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与心脏相连,酸酸刺刺的痛意,也会传导到心口吗?
他不敢确定,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会去学盲文。是因为导盲员的工作需要,还是因为自己。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只要一问就能知晓。男人连那么复杂的化学题都跟他讲了,还会不回答这么一个小问题吗?
只是话到嘴边,又被心口那股酸刺如蛰的奇异痛楚给硬生生扯了回去。盲文笔短短的笔杆上尽是汗,湿滑得快脱手了都没发现。
“夭夭,这个配平公式你理解了吗?”百里明眼瞳漆黑,凝视着他。
楚夭寻一恍神,“嗯。”
“那这道题,选什么?”
楚夭寻盲文笔胡乱一点,“选……B吧。”
B一看就是充数选项。
“夭夭。”百里明加重语气,“你在开小差。”
老师在给他上课,他心里却在想老师,还被老师一语点破,实在是……
楚夭寻羞赧地低下头,小鹿样秀气的鼻尖快怼到课本上。
“你上课经常走神吗?”
“没有。”少年可怜巴巴地反驳,“我一直很认真的。”
“这个知识点是今天课上讲的吧?那么基础的内容,听了的话怎么会不懂呢。”
男人不动声色地把少年揉得更紧了一点,仿佛浑然未注意到怀里小人儿发缕间的两颗圆润耳珠,已经红得鲜艳欲滴,还道貌岸然地批评人家听课不认真。
坏透了。
“夭夭,你到底被什么分了心?”
不知是之前治疗留下的后遗症还没好,还是男人纯银雕像般冷硬的躯壳下,本就灌满了腐蚀性极强的超强酸,总之,他骨子里的恶劣又蠢蠢欲动。
怀中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他身陷泥沼的人生里开出的唯一一朵水莲。他恨不得占有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记萝卜心跳,怎么能忍受他的心思飘到别人身上呢?
“你不会是在想桑清吧?”百里明冷诮,“他不在了,你舍不得?”
“你……你怎么知道桑清转学了?”楚夭寻声音艰涩,喉咙热热的像含了团火。“我没有跟你提过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一样……”
百里明反客为主,“那小子还在,岂不又会借着学习的名字跟你待在一块儿,还用我来教你?”
“你……你又胡说八道……!你讨厌死了!”
楚夭寻被激得眼窝发热,身后的男人酸得怕人,喷洒在自己后颈的粗重呼吸,也像挥发着强烈浓酸,腐蚀得皮肤微微作痛。
他挣着小身子往前挪,不想和变坏的男人亲密无间了。可还没有一丝缝隙,腰腹间铁铸般硬悍的手臂比獒犬更警惕,蓦地发力,一把将他更重地揽回。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跟他讲起了题。
“这道题要考的是待定化学计量数法的应用。根据质量守恒定律,反应前后各原子的种类不变、各原子的数目相等……”
百里明娓娓说着解题方法,可楚夭寻哪儿还听得进这些关键考点呢?
他们贴得比刚才更近。隔着洗得变薄的旧睡衣衣料,楚夭寻的后背可以清晰感受到男人讲话时胸膛的震颤,还有喉腔宛如大提琴音质的共鸣。
好痒……
后背皮肤像被无数只透明小手细密撩拨,那种绵绵麻麻直抵五脏六腑。楚夭寻的尾椎骨连带整根脊柱,一下子软化成泥。若不是男人抱他远比抱瓷当心,只怕他都要软软地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又开小差。”
楚夭寻听见男人低低的责备,头脸轰地一下烧得更热。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今天学校上课时到底在想什么解释清楚,男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他到底该说什么呢?与其说他在想桑清的事,莫不如说他一天都在想百里明。
“那只恶魔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你想他做什么?”
他仿佛听见男人森然低沉地问他。
前……夫?
前世的丈夫。
倒也没错。
“我在想你……”楚夭寻细声哼哼,“……的蛋糕。”
也不知男人有没有听出他的谎言,或许一句无伤大雅的谎言就足够把男人哄高兴了,男人那股酸溜溜的劲儿终于消退下来,又变回了他的好哥哥、好老师。
楚夭寻都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了。
别说和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就是和补习前比,都判若两人。
温柔是真的,可怕也是真的。
自己既然喜欢他温柔的一面,是不是也要接受可怕的那一部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百叔叔最可怕的那部分当然是“消音——”啦!
我朋友说她觉得夭夭以后肯定会哭死的(摇头)
周日要上夹子,放在晚上11点更新,么么啾~
第26章 庆祝
下个月, 葛天就要回国了,这也意味着距离毕业,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随着终审考核临近, 楚夭寻几乎每天都泡在书本和实验室里。
这几个月有男人帮他补习基础学科, 每次月考他的成绩都“噌噌噌”往上窜, 只要能保持住,实现终审考核第一的目标绝对没有问题。
毕业前, 同学们在外面聚了聚。大家一起吃饭喝酒, 玩儿得很开心。
楚夭寻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有点紧张, 但新鲜感十足。他不擅长社交, 其他人玩儿得疯,他就是坐在一旁听着那些动静,享受热闹的气氛。
“小寻, 你以后肯定能成为跟葛天一样厉害的调香师, 先预祝你成功啦。”
“到时候可不要忘记我, 说不定有机会和我们家的品牌合作呢。”
“拜托, 我们小寻要合作就得找TRUE ME这种级别的大牌,和你们家这种小牌子合作太浪费了。”一个同学开玩笑道。
TRUE ME是国际一线的奢侈品品牌, 隶属于明照集团旗下。产品涵盖珠宝、手表、香水和配饰等等, 是很多贵妇和女明星的御用品牌。
“你们少起哄。小寻还小, 又从业没多久, 现在要和TRUE ME合作难度会比较大。”另一个同学道, “我们学校历届的终审考核第一,都没有一个能如愿以偿的。”
“真的假的啊, 终审考核的合格率那么低, 能通过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一名在我看来简直是神了好吗?”
“骗你干嘛?那可是TRUE ME。虽说能和TRUE ME合作是每个有点野心的调香师的夙愿,但这个牌子实在太变态了,简直是超级无敌大变态,里面那些人的苛刻程度绝对不亚于葛天……”
那个同学尴尬顿住,对楚夭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夭寻笑着摇摇头。他也就随便一听,现在他只想通过葛天的考察,跟着他好好儿学调香,哪儿敢奢望这么遥远的事。
“等终审考核,我们再出来聚聚吧!”一个同学喝得兴起,“一起帮小寻庆祝第一名怎么样?”
“好主意,小寻可是我们这一届全村的希望。”
“小寻,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哦!”
楚夭寻想说自己毕业那天可能有别的计划,但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一个个兴致都很高的样子,他实在插不进话。
八点多的时候,饭吃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有人说一点儿都不尽兴,要下半场,大家纷纷响应。正好商场的楼上有KTV,就都嚷嚷着要去唱歌喝酒。
楚夭寻摸了摸衣袋里的手机,从七点五十分开始,它就已经振动了很多次了。
出门前,他和男人说过,饭局差不多八点就能结束。
现在这个点,男人应该已经等在外面了。
“不好意思,我该回去了,就不跟你们去唱歌了,大家玩得开心点噢。”
楚夭寻刚准备起身告辞,其他人就失望地“啊——”了起来。
“这才几点啊,怎么这么早就要走。”
“就是啊,你难得出来一次,来都来了肯定要玩儿尽兴啊。”
“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少一个人好没劲的哝。”
在你一言我一句中,楚夭寻又慢慢坐了回去。
他不想扫同学们的兴,况且私心里,他是想和他们一起去的。
活了两世,他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和一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相处,听他们笑啊闹啊的声音。
他也没有去过KTV,但是他喜欢戴上耳机听歌,想象那些漂亮的偶像在舞台上唱唱跳跳的样子,自己好像也会变得更有元气。
小小纠结过后,他给男人发了消息,很长一段语音,解释自己现在还不能回去。
解释完,他好像没那么心虚了,又软软地跟男人道晚安,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不用担心自己。
两条长长的语音发出去,一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男人的回复都没有过来。
平时,男人都是秒回的,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发什么信息。因为,他总是守在自己身边,自己不用开口,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揣着一点愧疚和一点酸涩,楚夭寻还是跟着同学们去了KTV。
大家知道他不会喝酒,就给他点了果汁和点心拼盘。楚夭寻舒服地窝在沙发转角,一边啃小蛋糕,一边听其他人唱歌。
有同学见他一直摇摇摆摆,乖乖拍手,认真充当气氛组,就把麦递给他,让他也去点首喜欢的歌唱。
楚夭寻握着话筒,认真思考了一番,拜托同学帮他点了一首比较耳熟能详的经典情歌。
他准备唱的时候,所有人都特别期待。毕竟楚夭寻不仅人长得漂亮,声音也一如外表,清甜净澈,像咬碎一颗波子汽水糖,听他说话就是一种享受。
前奏一起,楚夭寻认真地唱了起来。
……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三十六度的人,怎么会唱出这么冰冷无情的歌声?
有个人喃喃:“胖虎吗他是……”
随即后脑勺被人用力拍了一下,警告他闭嘴。
等一首歌唱完,楚夭寻有点不好意思地鞠了个躬,问:“我唱得还可以吗?”
空气安静了三秒。
大家争先恐后地鼓起掌来。
楚夭寻很开心,又接连唱了好几首他喜欢的歌。等散场的时候,他还有点意犹未尽,跟同学们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
外面的夜风扑到脸上,凉嗖嗖的,温度好像比平时低了几度。
楚夭寻打了个寒噤,发现周围的同学怎么一下子都没声儿了?
殊不知此时此刻,那些人的视线正不约而同地投向一个方向,还不是明目张胆地瞧,一个个目光晃颤,好像看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
华灯初上的闹市区,出水马龙,五光十色,明明是一片繁华现代都市的夜景,却似被小刀生生剜出一块黑洞,嗖嗖透着阴寒的虚空之风。
奢华棺材一样的豪车旁,站着浑身漆黑的高大男人,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脚下凝着浓黑的影子。影子也是森然狰狞的形状,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张牙舞爪地将人拖进另一个世界。
男人拄着银手杖朝他们缓步走来,巴尔玛肯外套被夜风吹动,宛如一对舒展开来的纯黑羽翼。
许是男人通身散发的上位者气场太过强烈,没一个人敢正眼直视他,只依稀瞧见男人上半张脸都笼罩在礼帽帽檐投下的阴影里,下半张脸苍白如冰雪,鼻梁高峻,薄唇鲜红,俊美得带了点森森鬼相。
总之,就不像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而像恐怖小说或电影里走出来的大Boss。
有几个家里信天主教的同学,已经神经兮兮地在胸口画起了十字。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班里最年幼最胆小的乖乖仔,竟然主动朝男人小跑了过去。男人长臂一舒,将他严严实实地揣进怀里。
“你来啦,我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楚夭寻半仰着小脸儿道。
男人“嗯”了一声,“我给你煲好了汤,回去喝点再睡,暖暖胃。”
纯洁的小白羊在恶魔的臂弯中蹦跶撒娇,甚至能幻视出一团白绒绒的羊羔尾巴,一撅一撅地晃悠。
周围人都看傻眼了,这还是平时那个羞涩内向、和任何人都警惕保持距离的乖乖仔吗?
他们愣愣地看着,心底忍不住对那个男人生出一些羡慕,但也仅是羡慕而已。
因为,楚夭寻和那个可怕的男人之间,好像自带一种无法靠近的透明壁障,强大的排斥力将他们与周遭世界隔绝开来,不给任何人一丝一毫介入的缝隙。
“哎呀,忘了给大家介绍了。”楚夭寻一被男人的体温包围,脑子就晕晕的犯迷糊。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像牵着大型犬一样牵着男人的袖子,说:“这位是我的……”
我的什么人?
楚夭寻忽然被自己难住了。
他不想说男人是自己的导盲员,也不想说他是自己的哥哥、朋友。直觉里,他觉得男人都不属于以上这些定义,应该是一种更特别的、更重要的存在。
楚夭寻苦思冥想了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
回去的路上,他发现男人格外沉默。虽然男人有装哑巴的习惯,但此刻沉默的气息却有如实质,交织着比平时更加浓烈的白蔷薇香气,沉沉地包裹住了自己。
不高兴了吧,楚夭寻想。毕竟自己和同学们聚会的这段时间里,男人就像苦等丈夫应酬完回家的主妇,守在厨房给丈夫煲了一下午的汤。
结果,这个联想莫名把他自己整害羞了。
真是不能再多听那些家庭伦理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