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鸣和韩珂一齐抬头看了他一眼,一个表情僵硬,另一个满脸阴郁,气氛并不好,像是还残留着火药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韩珂斜着眼睛睨他。
“我有人身自由,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白冬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到病床边弯下腰给韩夏掖了掖被子。
“他为什么躺在这儿你心里清楚!”韩珂嗤笑一声,“你在这儿毫无用处。”
白冬没答话,只听韩风鸣讽道:“他能让我哥醒过来,你能吗?”
白冬心里微微一顿,他没想到韩风鸣会这么和韩珂说话,他原以为只是韩夏和韩珂不合,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别吵了,要吵出去吵吧。”白冬皱了皱眉,望着病床上躺着的韩夏,他觉得韩夏并不想看到这幅场景。
白冬的话让韩风鸣闭了嘴,韩珂一点头:“姓韩的以后倒是要听他的话了。”
话音落下,韩珂就出去了,只留下韩风鸣。
韩风鸣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你再想想办法,我哥不能就这么一直躺着,东下没他撑不住的。”
这么多天以来,韩风鸣撑着并购后的东下已经很是疲惫,平时过来看韩夏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刚刚这一句算是难得。
白冬的眸子沉了沉:“出什么事了。”
“地皮纠纷,在四环的一个项目……”
“给我看看。”白冬打断了韩风鸣的话,转过身抬起眼睛看着韩风鸣。
韩风鸣动作顿住,望着白冬半晌,没有说话。
“上次的事是左三在我的电脑上装了窃听器,消息的泄露和我没关系。”
白冬的声音很清楚,但韩风鸣却考虑了很久。
良久,韩风鸣才一点头:“好。”
白冬颔首,没有再说话,一直等到韩风鸣退出了病房,门板被合住之后,他才轻轻地坐在了病床边。
韩夏每天都要受很多刺激,会有医生用低频电流刺激大脑神经,会强制性地让他活动关节,会用冷水和热水交替敷擦,但是韩夏都没有醒来。
他有什么办法呢?
白冬觉得心头被深深地无力感包裹上,就像密不透风的蛛网,捂得他没办法呼吸。
白冬从一边拿了毛巾,去洗浴间浸透了冷水,将毛巾轻轻地贴在韩夏的额头上。
“你再不醒,你弟弟要被别人累死了。”白冬的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里却是无边的荒芜。
“你再不醒,我就走了,再也不搭理你。”白冬用毛巾敷拭过韩夏的皮肤,细小的水痕残留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出些病态的美。
“你说说你做什么呢……你不扑上来说不定也不会有事,还能打死我不成?”白冬说完又换了条热毛巾,手指因为冷热刺激而变得通红。
毛巾路过去韩夏的眉眼,让长长的睫毛衔上一层水珠,韩夏的手臂因为注射营养液而布满了针眼,凝血障碍让那些针眼变得青紫,看上去触目惊心。
“说起来挺混蛋的,但比起让我照顾你,我确实更乐意被你照顾,你躺这儿算怎么回事儿。”白冬说着说着就笑了,他把毛巾挂起来,回到病床边握住了韩夏的手。
电脑在茶几上响了两声,估计是韩风鸣传来的资料,白冬抬起韩夏的手轻轻地落下一吻,然后吧那只苍白的手塞回被子里。
电脑上确实是韩风鸣传来的资料,白冬点进去看了两眼,差不多心中有数。
并不难办,不过可能有些东西韩夏没给韩风鸣说清楚,包括那些在商场上有用的把柄,大约是不想让韩风鸣卷到事端里。但是在当初韩夏发送左家犯罪证明的时候,绑了另外一个文件包给白冬,里面就囊括了不少东西,比如这块地皮纠纷要和他们谈条件的公司,有一笔灰色账目。
地皮纠纷处理要越快越好,走法律手段是企业最不想看到的,尤其是东下刚从股市亏损里缓过来。
白冬几乎是了解完就让韩风鸣约了对方。
下午到了韩风鸣订的餐厅,只有韩风鸣一个人,对方还没到。
“你现在最多能给他多少甜头。”白冬看了一眼韩风鸣把公文包放在了身侧。
“五千万以内最好,再多我就做不了主了。”韩风鸣叹了口气。韩夏只要一倒下,就会生出不少事端,柿子专挑软的捏,谁都知道韩风鸣手段嫩。
白冬点了点头:“两千七百万就够了,在二中附近买套房。”
话还没说完,包间的门便被推开了。
“小韩总,别来无恙。”来的老总带着另外一个律师,笑着跟韩风鸣握手。
“陈总。”韩风鸣站起来笑着回应。
“这位便是律师界的新秀白律师吧,久闻大名。”陈总的眼睛上下大量了一番,‘久闻大名’四个字故意托了音调。
所谓的‘久闻大名’不过是传在外界口中,韩夏包养了白冬而白冬却走了,韩大少爷三年间翻遍了北京城,为了一个‘白冬’跟韩珂闹翻的丑剧。
韩风鸣脸色一僵,倒是白冬淡淡一笑:“不敢当,陈总倒是让鄙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客套过几句,韩风鸣就单刀直入地问:“陈总,我也不跟你兜圈子,这块儿地皮您怎么才能放啊。”
陈总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淡淡的抿了口茶。
“传闻鼎盛时期的珂宁抵不上东下集团的一半,韩大少现在病着,小韩总你应该也不想多生事。”顿了顿,陈总笑了笑:“既然你跟我打直球,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十个亿,这块地皮我就出手。”
好一个狮子大开口,这片地皮做项目必然还要投很多钱,就算是预售和总盈利都算进去,除去投资也比十个亿多不了多少。
看着韩风鸣黑下去的面色,陈总轻笑一声。
白冬看了韩风鸣一眼,目光转向陈总,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房屋资料。
“陈总,您的女儿想在二中上学,据我所知,您中意这套房子很久了,但是这套房子不外售。”
陈总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那份资料,看了几眼后不置可否。
“房子我确实中意,但也毕竟只是一套房,用这个做筹码,白律师未免异想天开。”
白冬轻笑一声:“这可不是筹码,只不过是韩总卖您的一个人情罢了。”
“商场如战场,哪有什么人情可言。”陈总嗤笑一声,把那份资料推了回去。
韩风鸣在桌下攥紧了手,正要说什么,便被白冬摁住了。
白冬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档案袋,放在了转桌上推了过去笑道:“有没有人情得看这些东西,哪里是我们说了算的?”
陈总的眉宇一凛,拆开档案袋目光扫过几行就变了神色,他把那些文件交给旁边的律师,只见那律师点了点头。
那里面的文件个个都是红头大标,格外醒目。
白冬站起身,走过去从陈总的手里抽回档案袋:“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韩总拎得清楚,看您。”
陈总的脸色黑下去,做平灰色收入的账目不是小事,也许每个企业都有,但只要爆出去,就足够砸死任何一个公司。
气氛在一时间剑拔弩张,陈总盯紧了白冬的眼睛:“但是这些东西如果我不认,还是要走到法庭上。”
白冬摊开手,点了点头:“对啊,十个亿和对峙法庭,对于东下来说是一块地皮,对于您来说……我作为律师明显认为后者划算。”
“但是东下又有什么好处呢?”
“东下的好处就是以小搏大,您要是被这些文件砸了,再不济地皮收归政府,东下最后还是会拿到,省下十个亿的买卖,我相信换您,您也会这么做。”
白冬直视着陈总,不避不让,他身体后仰靠在椅子里,双手自然交叠在胸前,声音不徐不疾,显得很有信服力。
“你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说韩大少手腕硬吗?”陈总僵着脸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韩少的手腕儿不止如此,就算是病了,他也早就算到了万全。”白冬笑了笑,“韩少的人情,不只是一套房,希望陈总您心里有数。”
陈总的眼神落下,抬手接过了桌面上的房屋购议,旋即又抬起头看了白冬一眼:“白律师果真是新秀。”
“不足挂齿。”白冬端起了一旁的酒杯:“我敬您一杯。”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白冬喝了不少酒,热辣的酒精烧在胃里并不好受,他皱起眉脱了外套拎在手里吹着风。
韩风鸣侧过头看着他:“那些东西哪儿来的?”
白冬站定了,顿了顿吐出几个字:“你问你哥去。”
韩风鸣也皱了眉,看着白冬追问:“我哥为什么把那些东西给你?为什么我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白冬转过身看着韩风鸣,他觉得大脑里没由来地蹦出了一些暴躁,压都压不下去。
“今天我把这些东西抖出去,陈总他就只会盯住韩夏和我,你以为是我赢了?!韩夏不告诉你就是为了不让你淌浑水!我现在引火烧身了你们韩家的人会保我吗?!”白冬怒急反笑,从兜里摸出了烟盒点了根烟。
韩风鸣没吭声了,白冬嘴边赤红的一点火星明灭在黑夜里,丝丝缕缕的烟雾腾上来呛得他咳嗽一声。
白冬的眉皱得更深,他吸了一口烟就把烟头灭了丢进了垃圾桶。
他还要回疗养院,不能满身的烟味呛到韩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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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无语,韩风鸣这个蠢货。
夏夏:无语,我弟是个蠢货。
陈总:无语,我是个蠢货。
韩风鸣:无语,我好蠢。
第53章 52粒子对撞
来接白冬的车到了,白冬坐进了车里,但韩风鸣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也钻进了车厢合住门,不依不饶地问:“可是我哥又是怎么找到那么多别人的把柄的?”
因为韩家的私人疗养院要保持私密性,所以一直是林海铭来接送白冬,坐在驾驶座里的林海铭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韩风鸣。
白冬朝驾驶座扬了扬下巴:“你问他。”
韩风鸣顿了顿:“林哥?”
林海铭没有搭理韩风鸣,白冬侧过头望向窗外,目光沉了几分:“年薪百万的司机,必然不可能只是司机,对吧。”
随着林海铭的一声轻笑,车厢里安静了下来,韩风鸣也不再多问什么。
林海铭顺路把韩风鸣送回家,才又把白冬送去疗养院。
“林哥,我身上有味道吗?烟酒味……”白冬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口。
“不重,没事儿。”林海铭摇了摇头。
“那就好,麻烦你了……”白冬点了点头下了车,冬夜里的风没有外套的阻挡砸在身上很冷,白冬却没有把手里的外套披在身上,冷点也好,能让人保持清醒。
白冬又在外面吹了吹风,确保身上的味道闻不出来才进了疗养院。
显然是他有些多虑,疗养院的消毒水味足够盖过他身上的味道。
白冬站在病房门前自嘲般地松了口气,手已经被冻得冰凉。
其实他每次推开那扇门的时候都有隐约的期待,比如他希望看见里面的人已经醒来。
比如他希望看见韩夏冲他笑。
就像三年前一样,用温柔的眼神望着他,告诉他一切都是一场梦。
白冬的指尖轻颤,推开了那扇门。
病房里一如既往,沉寂又安宁。
心里的希望再一次落空,只是白冬已经习惯了,他只是合上门,把外套挂在了一旁。
疲惫和困倦借着酒精的作用卷上大脑,把一切的情绪都放得很大。白冬望着床榻上的人半晌,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去洗浴间把自己埋进花洒里,温热的水流带走了他身上的任何味道,他擦了牛奶味道的沐浴露,不用再担心会不会呛到韩夏。
他裹好浴袍擦干头发,一切如旧的抖开被子凑进去,摁灭了床头的灯,用手臂轻轻地环住韩夏的腰,脑袋轻轻地靠在韩夏的肩头。
什么都没变,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就好像三年里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就好像韩夏只是睡着了。
“晚安。”白冬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尽空气里,房间归于平静,平静到让他有些不满意。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爱你。”
我爱你。
我一直爱你。
白冬偏过头吻了吻韩夏的脸颊,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白冬做了个梦,很奇怪的梦,他梦见他在一条长长的桥上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就是一直走啊走,朝着尽头怎么也走不到头。
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他,白冬回过头,没看清人脸,却忽然被一股力量向后推了出去。
那力量太大,他的身体失去中心向后倒,翻过了围栏砸进水里,纷纷扰扰的气泡模糊了视线,冰冷的河水埋住了他的眼睛和耳朵,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他越沉越深,光亮也快要消失。
突然间,有人展开了双臂勾住了他的腰,白冬睁开眼睛,深水之下光线很昏暗,韩夏的脸出现在视线里,那人肤色惨白,褐色的眼瞳显得出奇般晶莹。
韩夏一手托住了他的脑勺,在空气流尽的时候略微急切地堵住了他的嘴唇。
白冬猛地惊醒,原本是腰间被有力的双臂环着,勒得他喘不上气。
他皱起了眉:“韩夏,你别抱我那么紧……”
说出口的一瞬间他便僵住了身子。
顷刻间大脑里的神经噼里啪啦地全部断掉,白冬足足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