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跟我来。”那个医生将他带到了电梯前,然后略微低下头:“上了电梯您就能见到韩总了。”
白冬没有任何心思去注意周围的一切,他跨上电梯就到了这地方的第二层。
电梯缓缓停下,他看见了一间并未上锁的房门,他知道韩夏就在里面。
他想都没想就拧开了那扇门。
随后他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韩夏。
韩夏的脸色惨白的吓人,几乎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就连嘴唇都发白,和洁白的被单放在一起都没有几分差别。
那人正安静地看着床头的薄荷草,听见脚步声便抬起了头,然后朝他笑了一下。
白冬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然后停在床边望着韩夏,他的胸膛起伏着,眼睛赤红,手在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很快他的视线就模糊了,面颊上被一颗颗的泪珠砸得湿润。
“我明天要开庭,今天不能陪你,我走了。”白冬的嗓音粗哑,眼神下藏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只见韩夏亮起来的眼神暗了暗,随后点了点头。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心疼,又或者二者都有,白冬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给这个病床上的男人来一拳。他皱起了眉:“你特么烦不烦啊!”
这是第一次他在韩夏面前说粗话。
韩夏笑着,眉眼柔和,他伸手轻轻地勾住了白冬的手指,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让我抱抱。”
白冬很想忍住眼泪,他想拿出以往的坚强和成熟去照顾韩夏,但还是在听见韩夏声音的那一瞬间崩溃。
韩夏只用了又轻又弱的一句“让我抱抱”,就打垮了他的所有心里建设。
明明生病的人是韩夏,但是难受得发疯的是却是他。
在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三年里,这个强大的男人是他的光,是他唯一的支柱。
他太依赖韩夏了,韩夏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唯一的避风港,他再累,再艰难,再失落,只要韩夏伸手将他搂紧在怀里,那温暖而结实的身躯就会给予他莫大的安全感,好像在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他习惯了韩夏的强大,也习惯了去爱韩夏,所以当这个男人倒下的时候,他那种潜意识里的不安和无力要比什么情绪都浓重,像是看不见的天崩地裂,在一瞬间就足以让他的理智彻底崩盘。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抖开被子爬上床,把头埋进了韩夏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泪水很快便打湿了韩夏的前襟,啜泣声埋在怀抱里又闷又急促。
韩夏揉了揉白冬的头发,把人搂紧了,像哄小孩一般地拍着人的后背。
“我还没死呢,不用哭得这么厉害。”韩夏故意调笑道。
“你烦不烦啊!”白冬拽紧了韩夏的衣服,哭得浑身都在抖,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你他娘的不能喝你逞强做什么!你不清楚你胃不好吗?!啊!?”
一直以来,也许是因为他们关系的开头并不健康,地位的不平等注定白冬要轻声细语,低眉顺眼。
但这次白冬却毫不顾忌地吼了韩夏,韩夏愣了愣,但并没有生气,只是低头吻了吻白冬的发旋儿。
“我不喝怎么办呢……公司还指着我呢。”
是啊,韩夏怎么办呢?韩夏没有人可以依靠。
白冬不说话了,只是哭,越哭越心疼。
韩夏就轻声地哄,一时间竟分不清楚谁是病人。
“别哭了,啊,你再哭眼睛肿了还怎么上法庭?难不成你打官司就靠把法官的心哭软的?”
“你哭得好惨,我也想哭,要不你哄哄我?”
最后白冬在韩夏怀里慢慢平复了心情,韩夏的衣服也湿得没法穿了,只得扬手脱了。
“你说你哭得就像在给我守灵……不过,丈夫死了妻子是要守灵的。”
白冬皱了皱眉毛,心里却是被那后半句话触动:“你烦不烦。”
韩夏拢了眉宇,做了个有些伤感的表情:“你现在又吼我又嫌我烦。”
白冬看着韩夏那可怜的样子被逗笑了:“行了你。”
第28章 28量子纠缠
韩夏见白冬笑了也不再去逗人,只是把白冬的手捏住了。
“你明天开庭吗?”
白冬点了点头,没有接话茬,他问:“你的胃怎么样?”
韩夏抓着白冬的手就贴到了自己的肚子上,让白冬的手背蹭着那线条分明的腹肌。
“能怎么样,这里有最好的医疗条件,只是胃出血而已。”
白冬听不惯那轻描淡写的语气,皱起了眉,正要说什么,房门的打开打断了他的话。
旋即他就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和韩夏躺在床上并且还搂在一起,更严重的是韩夏还光着上身。他连忙掀了被子跳下了床,脱了自己的外衣就罩在了韩夏光裸的皮肤上。
他罩住韩夏的光着的上身主要是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别人看到韩夏。
其实这并没什么用,那间房门正对着床,来的医生早就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将里面看了个清清楚楚。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冬红着脸颊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颈。
韩夏对他的举动显然很受用,还抬手将他的外衣往上拉了拉,唇角有意无意地勾了起来,安抚他道:“不用怕,这里所有人都签过保密协议,不会乱说的。”
医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推过来一台设备,上面全是白冬看不懂的外文。
“韩总,我们需要监测一下您血液中的药物浓度和生理常规,方便我们后期用药。”
韩夏点了点头,配合着医生伸出手臂,医生在他的手臂处摁上了一个类似于纽扣的东西,又再次走了出去。
白冬终于知道韩夏用的速效胃药为什么在市面上买不到了,原来韩夏吃的那些药都是在这里配的。
也许是因为熟悉,白冬有时候会忘记韩夏的家庭背景有多么强大,比如他现在才从这个疗养院的规模设施以及人员配备上看出了一些门道。
“很晚了,陪我睡会儿。”韩夏朝白冬招了招手。
“那个会不会被蹭掉?”白冬走了过去看了看韩夏手臂上的那个小纽扣。
“监测泵吗?”韩夏低头看了一下手臂:“不会的,里面有大概一厘米的位置被打入了一个类似于卡扣装置的东西,会固定住。”
白冬忍不住看了一眼韩夏。
他无法想象韩夏是怎么样让一个装置被刺入皮肤内一厘米又毫无异色。
“不疼吗?”他问。
韩夏笑了笑搂住他的腰拖进了自己怀里,然后闭上了眼睛:“习惯就不疼了,睡吧。”
尽管韩夏的那张病床并不像病床,很宽大足够两个人睡在一起,但白冬睡得还是很不踏实,他心有余悸没办法安眠,只是浅浅地睡着了,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醒了。
韩夏却是睡得很沉,大约是身体虚弱的缘故。
于是白冬就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了,走去了一旁的洗漱间关上门洗漱。
洗漱过后他就出了病房,但只是到了电梯旁就听见了崔助理的声音。
崔助理貌似是在同什么人讲话,一向谈吐优雅而果断的女人,声音带上了少见的厌恶。
“你还好意思问韩总怎么样?韩总这样提拔你,对你不薄吧?你对公司做的贡献也是真独特。你辞职有什么用,知道愧疚了甩手走人了,还得韩总给你擦屁股。还有,你猜你贸然出现在韩家的私人疗养院,被韩董知道了,你会得到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
崔助理的话语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警告。
白冬在电梯间静静地听完崔助理的话,等电梯升上来的时候崔助理已经调整好了仪态和表情。
崔助理看见他不好意的地笑了笑,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小……”像是刚要叫他“小白”又突然改了口叫了声“白先生”。
这样精明的女人自然懂得圆滑处事,白冬在韩夏心里的分量她太清楚了。
白冬点了点头:“崔姐,您叫我小白就行。”
崔助理一笑:“我去跟韩总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白冬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口在疼:“崔姐,他还没醒,让他休息会儿吧。”
崔助理的眉眼间也拢上了一层不忍和无奈。
“我也心疼韩总,但是跌落的股价可不会心疼他。”说完,崔助理便从白冬身旁走过,敲了敲那扇本应让人安睡的门。
韩夏有神经衰弱,所以崔助理敲门的声音足够把韩夏叫醒,所以敲完门后,韩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一声很沙哑的“进”。
白冬暗暗攥紧了拳,心里又酸又疼。
不过很快,崔助理就出来了,应该确实只是汇报了工作,没有再打扰韩夏。
白冬意识到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的通讯工具,只能回去找韩夏,让人带他去事务所。虽然他真的想在这里陪着韩夏,但显而易见,韩夏在这里能被照顾得很好,他并不需要操心,相比之下,他更需要操心的是他的案子。
他叹了口气,心头涌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就在他窥见韩夏的脆弱时,他作为一个男人本能的保护欲告诉他,他应该成长为一个可以让韩夏依靠的人,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总是在听完美好的诉求后回过身来狠狠地甩他一个耳光。
韩夏正坐在一旁的沙发里揉着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在察觉白冬回来的时候又很快地那些疲惫藏好了。
“一醒来你就不在了。”韩夏望着白冬笑了笑,眼神里有几分不舍,有几分柔软:“我知道明天要开庭,今天肯定要有些事做,我刚刚让崔姐给林海铭说了,车应该已经在等你了,他送你去事务所。”
白冬从进来到达到目的,甚至不用说一句话,韩夏就已经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白冬应了一声,随后走过去站在韩夏身后,轻轻地帮韩夏揉着太阳穴。
“对不起,没办法陪你。”
“如果一个人眼里只有儿女情长,那么这样的人和废物没有任何差别。”韩夏缓缓说道,“你有你的事业需要打拼,我尊重你。并且,”
韩夏顿了顿,仰起头望进白冬的眼睛,褐色的眼瞳被光打得透亮:“祝你在你的主场里大放异彩,我喜欢这样野心勃勃的你。”
温热在白冬的胸腔里化开,流向四肢百骸。他睫毛轻颤,低头将一吻落在韩夏的后颈处。
韩夏总是坚定的,有力的,会给予他无限的鼓励。
他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在等他的车,已经换成了一辆保时捷。
林海铭已经在车里等了很久,见到白冬的第一句话就是:
“韩总怕你觉得招摇,让我换了辆低调的车送你去事务所。”
白冬觉得一阵无奈,保时捷可能真的很低调吧,对比昨天那辆幻影来说。
他摇了摇头,:“林哥,你把我放在路口就好。”
林海铭噗嗤一声笑了,白冬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不过林海铭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开车。
当天晚上韩夏没有再让白冬去疗养院,一个人在疗养院做完了一堆检查,因为这一次的胃出血确实严重,所以他暂时不能回家。
韩夏坐在宽大的病床上手上拿着平板电脑翻看公司这两天的股票走向。
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一次的纠纷被媒体扒了出去,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却比以往引发的公众效应更明显。
不过股价只要波动在五个点之内都没有太大问题。
还好胃出血是应酬完才发作的,他软硬兼施,赔了钱又私下里送了人老总一套一千多万的房子,对面总算肯松口了,虽然田总贪下的那笔钱还是要给,但总归已经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韩夏关了平板撂在一旁,望着一旁的薄荷草伸手挑了一下那纹理清晰的叶片。
自从他说了喜欢白冬,就每天都会回家,晚上睡觉时他总是能一伸手就把人搂个满怀,现在他旁边空荡荡的,还有些不适应。
他险些忘了白冬没有跟他回家以前那两年他都是一个人。
韩夏从衣柜里拿了件厚重的毛呢大衣披在身上,他想出去散散步,吹吹深秋的冷风。
柳枝已经快要落光叶子,干干的枝条在夜里飘飘荡荡。
这处疗养院各方面的配备都达到了顶尖,但韩夏很不喜欢这里。
因为他十六岁那年在这个地方送走了他的母亲。
韩夏手指轻颤,他踏上了一条小径,低矮的灌木铺在小径两旁,白杨树渐渐多起来,很快就将小径团团围住。
靠着记忆,他最终来到了一个类似花园的地方。
那里并不大,但很隐蔽,需要窜过灌木丛才能进来,在草木的掩护下从外面完全看不到。
韩夏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放进了大衣口袋。
夜很深了,那里幽微地亮着一盏浅金色的灯,靠着那一点金色,照亮了满园的茉莉花。
一枝枝,一束束,一丛丛,连成了令人眷恋的一大片。
这个季节茉莉不再有盛放的花朵,只有绿得沉醉的叶片,层层叠叠满园都是。
土壤是温热的,因为怕那些娇贵的花冻到,在土壤下有一些供暖装置。
韩夏小心地看着脚下那条小径,生怕踩到了茉莉的叶子。这是他母亲最喜欢的花,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也喜欢喷茉莉味道的香水,所以身上总是有一股茉莉的淡香。
他觉得指尖寒凉,大抵是秋夜真的有些冷。
就算已经没了盛放的花朵,但韩夏依旧能闻到满园的茉莉清香,干净,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