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天插尿管到现在,他忍柏时言很久了。
柏时言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大约有一分钟,谷泽满脸愤怒,柏时言十分冷静。
一分钟后,柏时言的手机响了,他低声接了个电话,似乎是有事,快速对护士嘱咐:“给他服用曲-马-多,如果疼痛没有好转,再服用乙烯雌酚片。”
他说完,迅速离开。
护士将曲-马-多递给他,并且给他倒了一杯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八卦两个字。
谷泽不放心,问:“曲-马-多是什么?”
“止痛药。”护士低声解释,“虽然是弱阿-片类中枢神经性镇-痛药,但依赖性非常小,没什么副作用,手术后疼得不行时可以吃点,帮助睡眠。”
谷泽终于放下心,低声跟护士抱怨:“你们这个镇痛泵,怎么用了跟没用一样?”
护士解释:“伤口处神经密集,部分创面位于身体内部,普通止疼药效果不明显。”
谷泽表示很心累,不想说什么。
他吃了曲-马-多,护士似乎不着急离开,又用那种充满八卦的目光看着他。
谷泽心领神会,主动问:“还有什么事情么?”
“你跟柏医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呀?他那么忙还来看你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你,因为病人痔-疮手术后,夜间会疼痛多发,他今天急诊值班,刚做完一台手术就立马又来看你了。”
谷泽张大嘴巴,愣了半晌,之后闭上嘴,觉得嘴里面都是苦的。
“柏医生也没那么不通情理。”护士又帮柏时言解释,“你不想吃乙烯雌酚片,他就给你换了止疼药。”
……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柏时言从前做的那些事情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对柏时言做的所有事情都带有偏见。
尤其是,对方今天还强迫他做了那件事情,让他毫无尊严。
“他今天还不是不顾我意愿的,给我插-了尿管。”谷泽低声说,“非常不通情理。”
护士不认同地摇头,“那个时候,你的情况是不插尿管膀胱就快破裂了,膀胱破裂可不是尿管能解决的问题,要开腹治疗,进行修补,”
谷泽:“……”
听起来格外可怕。
他硬着头皮跟护士聊天,“怎么听起来像是哪里坏了补哪里。”
护士笑着回答:“对呀,外科就是这样的。”
护士说完又补充:“不过很多时候病人都无法正确认识到自己的情况,以为自己能行,实际上真的不可以,很多时候脑子里想的跟身体执行的不一样。”
谷泽:“……”
听起来是在内涵他。
也许是曲-马-多起作用了,护士离开后,他慢慢感觉没那么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次日一早,他衣着整洁地躺在病床上,侧头看着他这一侧的窗户,如果忽略他身上的病号服以及身体里面的刀口,他还可以凭借那张白净的脸伪装成文艺小青年。
但文艺小青年的形象很快就碎裂了。
九点多,他的主治医生连同很多不知道是来实习还是来规培的医生一起走进病房,挨个查房。
轮到他的时候,主治医生说:“这位混合痔四级的病人,你转过去,撅起来,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伤口。”
……已经不配拥有姓名的谷泽内心十分绝望,他文艺小青年的梦没了,碎得一干二净,开始极为不体面地脱衣服。
那么多人围观他脱衣服的过程感觉像是钝刀子在凌迟,他甚至都觉得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光着屁股的姿势可能都比现在好点。
他脱下来后,一群人上来围观,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经历得太多,他已经心如死灰,无力反抗。
主治医生讲述他的情况,观察他的术后恢复,还让每个人都来看一眼。
他如同动物园里被人参观的动物,所有人来了之后都要瞄一眼。
但酷刑到这里还没结束,主治医生问他:“我记得你之前说得痔-疮很久了,怎么得的,之前一直没什么事情,为什么最近忽然严重了?”
谷泽单侧脸贴着床,依旧是非常羞耻的姿势,麻木地回答:“我上了研究生后经常要在电脑面前跑程序,一直坐着,慢慢坐出了痔-疮。最近忽然严重是因为我在电脑面前连续做了好几天打游戏,还吃麻辣香锅。”
主治医生:“……你要注意健康作息。”
“知道了。”谷泽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血和泪的教训,“我之后一定注意。”
主治医生开始说医嘱:“你今天要尝试着排便,成型就算合格,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出院后要遵医嘱,换药,吃药,健康饮食等等。”
谷泽并没有多少出院的惊喜,他觉得伤口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都说789扶墙走,他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知道了,谢谢医生。”
主治医生走后,他绝望地翻身穿好裤子,仿佛灵魂已经从他身体里面抽离,他只是个遵循指令运作的机器。
他刚穿好裤子,就看到柏时言又进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谷泽:阴魂不散!
柏时言:?
谷泽:……无事发生
**
第4章 出院
柏时言进来前,他正在想今天要面临的挑战。
大号。
自从他有了痔-疮后,有时上厕所是会变得艰难,但他从没觉得像现在这么难。
柏时言进来时依旧穿着医生独有的白大褂,意外的修身。
他进来后,径自走到谷泽的床位前面,又用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谷泽,问:“没有人来照顾你么?”
这个问题问得谷泽火辣辣的,没有人想让前任得知自己分手后混得很一般。
当然,谷泽也不能说混得很一般,他只不过是一个来陌生城市上研究生的学生,没有非常亲密的朋友,对于告诉同学自己得了这样的病,他很羞耻。
他相信如果他将这件事情告诉章长弓,章长弓是肯定会来照顾他的,但是他真的不好意思。
他的父母亲人无法前来,所以也确实没有人来照顾他。
面对柏时言的问题,他选择闭口不答,脸看向别的地方。
柏时言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答,直接离开。
谷泽抿着嘴唇看着医院里掉墙皮的天花板。
人的身体反应通常不以意志为转移,下午的时候,他来感觉了,要大号。
这期间他搜了一下痔-疮手术后如何缓解大号的疼痛,答案是没有办法。
拉的是玻璃渣,流的是血。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他要落红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瞄到病房外写着每位病人的名字,想起了他刚做完手术试图掩盖的事情。
他的动作像是掩耳盗铃一样,掩盖根本没必要,柏时言只要看过病房外的名字应该就发现他了。
……
他先去换药室换了一次里面的药,拿掉纱布,之后就努力挨到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开始了。
……几分钟后,他发现指挥不动自己的括约肌,因为真的太疼了,括约肌表示它非常害怕,根本不想松开,要一直保持紧张的状态。
努力,用力,瞬间疼到飞起,之后玻璃渣一点没下来。
他深呼吸,再呼吸,但他真的高估自己了,一点红都没见。
他努力了半个小时,人差点崩溃,一点没下来,只能绝望地走回去,在想他的直-肠或者肛-门会不会因为存货太多而裂开。
他分明查过的,很多人说没多么疼,上了止疼药之后可以忍受,还能生活自理。
但是他不行,也许是他的痛觉神经太敏-感,也许是他的止疼药上的不够,总之这真的因人而异,而他真的不太行。
他一步一挨地走回去,已经在思考人类的大脑直接与直-肠相连的可能性,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但他还没想好怎么办,柏时言就又来了。
他强烈怀疑对方是来看笑话的,因为柏时言几乎已经代替他的主治医生给他开药,而他的主治医生对此毫无异议,甚至乐见其成,每天只是例行公事地来查房,还带着一群人围观他。
柏时言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外面走动的医生和护士明显变少,柏时言进来时他正抱着肚子,感觉自己肚子很疼,又上不出来。
柏时言这次走过来按压他的下腹,随后按铃,对护士说:“给他拿一支开塞露。”
谷泽奋起反抗:“柏时言,你不能一直随便给我用药,我坚决不用开塞露!”
他知道开塞露怎么用的,屈辱不说,主要是现在把开塞露挤进去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因为真的太疼了。
这个三甲医院很坑,止疼药舍不得用,镇痛泵对这种里面创伤的伤口作用不太大,里面虽然塞了点止疼药,但他还是一抽一抽的疼,再加上里面的管子虽然被拿了,但纱布还在,他觉得开塞露要是进去,绝对是一场酷刑。
“那用乳果糖。”出乎意料地,柏时言立刻换了一种药,低下头,声音很冷漠地告诉他,“你小腹很鼓,应该积蓄了粪-便,今天如果不排出来明天会更难,而且不符合出院指标,要继续留院观察。”
谷泽:“……乳果糖是什么?”
“帮助通便。”柏时言又跟护士说:“给他准备坐浴盆,温水浸泡。”
护士很快就去准备了。
谷泽咽了一口口水,不是很有底气地说:“柏时言,你不用管这么多。”
另外一边病床上的老大爷忍不住说:“小伙子,人家柏医生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拉不出来,开塞露比乳果糖好用。”
“就是。”最里面,神经外科和肛-肠科联合会诊的病人对谷泽说:“柏医生人这么好,你就听他的吧。”
……这个社会上,给你治病救你命的医生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不然会有无数人来谴责你,几乎是整个病房的人都觉得他不懂事。
那个熟悉的男护士很快就端了盆热水进来,里面似乎放了些药,有种明显的药味。
柏时言继续用那种冷静到无情的语调说:“既然你觉得自己可以,那把尿管拔了,出院的另外一个指标是自主排尿。”
柏时言很快离开,男护士非常听话地帮他拿掉尿管,之后扶他坐起来,在温水里泡屁-股。
温水泡着的感觉很舒服,泡了一会后,男护士将乳果糖递给他。
他拿着乳果糖,想起刚才老大爷的话,小声问:“开塞露会比乳果糖舒服么?”
男护士回答:“开塞露是强制排便排气,过程会很快,乳果糖是通过润肠道实现自主排便,如果括约肌无法用力,那相应的时间就会变长。”
“不过你不用担心。”男护士咧嘴笑了笑,他忽然感觉对方年纪其实也不大,可能跟他差不多,“乳果糖挺好喝,是甜的。”
他喝下乳果糖,不出半个小时就有种明显的,要拉肚子的感觉。
他踩着小碎步走到洗手间,坐在马桶上,肚子非常有自己的想法,特别想一泻千里,但是他的括约肌不允许。
整个过程实在是太痛了,虽然是拉稀,碎刀子一点点的下来,但那是刀子呀。
他接受了敌人半个小时的酷-刑折磨,终于拉完了。
之后就是自主排尿,管子拔了之后,他感觉有点麻,对膀胱的感受也不是特别明显,又跟括约肌努力奋战了半天,终于出来了点。
自此他已经在马桶上坐了快一个小时,眼泪都要掉下来,冲水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好多血。
他扶着墙回去躺在床上,痛苦才真的开始。
镇痛泵已经被拿掉,里面那点麻药就跟没有似的,伤口处真的是火辣辣的疼呀,仿佛有人在拿着小刀一点点的划开他的肉。
他慢慢知道789的扶墙走是怎么回事,如果之后上厕所都是这样的感觉,再来几天他肯定得扶墙走。
他蜷缩着,疼得想打滚,但又不敢翻身,怕压到伤口,冷汗顺着额角流下,他独自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没有别人来照顾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凄凉,很可悲,矫情地想哭。
就在他眼泪快流下来时,隔壁床的上班族忽然小声问他:“好奇问一下,你跟柏医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从前的事情一幕幕地在谷泽眼前晃过,他思考了很久,低声说:“我们高中是在同一所学校上的,算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老家也是一个地方的。”
上班族明显不信,对他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更低了:“其实我是那个,之所以进医院是玩得太嗨了,我看你俩很有那个气场呀。”
谷泽万万没想到会被人看出来,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你们在闹别扭。”上班族继续说,“但我感觉柏医生挺关心你的,你俩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但他这么抢手的人才,你真的要继续闹下去?小心被人趁虚而入。”
谷泽:……
分手快三年,还被别人形容成闹别扭,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终于缓解,他摸出医院开的普通止-疼片,塞了一片进去,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睡着之后依稀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叹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第二天早上他醒得比较早,吃了很清淡的早饭后,用药泡了伤口,彻底拿掉纱布,又换了里面的药,迎来了医生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