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说事情总会解决,总有一天他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他想过的生活。大概是作为一个美好的愿望,程星辞最终把自己的小提琴教室保留了下来。
巩伊凡觉得遗憾,来劝了他几次,他都推说自己身体不好,没有精力再继续经营下去。
周末那天谢汛从首都回来,梁朔和程星辞便把茉莉也接过来,几个人一起在家吃晚餐。
谢汛在京里开的会似乎不太顺利,回来后跟谢凌关在书房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坐上餐桌两人也一直说一些程星辞听不懂的东西。
谢凌戴上一次性手套,一边给程星辞剥螃蟹,一边说:“哥,大不了我们从头开始。”
谢汛叹了口气,“我们两个是可以从头开始,可是云塔集团上下几千名员工怎么办?我从未想过我们的公司会这样荒唐地输掉。”
程星辞听得一头雾水,又莫名感觉事情似乎很严重,看了看谢汛,又看了看谢凌,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我们大量客户突然集体提出隐私安全质疑,举报我们的系统后台窃取用户信息,”谢凌跟他解释,“这次大哥去首都就是被约谈了。”
两年前K国颁布数字隐私法案,对网络公司侵犯用户隐私规定了非常严重的处罚,像这样的重大问题一旦查实,云塔集团就将面临巨额赔偿,有破产倒闭的风险。
梁朔一脸严肃,用审犯人的语气问:“那你们有没有窃取用户隐私呢?”
“当然没有,”谢汛无奈摊手,“梁警官,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你不信任我?”
“例行程序,”梁朔挑眉,“那不就行了,身正不怕影子歪,难道他们还能栽赃你们不成?”
“问题就出在这里,”谢汛说,“举报我们的公司全部都是锐丰系的,我们跟锐丰合作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有一些擦边的时候。有些后门是项目执行过程中他们甲方要求留的,没有写进合同里,要证据,他们并不是完全拿不出来。”
锐丰是K国商界排名第一的大财团,深入K国社会各个领域,子公司不计其数,要动一个像云塔这样没有后台的科技公司,简直轻而易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凌说,“所以当时他们非常突然地把大哥叫去,根本没有给我们反应的时间。”
梁朔敏锐地察觉出不同寻常的地方,“可是锐丰为什么针对云塔?云塔跟锐丰的市场没有重合,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什么时候得罪周誉哲了?”
他说的周誉哲是锐丰集团董事长。谢汛也觉得很莫名其妙,又有些气愤,“我根本见都没有见过周誉哲,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得罪了周家。”
谢凌也点头,“对,而且我们平时跟锐丰系合作得非常愉快,沟通也很畅通,我甚至跟他们几个子公司的负责人还交了朋友,”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好像呆住了,隔了很久才面色凝重地说:“我或许知道是哪里得罪周家了……”
梁朔立刻问:“是什么?”
“祝文骁的妈妈周可,是周誉哲的私生女。”谢凌理清楚了事情的因果,缓慢道:“我救出小辞,报警捣毁焚香园,间接害死了祝文骁,这次他们大概是冲我来的。”
谢汛很惊讶:“真的?周誉哲不是出了名的爱家好男人吗?这个人设经营了几十年,竟然有私生女?!”
谢凌肯定道:“是真的,当初我和祝文骁关系好的时候无意间知道的。刚才我们两个在书房,一直讨论的是技术问题,所以我忽略了这一点。”
谢汛皱眉:“不过像周家那种大财团家族是极其重视血统的,而且以周董事长夫人娘家在政界的势力,会允许周誉哲为了一个私生女的儿子这样大动干戈吗?”
梁朔也赞同谢汛的想法,“办品香会的案子时,我去见过周可,她精神状态很不好,我觉得不像是装的。而且她在曼北精神病院住了这么多年,只有八次探望记录,全是他儿子,从未有其他人来看过她。为何现在周家会为了帮她儿子报仇,绕这么大的圈子来对付你们?”
办品香会的案子时,梁朔听了谢凌的建议去调查过周可,而当时周可已经在精神病院里住了快十年,甚至无法说出一句有逻辑的话。如果是装的,那这个叫周可的女人也未免太可怕了。
程星辞捏着筷子,声音有点颤抖,“周家,是不是有一个叫周麟的人?”
“对,”谢凌点头,“周麟是周誉哲的长子,也是锐丰集团的继承人。”
程星辞脸色发白,“去年圣诞节品香会,花了一千万买走我……”他顿了一下,改口说:“买走17号香的人,就叫周麟。”
说到这里,餐桌上的几个人都有些吃惊。梁朔和谢汛对视一眼,难道周家费这么大周折是冲着程星辞来的?
不对,应该说是——冲着17号香来的。
“等等,”谢凌想到一个人,好像忽然茅塞顿开,但是又产生了更大的恐惧,不禁从背脊窜起一股冷意。他一字一顿地说:“姓周,而且很有钱……那个周越珩,难道也是周家的人?”
“周越珩我们查过的,”梁朔皱眉沉思,“当时没有查到他的任何可疑信息,如果是周家的人,那么周越珩会不会是他们派来谈判的?”
谢凌脱掉一次性手套,看着谢汛说:“哥,这次要是牵连了公司,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承担。我绝对不会把小辞交给任何人,如果有人企图继续人体制香的勾当,就算总统不管、O委不管,我也会把他的真面目在全K国人面前撕开。”
“蠢货,”谢汛瞥他一眼,“你一个人承担?开什么玩笑?我们是一家人。”
梁朔伸手在程星辞柔软的头发上揉了一把,说:“还有我,打中祝文骁那一枪是我开的,救出小辞也有我的一份,谁也不能把我的战利品抢走了。”
不愧是梁队,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几个人面对强大对手的心情好像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程星辞看着他们,视线有些模糊。
这么久以来,他心里有委屈、有恐惧、有不甘,但是现在也因为有了这样的家人,而变得拥有了勇气。
他也想要主动做点什么,也想要跟谢凌一样坚定,不想再做一个一直等待别人来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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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你好漂亮。”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四人吃过晚饭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聊天,谢凌收到了那个视频博主的回复。
回复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问号。
谢凌把手机交给梁朔,让梁朔和对方聊天,然后他连上笔记本电脑,花了些时间查到对方的真实ip。
跟他们想的一样,对方果然就在曼北市。
梁朔赤着脚,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曼北是他们的大本营,就算在这里栽了跟头,他们也会在这里聚拢,这是苍蝇老鼠的本能。”
“能查到具体地址吗?”谢汛坐在梁朔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一双长腿撑着地,斜斜地靠在梁朔身上,转头看向谢凌。
谢凌微微蹙眉,在电脑上调出地图:“查不到,只查到位置在曼北西郊,从君平街到太升路那一带。”
“西郊……君平街到太升路,”谢汛思索道:“焚香园是不是在那里?”
“对。”谢凌看着地图回答。
程星辞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把脑袋凑过去,跟谢凌一起看电脑屏幕:“他们会在焚香园吗?”
“不一定,君平街到太升路的范围太广了,”谢凌用鼠标指了个大致的范围给程星辞,然后他看向梁朔,“而且焚香园不是已经被查封了吗?”
梁朔点头,“焚香园马上要拍卖了,最近都有法拍行的人过去,他们不太可能会回去的。当时查案,我带人把焚香园翻了个底朝天,现在去也什么都没有了。”
听到这个,程星辞捧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焚香园对他来说是一个承载痛苦回忆的地方,他在那里埋葬了青春岁月,他最好的朋友在那里埋葬了生命。他在焚香园的十年,就像一个漫长的噩梦,这个噩梦还延续到了现在。
他真希望世界上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一个地方。
“曼北精神病院也在西郊,”谢凌把地图放大,“刚好在这个范围以内。不会是巧合吧?”
梁朔眉毛微扬,“我从不相信巧合。”
“要再去查一下吗?”谢汛问他。
“哪种程度的查?”室内温暖,梁朔穿着薄薄的针织衫,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小麦色的手臂,“品香会的案子已经结案了,现在的证据远远不够重新立案侦查,目前我们只能以探望的名义进曼北精神病院。”
谢凌接话道:“那我去探望一下周可。”
曼北精神病院是私立医院,探望病人需要提前预约,而且为了保护病人隐私,要求预约时登记来访者身份。
谢凌在网上查到精神病院的电话,打过去告诉对方自己是周可的儿子祝文骁的好朋友,受祝文骁的托付,去探望朋友的母亲。
对方礼貌地告诉谢凌,周可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不允许探访。
谢凌开的免提,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程星辞有些担忧:“现在怎么办?”
“还有一个突破口,”谢凌说,“周越珩。”
梁朔立刻指出:“但是我们还没有确认周越珩的身份。”
谢凌沉思片刻,“要想办法去试探一下他。”
程星辞缓缓举手,“要不我去吧?如果他是冲我来的,我去了他会比较容易露出马脚。”
梁朔和谢凌同时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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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谢凌停下了手里的大部分工作,组织人手开始对锐丰系公司的业务展开秘密自查。哪些地方有风险、有多大的风险,必须在首都派下来的调查组到达曼北之前先自己搞清楚。
这么多年做过的项目太多,自查当然是非常庞大的任务,所以谢凌最近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而程星辞总是等到他回家,跟他一起洗完澡才睡。
这天晚上躺进被子里,程星辞把脑袋搁在谢凌胸口,有点郁闷地说:“我问了巩伊凡,周越珩是不是那个周家的人,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谢凌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也不喜欢给人贴标签,但是他现在对巩伊凡已经毫无信任可言,直言道:“你不要跟巩伊凡来往了,我觉得他跟周越珩的关系很可疑。”
程星辞的思维立刻发散到了八卦的地方:“他跟周越珩在谈恋爱?”
谢凌顿了一下,“那倒不是,我是觉得他有点像周越珩的助手或者秘书之类的,周越珩像是他的老板。”
程星辞皱眉想了一会儿,“因为周越珩给了他钱,帮他们家还了债?”
“那是巩寓的债务,又不是巩伊凡的,巩伊凡不是那种会帮父亲报恩的人。”
程星辞回忆平时跟巩伊凡的接触,巩伊凡确实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Omega,聪明、独立、执行力很强,但是也很以自我为中心。
但是,如果周越珩真的是周家的人、真的在帮品香会做事,巩伊凡身为Omega,又怎么会和周越珩站在同一战线呢?
他想得有点头疼,思绪烦乱地说:“算了,睡吧,你明天还要很早去公司。”
谢凌用手指拨弄程星辞的头发,“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睡得着吗?”
“别管我,”程星辞闷闷地说:“你最近这么忙,要睡眠充足才行。”
谢凌把他整个人抱起来,趴在自己身上,像哄小孩似的说:“我的宝贝心情不好,我怎么能自己先睡了?”
程星辞沉默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我在想周越珩的事。”
“哦,”谢凌生无可恋道:“我的Omega,躺在我怀里,心里想着别的A。”
“别闹,”程星辞在被子里踢了谢凌一脚,“我们第一次知道周越珩,是他想投资我的音乐中心。那个时候我单纯地以为只是因为巩伊凡想帮我,所以找来了他的朋友。但是你刚才又说巩伊凡像是周越珩的助手,所以我在想,也许最开始根本就不是巩伊凡在帮我,而是巩伊凡在帮周越珩。”
谢凌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包括后来周越珩通过巩伊凡来接近自己,目的也很可疑。
还有一件事谢凌没有告诉程星辞——今天他接到周越珩的电话,周越珩约他明天下午一起吃晚餐。
这么恰好,就是云塔出了窃取用户信息被约谈的事之后。
周先生投资出手阔绰,大方到就像是在做慈善,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在曼北商界小有名气,现在曼北市的哪家企业有资金困难都会想到他。
而一旦云塔违反数字隐私法案的罪名坐实,最需要的就是钱。
这一步接着一步,就像有一双手在把他们推到绝境,然后让他们主动去找周越珩寻求帮助,好让周越珩跟他们谈条件一样。
谢凌没有跟程星辞解释太多。自从他们分析出事情的背后很有可能是锐丰在操控,程星辞就肉眼可见地变得非常焦虑。这几天程星辞经常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的心情弄得很糟糕。
谢凌不想他这样。谢凌希望所有的问题都由自己来解决,而程星辞负责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吃吃睡睡就好了。
“对,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谢凌配合地夸奖他:“我的宝贝好聪明。”
程星辞从他胸口上爬起来,双手手肘撑在谢凌身体两侧,“你不要敷衍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