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是从男人在郁林那里救下他的那刻起。
他和男人相遇的那刻起。
楚夭寻不知道这算不算巧合,但他愿意相信男人是他的天使,上辈子从未有过的好运气,都在这一世得到了补偿。
他不再觉得男人抱他抱得疼了。这一点点痛,是掺了酸楚的甜蜜,提醒他自己是被珍视和关心的。
甚至,他希望小明能让他再痛一点,抱他抱得再紧一点。
“我在胡说八道,你不要听。”楚夭寻抬起柔软的指尖,轻轻去捻男人紧蹙的眉心。男人的眉骨很高,眉毛浓密,斜斜地飞进鬓角。
往下一点,就能触到睫毛。指尖拨弄一下,会发现男人的睫毛很长,但不是翘的那种,反而压得低低的,令他联想到乌鸦低飞时掠过教堂塔楼的翅膀。
因为对人的长相毫无概念,楚夭寻之前从未好奇过男人长什么样。但现在,他起了美妙的探究欲。
指尖像他平时阅读盲文那样,以温软薄嫩的指腹在男人脸上细细触摸,一点都儿都没发现自己正像个贪玩的小孩,举着根火柴在一堆干透了的老柴上乱划。
男人咬住了他的指尖。
没用牙齿,是用嘴唇衔住。
大型犬和心爱的小主人玩耍时,再怎么撒欢,也会很当心地不用尖锐的牙齿,擦破小主人娇嫩的皮肤。
楚夭寻愣住了,想把手缩回来,但男人加重了力道。
大型犬对香甜柔软得像牛奶布丁一样的小主人,自然是格外执着的。
手指尖上的一点温热,愈发鲜明强烈起来。
“你又欺负我……”楚夭寻软软地被男人搂着,小声哼哼,“我就想知道你的样子,可我又看不见,只能摸摸你。”
男人沉默了一下,说:“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为什么?”楚夭寻不满地鼓起腮帮,“反正我是个瞎子,爱怎么想怎么想,想出来什么样就什么样。”
“等到你能看见那天,说不定会发现我形容恐怖、面目可憎。”
听着男人低落的语气,楚夭寻差点“扑哧”笑出来。这话说的,好像自己真能复明似的。
再说,就凭自己刚才摸下来的感觉,男人和“丑”怎么都搭不上关系吧?
不过,会在一个瞎子面前有这种傻傻的担心,只能说明他真的特别在乎自己。
楚夭寻心里甜滋滋的,不想让一个在乎自己的人患得患失。
于是,两条细弱雪白的胳膊摸索着环住男人的颈项,笨拙地凑过去,气息如兰,蔓延开来。
“你亲亲我吧。”
亲额头是晚安,亲脸颊是疼爱,男人从来只这样亲他,浅浅又轻轻的一下。
楚夭寻以为,男人还是会这样做。
可是,那带着清冽白蔷薇香气的温热呼吸,却逐渐向他的嘴唇靠近,然后又在贴上的前一刻停滞。
楚夭寻凑近脸,主动贴上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好像……没什么感觉?
楚夭寻抿抿嘴巴。
接吻,不过如此嘛。
“真没用。”楚夭寻戳戳男人的肩膀。
听男人没吭声,他皱了皱小鼻子,得意地坏笑:“小明不行。”
下一秒,肩膀被按住,男人高大的身形像一团山雨欲来的乌云,沉沉地压伏在了他上方。
楚夭寻睫毛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先砸了下来。
“行不行,试过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魂穿小明的一天(怒)
凭什么!他能盖!夭夭的!小猫被子!凭什么!
我朋友说,她也想抱着夭夭睡觉觉,香香软软的,小小一只的,很好欺负的(狂擦口水)
辟个谣,小明很行的,也是保温杯,还是那种1000毫升的野外专用大容量
话说回来,这年头能当攻的谁还没个保温杯啊?保温杯是基本盘好伐(各行各业真的都好卷)
第30章 亲亲
最开始是还算克制的浅尝辄止。
男人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他的唇珠, 轻柔得宛如安抚。
楚夭寻嘴唇很薄,但唇珠却鲜明,像悬着一颗小小的柔红果实, 惹得人想要采掇品尝。
男人也总是盯着这颗小真珠欺负, 一会儿就把它弄成嫣然的红, 肉嘟嘟地缀在秀气的唇峰上。
楚夭寻觉得嘴巴热热的,还有一点气窒。但这也没什么, 男人会及时让他汲取一点新鲜空气再继续。
可渐渐地, 男人变得过分起来,那些藏起来的坏心眼, 全都暴露了出来。
等楚夭寻意识到这点的时候, 他已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声音被堵住,只能颤颤地泄出一点呜咽。
舌尖在疼, 男人尖白的犬齿叼住了它。
可他是猫咪舌, 连温度稍微高一点的汤都会烫得他眼泪汪汪。但现在, 口腔内却被炽灼如岩浆的气息侵占, 辗轧侵夺,横行无忌。
更可怕的是, 连药丸都吞不下去、会不停打恶心的细窄喉口, 都隐隐传来极其异样的感觉。
楚夭寻心脏一顿一顿地狂跳, 跳得发痛, 不受控制地流出了泪水, 在桃花瓣儿似的眼尾洇染开一抹冶艳的淋漓光色。
百里明松开他,替他口勿去那些泪痕, 擦掉残留在嘴角和下巴上的唾渍, 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让他一点一点缓过气来。
楚夭寻小声喘着,略微红肿的嘴唇可怜兮兮地半张,艰难地呼出微弱的气息。好一会儿,才揪住男人的衣襟,小声地哭了起来。
他竟然真的被亲哭了。
他怎么能傻傻地以为,接口勿会和拥抱一样,是暖暖的很愉快的事情。
太凶了,也太吓人了。
他一度真的产生一种错觉,男人要化作凶猛的野兽,一口一口将他撕碎,全部吞吃入腹。
“夭夭乖,不哭了。”
百里明像哄小孩子那样哄他,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年长者的温柔宠眷,仿佛浑然不觉把人弄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我才没有哭。”
楚夭寻要去揉眼睛,腕子被男人扯开,换个手去揉,又被男人制止。明知道男人是好心,他还是气呼呼地掐了一把男人的手背。
“讨厌你,你太坏了,讨厌鬼走开。”
百里明低沉的嗓音里透出委屈,“夭夭,是你允许的。”
“那你也不能这样嘛……”楚夭寻摸摸嘴巴,觉得现在都还火辣辣的,尤其是舌头和喉咙口,咽口水都痛。
“那夭夭希望我怎么做?”百里明求知若渴。
楚夭寻用手背给又红又烫的脸颊降温,憋着劲儿不理他。
“夭夭是不喜欢这样吗?那好,我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低落,感觉像下定了决心,再也不会亲他了。
“也不是不喜欢……!”楚夭寻急得脱口而出,随即听见男人低低一声轻笑。
他顿时又羞又气,要去踢男人的小腿,结果整个人被男人捞起来,按在怀里又亲了一遍。
自己是糖做的吗?还是什么好吃得不得了的东西?楚夭寻脑袋都晕乎乎的了。
男人这回又换了种亲法,像尝蜜糖一样,一下一下地品尝清澈香甜的味道。
睫毛,眼尾,鼻尖,脸颊,还有红得发烫的耳垂。万般小心地,爱意快要融漾在唇齿之间。
楚夭寻怀疑自己是被亲睡着的。
在许许多多个温柔的吻里。
这一晚,他睡得特别安心,特别舒服,浑身上下都是暖暖的。
两世了,他第一次拥有这么香甜的睡眠。他被人当成宝贝圈在怀中,小船有河岸可以停靠,鸟雀有树枝可以栖息,一切都很好。
清晨醒来的时候,他还是暖洋洋地窝在男人怀中。大抵一整夜,他的小明都没有松开过手。
虽然他看不见日升月落,一天的开始和终结,对他而言毫无区别,但现在,有人可以成为他的太阳和月亮。
近在咫尺的,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恒定的存在。
楚夭寻伸了个懒腰,顺势环住男人的颈项,亲了亲他。
甜甜的早安吻。
*
几天后,楚夭寻经过无数次调整,终于把准备送去品香会的香水的三调四剂都敲定了下来。
他拿着小样,兴冲冲地去给葛天验收。葛天闻了之后,露出赞许之色。
“很好,比之前那一版不知进步了多少。就算让TRUE ME里那帮最吹毛求疵的评香师来评,恐怕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楚夭寻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可是,老师,你有发现里面藏着的秘密吗?”
葛天一怔,“什么?”
“之前我在调制这款香水的时候,最重要的主香剂怎么修改都觉得差点意思。”楚夭寻道。
“直到在TRUE ME的陈列厅闻到几十年前的一款古董香水,我才意识到,如果我想在最大程度上,让主香剂发挥出高贵又超凡脱俗的特质,最直接的方法就加入回首香。”
葛天有点惊讶,他拿起试香纸重新闻了一遍,闭上眼仔细辨别其中的成分,不由笑了起来。
“你这小家伙,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你加在这瓶香水里的回首香,根本就是你自己调配出来的,对不对?”
“嗯!”楚夭寻用力点头。
“我闻过回首香,对那种香味印象深刻。试了几百种天然香料和人工合成材料的组合之后,终于能勉强还原百分之七十的回首香的气味了。”
“唉,虽然和真正的回首香还差很多,但只是主香剂里的小小一部分,起个过渡作用,也算凑合着能用了。”
“但我猜你心里还是觉得遗憾,过得了TRUE ME这关,过不了自己这关。”葛天薅了把他的脑袋,“毕竟咱们师生多少都有点强迫症。”
楚夭寻叹了口气,“可我哪有本事找到回首香啊?”
葛天想了想,说:“这玩意儿存世量本就极低,除了几个调香世家可能收藏了一些,剩下的应该都在TRUE ME的香料库里了。”
“那肯定没戏了。”楚夭寻抱着葛天养的大肥橘臭臭,揉来揉去摸它的肚子。“那么珍贵的东西,我现在想都不敢想。”
葛天默默捂住了自己这张想要吐槽的嘴。
敲门声传来。
臭臭从楚夭寻腿上跳下来,往门口跑去,弓起背脊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楚夭寻知道,是他家小明来接他了。小明和臭臭彼此看不顺眼,每次他来臭臭总是如临大敌。
*
得到了葛天的认可,楚夭寻对这款香水也算有了自信。不能用真正的回首香是很遗憾,但这也没办法,自己已经尽力了。
可是,就在他准备把作品提交给活动主办方的时候,他忽然收到了来自TRUE ME的包裹。
打开手提式保险箱,里面嵌着一个小密封瓶。楚夭寻都不用打开瓶盖,透过些微散落在箱子里的香味分子,他就能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回首香。
楚夭寻吓得立刻把保险箱关上了。
“宝刀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一瓶回首香,是我代表TRUE ME品牌对跟您今后的合作表示的一点心意。”
电话里,李万森的语气就很官方。
楚夭寻无语凝噎,这心意也实在太沉重了点吧?自己也不是葛天老师那种级别的调香师,不过一个小菜鸟而已,至于这样郑重相待吗?
他把回首香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根本不敢用。
第二天一大早,楚夭寻就费劲巴拉地拖着那个保温防火的精钢保险箱,说要再去一趟TRUE ME的总部,把东西给退回去。
百里明皱眉,“为什么要退回去?”
“当然要退回去,我怎么敢收啊。”楚夭寻道,“那么贵重的东西,我都不敢叫顺丰,还是直接送过去最稳妥。”
“……”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免得夜长梦多。”楚夭寻去拉他的手,“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把我的小金库搬空掉都不够赔这瓶香料的。”
百里明握住他的手腕,“你不是需要这个吗?”
“可它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楚夭寻道,“哪怕是心意我也不敢收,沉重得我吃不消。”
他指的只是这一小瓶回首香,可不知触动了男人哪条神经,惹得他竟难得提高了点声音,道:
“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东西,说不定气味都变了,还不是雨季生长的完美品质,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害怕?”
楚夭寻顿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
“去总部那天,李万森有对我提起过。当时,你一心扑在展示柜那边,可能并没听见。”
男人的语气又恢复成沉静平和,仿佛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这样啊。”楚夭寻慢慢松弛下来,甚至还笑了一下,“那我就去试试这瓶回首香吧。”
说完,他立刻抱着那小瓶子,近乎是以逃的速度转身离开。他生怕再慢那么一秒,自己就会控制不住表情。
楚夭寻在工作间里泡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男人刚做好了晚餐,正站在桌边盛饭、摆放碗筷。
楚夭寻慢慢走了过去,在桌边摸索着坐下,腰背挺得很直,手臂也绷得很紧。
可他已经努力地在松弛了。
男人喂他吃饭,还是和平时一样,每一口都温柔细致,菜也都是他喜欢吃的。
而且,男人总是等他吃完了再吃,吃得迅速又安静,好像进食不过是为了生存。
楚夭寻联想到一只静默温驯的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