姐姐们都给他更多的关照,没少去看望他,给他带点儿小零嘴放在床头边上,叮嘱他快点儿好起来,等好了就能吃了。
但许多年纪相仿的孩子却理解不了这种关心。
他们只看到了小陆景明的与众不同——他长着张干净漂亮的脸、他有自己带来的衣服和书本玩具、他有挑食不吃肝脏和白萝卜的习惯、他的字迹工整漂亮在以前的学校是大队长……
于是满怀恶意的欺凌在他病好之前就开始了。
有人偷走他带来的东西,撕碎他的作业本,将鸡肝倒进他吃到一半的碗里。
最糟糕的情况是挨一顿拳脚,院里的小孩都很精,知道打在大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正好陆景明是个一声不吭的小孩儿,就像哑巴一样。
当时只有小花卷会站出来帮他。
小花卷是个还没换牙的小女孩儿,扎两个羊角辫,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头发又黄又稀疏。
她是典型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什么都没有,自然从来没人欺负过她。
但陆景明知道,如果沾上自己,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独来独往,远远见到小花卷就要绕路走,甚至有时人家好心给他递张纸擦擦伤口,陆景明都不会接,只会冷着脸一瘸一拐走开。
情况的转变发生在第二年的冬天。
市里要来人参观他们的福利院,陆景明被选中穿白衬衫红马甲白裤黑皮靴,能与大人物一起合影。
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从外边搞回来了泻药,商量着在那天早上倒进陆景明杯子里,好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出丑。
但他们实施计划的时候被小花卷撞破了。
陆景明听说的时候刚换好礼服,袖口的扣子还没来及扣,就迅速跑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他看见鲜红的血从小花卷脏兮兮的嘴角流了下来,她的羊角辫也被揪掉,头发蓬乱。
陆景明终于控制不住,上去给了对方兜脸一拳,对方瞬间鼻血狂流,大叫“陆贱民发疯了”。
于是瞬息之间他就又挨了一脚,此刻所有人都傻了眼,因为陆景明从来不会动用暴力,就连口头上骂脏话都不会,这个乖宝宝突如其来的反抗,让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但他们也就愣怔了那么三秒钟,更多的拳脚加入了进来,小花卷哭得喉咙都快哑了。
这是陆景明到福利院来,伤得最狠的一次,小花卷倒是没大事,她是挨了一下,正好碰上换牙期,牙掉得突然所以血崩得厉害。
但从这天开始,陆景明忽然就明白了,对付野蛮人和疯子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拳头。
不出一个月,整个福利院再没人敢欺负他,他的称呼由“陆贱民”变成了“陆爷”,大家但凡收到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过来上供,不少人还过来给他道歉……
但陆景明从来没搭理过他们任何人,他还是独来独往,拿到好东西就直接塞给小花卷,然后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掉。
“后来我们得知这么个情况,都很痛心,也愧疚。”徐院长说到这里喝了口茶,茶水已经凉了不少,“我们对实施过暴力的孩子进行了批评教育,包括景明,他也被罚扫了一星期的地……”
故事还没完全讲完,徐院长的门被敲响,竟然是陆景明本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见拿在时熠手里的老照片,快步走过来,将相框给拿走了。
时熠有一瞬的心虚感,因为他在好奇之下,忍不住听了陆景明的一段过往,“陆哥。”
所幸陆景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相框放回了原位,转过身道:“你们队的双胞胎让我喊你下去,天黑了,该回去了。”
时熠点了一下头,于是礼貌告别了徐院长,跟着陆景明一起下去。
才四点刚过,天色就已经黯淡了许多,天边堆积着阴沉沉的云,仿佛又在酝酿一场新的大雪。
走出福利院大门,却没看见Crush专用的保姆车。
时熠这时接到了森然打来的语音电话,森然在电话里愉快地说:“熠熠!我们等你好久都不来,只能先走一步啦,你顺路蹭一蹭陆总的车吧!”
听觉敏锐的时熠,还能听见电话那头,正放着十分high的山歌,森皓wowwow地在飙高音,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不等时熠回答,通话便被挂断了。
时熠十分尴尬地看了眼陆景明,对方显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淡淡道:“坐我车吧。”
于是时熠便又一次上了陆景明的黑色宾利。
车子驶上白皑皑的路,路面有轮胎留下的黑色痕迹,是先行一步的保姆车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