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伤人,还是方瑟不是人。如此悲痛,秦进竟然因为他短短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如此心痛如刀绞,亲手掐死了心中那朵玫瑰花。
花开时,艳丽,芬芳。
难料想,它凋敝时,腐烂如鱼臭,满手的肮脏,内心里一点净土,也全数荒芜。
秦进脑子里很乱,缠得一团团麻,偶尔火热般的刺痛,偶尔又冻得不住寒战。雨一直在下,顺着伞檐,滴落砸开。他的鞋湿了一半,因为剧组到停车场这一截路,是泥路小道,车不好开过来,演员一般都自己走着来回。差不多只有拉机械的车才慢吞吞的开。
“周姐。”周洳的助理好奇的裹着大衣,坐在车上,问周洳:“这不是秦进吗?咱们剧组的男五都叫司机开车进来接,今天还下雨?他干什么还自己走。”
周洳闭目养神,淡淡嗤笑,睁开眼看自己新涂的杜鹃红指甲,她用手轻轻磨着,吹了吹。道:“开快点,直接越过他去。”
正在开车的司机,惊讶的啊了一声,说:“那可就要溅前面走路的人一身泥了。”
“人?”周洳拿着香奈儿的化妆镜,仔细的看自己的脸,眼角,眉梢。她瞧自己,还是那么好看,正如她十八岁那年获得选美冠军时一样的美,风华正茂。
嫉妒将镜子里的她,一点点扯碎。她可以不要一个男人,却绝不允许薛前林不要她,打过来一百万当做廉价的分手费。
她是谁?她是周洳。
是在所有女人中,脱颖而出的宠儿。
“他算什么东西。”话说得又阴又冷,周洳却睁着眼睛,狠厉的挂着微笑。她是胜利者,总归是胜利者。
一个男人,怎么会爱另一个男人长久。那是变态。她可以理解薛前林只是想玩玩,想养养看,当做一只兔子逗弄。
毕竟薛前林再下|贱,也不会是同性恋。
司机不敢违抗她,他是打工的,没有话语权。沉默的加快速度,从秦进身边快速开过。
周洳神态自若的把车窗打开,把香奈儿的镜子顺着车窗丢下去,像一只鸟,正在飞着,掉落了一根羽毛,打着旋的慢慢落,却最后摔成无数道裂痕。
泥溅了秦进一身,他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伸手往脸上擦,他擦在手背上,闻出了一点腥臭。还没有察觉发生了什么,却感觉到了极大的侮辱,他看破碎的镜片,从中看到了碎成了无数片的自己。
小周已经破口大骂:“周洳太欺负人了!她是不是有神经病!!我们好好走路!关她屁事!!”他暴跳如雷,脱掉自己刚买的新款大衣,一下子委屈了,小声的哑着嗓子,自己说给自己听,爱惜的摸着:“这是我妈给我挑的,我才刚穿……花了她一个月的退休金,老太太给自己买件毛衣才花五六十……这大衣,能不能干洗?”
秦进的牙齿在颤抖,嘴唇在颤抖,浑身在颤抖,他眼里迸出泪,几乎是夺眶而出,他脸上还有泥,嘴上也有。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只是,突然间一切就不受控制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秦哥??你干什么???”小周见秦进朝自己过来,从他兜里掏出车钥匙,就大步往前走,小周一看,坏了!要出事!
他没想到秦进会这样,秦进是他见过最能忍的人。
秦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想起来,小时候看别人吃糖时羡慕的心情,蹲在小卖铺看人家打开干脆面集卡牌时的嫉妒酸涩。
想起上学时,被人叫做同性恋,往身上泼凉水。
“秦进。”“秦进。”“秦进。”
秦进!!!!
秦进,跟你说个事,你不要哭,也不要激动,你妈……没想开,跳河死了,刚捞上来,去看最后一眼吧。
小宝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我不会是个好妈妈。
我本来是不想签你的,你要是不想当个废物,就得往上爬!
你又不是个女人,被人摸一下怎么了。红姐是喜欢你,她要捧你哩!
我爱你——
是方瑟,最后出现的是方瑟,他走在树林里,林子里全是落叶,半是黄,半是绿,还有红色。方瑟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笑了一下。
就消失不见了。
刹那间,什么都灰飞烟灭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沸腾的泪水,和腐朽了的灵魂,身体被蛀空。
干干净净。
“秦哥!!!”小周使劲拉着他,用了吃奶的劲,却架不住秦进是个疯子,小周快拉不住了,大骂:“你要再打!他就真要死了!!你看看方先生的脸,都让你打出血了!!”
方先生……方瑟?
秦进缓慢的放下拳头,他眨了眨眼,发现眼前的空白逐渐褪去,像雾一样缓慢的消散,他看见方瑟,狼狈的坐在地上,嘴角正在滴血。
尤莉在旁边惨叫不止,它护着方瑟,不叫秦进再打他。
方瑟舔了下裂开的嘴角,朝秦进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很想我。”
秦进一动不动,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忽然想起刚辍学的日子,也是这样,时光静谧下来,在窗边的夜晚,月亮的光都不肯透进来一点点。太|安静了,连黑暗好像都有自己的声音。
他总能听见,楼上管道里流下的水,那声音哗啦啦,哗啦啦的。
然后就是撕裂灵魂的哭声。小宝总是哭,他总是哭,不停的哭,不停的哭,止不住的哭,秦进味同嚼蜡,捂着耳朵问他:“你为什么要哭,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可他还是哭,哭,哭,哭,哭!
流水声,流水声……哭声,哭声哭声哭声哭声哭声哭声。?
第八十四章:叫个医生过来
万千的雨像刀子一样砸落,秦进手上的血顺着雨珠混合在一起,掺出点粉色,滴到地上。
他木棍般的站着,天空劈下一道雷,好像砸到秦进身上一样,他钝钝站着,眼睛空空的,像玻璃珠子般死气沉沉。
“方先生?方先生!”天彻底的黑下来,像一场闹剧似的。小周跑过来,伸手把方瑟抚起来,看方瑟的嘴角已经裂开了,鼻梁也挨了一拳……嘶,这么高的鼻梁,要是打扁了多可惜!
方瑟站起来,淡淡抹去脸上的雨水和血,他是个发号施令的人,也不把这点小伤看在眼里,说:“把车打开,先带尤莉进去,拿一条毯子给我。”
“好。”小周慌乱的摸自己的口袋,问:“是保姆车,还是您给的那辆房车。”
“房车。”
小周跑着去开车,领着尤莉上去,又慌忙跑下来拿着一条毯子,他把毯子抱在怀里,不让雨淋湿,像虾米般的蜷缩抱着,问方瑟:“方先生,秦哥怎么办呢?他不叫人碰,一靠近他,他就打人。”
“惯的了。”方瑟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把袖子挽上去,把干净毯子拿上照着秦进的头兜上去,秦进照着方瑟的肚子捣了一拳,小周看着直牙酸。
方瑟被他激得上了点火气,直接弯腰把人抗在肩上,秦进一直踢他,拿拳头锤他,方瑟被他砸了下耳朵,流了血
方瑟不在意,把人扔到房车的大床上,秦进还要打他,方瑟把他按住,秦进就张嘴咬方瑟脖子上的肉,冒出血来。
小周吓傻了的站着,腿都软了,过去帮忙:“秦哥!快松嘴!!你别咬着他动脉!!”
秦进什么都听不见,也不松嘴。
方瑟是从小被人打惯的,但他若想还手,没人能从他手里讨到便宜。他真恼了,就该把秦进的下巴卸了。
可方瑟半逗猫似的挠秦进的下巴,哄着似的让秦进慢慢送了嘴,他一松嘴,小周看着方瑟的脖子肉眼可见的变成黑紫,肿了好大一块。
方瑟竟然还能神情自若的坐在床边,给秦进脱了鞋,脱了那身湿衣服,只留下内|裤,方瑟把羽绒被子给秦进裹成蚕似的,秦进竟然翻了个身,就这样睡了过去。
小周已经合不上自己的下巴了。
这都是什么事?
“要不要去医院?”小周有点担心的看着方瑟。
方瑟轻轻摇头,弯腰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深色的外国酒来,小周不认得,但猜大概是威士忌一类的酒,因为和威士忌一个颜色。
拧开瓶盖,方瑟仰脖子喝了两口,舔到一块被打烂的肉,口腔里满是甜腥味。他含着酒,漱了漱口就吐到垃圾桶里。
又往自己的脖子上倒。
这么硬核的处理伤口,小周瞠目结舌,想方瑟不愧是战斗民族的人,让他这个正常人无法理解。
“开到我家。”方瑟穿着白色的衬衣,雨早浇透他了,薄薄的白色贴着身体,倒还不如不|穿。他身体很美,也许是高的原因,身材很匀称。不是过分的强壮,但很有艺术的美。
胸肌很好看,腰腹线也很好看,哦……小周想,他甚至还是八块腹肌。小周觉得嘴唇有点干燥,他看方瑟,方瑟的上衣已经完全湿了,就像一件隐形衣。他胸口的……是粉色的。
小周的脸腾一下子红了,觉得自己大逆不道,对不起秦进。他匆忙把脸转过去,同手同脚的准备开车,他性取向是女孩,对男人没兴趣。
只是方瑟那张脸,实在是好看的过分了些。再加上,他是秦进的。小周看见了,总觉得是一种亵渎。
他急忙的开车。
方瑟却忽然出声,问:“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气成这样了。活像一只小猫炸了毛,对我又挠又咬的。”
说起这个,小周顿时恶狠狠起来,他想自己和秦进这么狼狈不都是因为那个周洳!!真是蛇蝎女子!他忍不过,一口气全说了,从周洳怎么欺负秦进,夺秦进的休息室。明着暗着给秦进使绊子,今天又是怎么过分的欺负他们两个。
方瑟每听一个字,眼神就暗下来。却挂着不冷不热的微笑,淡淡的说:“她真是好大的脾气。”
“谁说不是呢?”小周气得骂街:“方先生!我实话跟你讲,没见过她这么缺德的!秦哥好歹也是男一号,以前从没得罪过她,她这么让人没脸!!根本就不留余地!”
“那秦进呢?”方瑟看秦进的脸,秦进的侧脸有些肉嘟嘟的,眼下却有淡淡的青色。看得出来,很疲惫。他伸手摸他的头发,透着疼爱的语气,很温柔的轻声讲:“他怎么说?”
“秦哥好脾气呗,不和她一样呗。”
“好脾气……”方瑟笑了一下,嘴里被打的地方,有些痒。他用舌头顶了片刻。才慢慢笑了,凑上去在秦进的额上吻了吻。
“他是我方瑟的人。”方瑟好像是说给自己听,有一点怜惜,有一点诚恳。他的嗓子莫名的哑了,像忧郁的人拉的琴弦。方瑟一遍一遍摸秦进的头发:“我溺爱娇宠不够的,有一点不开心都让我牵肠挂肚的人。她怎么能不掂量掂量呢?”
方瑟的声音很轻,但很阴凉,冷漠的叫人感觉如履薄冰。他轻轻笑了,同小周讲:“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要跟我讲。”
“放心吧,方先生。”
到了方瑟的别墅。
安东尼一见方瑟脸上的青青紫紫,脖子上的血就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方瑟抱着秦进上楼,对照看尤莉的女仆讲:“给尤莉倒点羊奶,他吓坏了。”又对安东尼说:“如果你还没被吓死,就叫个医生过来。”
“老爷……”安东尼哽咽,捂着嘴要哭出来:“你会不会死?”
方瑟气得一哽,倒是慢慢的笑了:“我亲爱的安东尼。你每天吃饭能不能不光长肉,顺便也长点脑子?好吗?”
安东尼做了个把嘴拉上的动作,转身去给医生打电话。
秦进睡得很香,脸色潮红,像是要发烧。方瑟把他轻轻放到床上。?
第八十五章:见过他一回
方瑟叫厨房烤了一大堆焦糖饼干,仿佛要堆成一个小金字塔似的堆在盘子上。厨房显然是很会讨好他的主顾,还给方瑟做了好多的甜酸奶和舒芙蕾。
秦进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落在脸上压出浅浅的阴影。方瑟一边嚼饼干,一边觉得秦进很美,一种出乎意料的美。
他还是很爱他。
等医生来了以后,惊讶的看着他的患者吃了一盘子的甜饼干,医生对方瑟讲:“我最惊讶的反而不是你的血糖,而是你脸上竟然不长痘。”
方瑟笑:“男人怎么会长痘?”
医生轻轻抬他的下巴,看他的脸:“这里需要缝针。”
方瑟蹙眉,没有说话。医生已经打开了他的医疗箱,给方瑟消毒,问:“你是欠人家钱了?被好几个人按住了?怎么能被打得这么惨?”
方瑟发出笑声,似乎是觉得很有趣:“在我十八岁之前,这事有可能发生。但我现在三十六,被打成这样的中年男人,多半是因为和老婆关系处的不好。”
“你又没有老婆。”医生好笑,虽然知道方瑟一众的有钱人,都玩得很开。但方瑟却没和谁交往过。
“这事指不定呢。”方瑟依旧笑着说。
“好了。”医生给他缝完针,在他的伤口上贴上张胶布,他转身收拾他的东西:“那我先走了。”
“帮他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方瑟把秦进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医生看了看,愣住看方瑟。
方瑟只是淡淡的微笑。
医生忽然什么都不说了,安安静静的帮秦进处理:“他没什么事,给他抹了药了。”
方瑟点点头,医生从方瑟的盘子里拿了块饼干就走了。
秦进是在半夜醒的,床帘没有拉,透进来点静谧的光,水色般的柔软。他眼睛干涩,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他记得他在拍戏……然后,好像是周洳开得车,溅了他一身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