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离开后,他在路边找个椅子坐下来,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等他昏昏入睡的时候,给他发信息要他等的晏为炽才下班。
晏为炽踢踢他:“蔫什么呢,烤肉没吃饱?”
陈雾跟个迟暮老人似的,慢慢吞吞地揣着袖筒站起来:“是那个拌饭。”
晏为炽掀他的雷锋帽毛边:“怎么,我看你一大碗都吃完了。”
陈雾欲言又止。
晏为炽面部漆黑:“不喜欢吃还要点?”
陈雾说:“丁同学给我点的。”
“不会拒绝?”晏为炽去拿摩托车。
“我说了的,”陈雾叹气,“都点了,我不好意思不吃完。太油了。”
晏为炽转身:“只要是自己不想吃的,就算别人喂到你嘴里,你也可以吐掉。”
陈雾抿嘴:“对我来说有点难。”
“那就学。”晏为炽说。
陈雾跟在少年后面:“晏同学,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
“不想听。”晏为炽不耐。
陈雾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你吃了吗?”
“吃了,”晏为炽停在摩托车旁。
陈雾把袖筒里的手拿出来,放在嘴边哈了口白气:“烤肉店跟超市收银,哪个拿到手的钱多啊?”
“都不多。”晏为炽丢给他一个头盔。
陈雾恍惚道:“晏同学你,你要载我啊?”他反应过来,受宠若惊中裹着开心期待,“我还没坐过摩托车呢,是走机动车道的吧,那要骑慢点,反正我们也不急着回家,安全第一,下雪了都,路上更不好走。”
晏为炽毫不掩饰的嫌烦:“我后悔了,头盔给我,你自己打车回去。”
陈雾脸上的笑容没了:“好吧……”
失落的尾音未落,他就把头盔放在了晏为炽的摩托车后座,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不恳求不留恋,甚至都不带迟疑。
哪怕是晏为炽让他等到现在的,他也没有埋怨一句。
晏为炽一口血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得他气都不顺了,他踹了脚摩托,面目冷煞地骑上摩托车走了。
.
天上有零星雪花飘落,行人或匆忙或清闲,总有可去的地方。
野猫四处张望后就地趴了下来,陈雾蹲在它旁边。
也不知道谁更像是无家可归。
前方突有低沉而嚣张的引擎声。
离陈雾越来越近。
一股强风擦着地面,裹挟骇人的凌冽呼啸而来。
没有停。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轻松又刺耳的急刹。
摩托离他的棉鞋只有一两寸距离。
他秋衣潮湿,心脏狂跳不止。
少年前倾身体坐在改装过的摩托车上,头盔遮住轮廓,看不清神情。
猫早在感受到危险时跑没了影。
陈雾还蹲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弹一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摩托车前轮,像是吓傻了。
“妈得。”
晏为炽极其烦躁地骂了声,他拿掉头盔,抓了抓乱糟糟的金发,下来捞起手脚发软的陈雾:“这么废。”
陈雾后知后觉地喃喃:“又要载我了吗?”
他拽拽微凉的雷锋帽,吸着冻红的鼻子:“晏同学,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去吧,我怕你二次反悔,半路把我丢在路边,那我……”
“闭嘴。”晏为炽跨上摩托,手指向后座,“快点。”
陈雾笨拙地戴好头盔坐上去,双手抓住他冰冷混着烟味的运动外套,嘴里说了什么,见他没有听到,就去解头盔扣。
晏为炽回头吼:“又怎么了?”
“我是想跟你说,”陈雾小心翼翼地咽唾沫,“你可不可以骑慢一点,我有点怕。”
晏为炽:“……”
要他妈烦死。
第12章
西德有个学生们内定的节目,每学期结束那天,他们都会闹个大的。
老刘已经把和学生们斗智斗勇视为基本操作,往年寒暑假前两周,他就开始在几个群里蹲守。
这学期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发现。
只要不是智力有问题的人,都知道这很反常,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寒假前一晚排到老刘值班,他在电话里叮嘱陈雾明天尽量早点过来,离校前都不要把电棍拿下来。
陈雾已经脱掉衣服上床躺着了,他苦笑:“叔,你这样弄得我很紧张,要睡不着了。”
“绷着点也好。”老刘每年的上下两学期最后二十小时,后悔来西德的念头都会以每分钟十万次的频率直冲心脏。
嘴上说不管别管,还教导小辈如何如何在这所混乱的职高明哲保身,可他操的心是一份没少。
抽烟喝酒是小事,看片旷课打架是日常,男女因为所谓的真爱真情发疯甚至出血都见怪不怪,打保安的,在学校后面那片树林放火的也不是稀罕事,怕的是吸毒飘了的。
这群小兔崽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家长放弃,老师放弃,自己也放弃自己,怎么刺激怎么来,只享受当下。
当然也不是所有职高都这样子,大城市的职高管理上可能会好些,反正西德是烂透了。
堕落之地。
还能找到未来,并且在这片泥沼里坚守住不迷失的,翻遍整个学校都不知道能不能有十人。
老刘想起今年上学期的暴动,他喝下去的一口水都觉得喇嗓子:“小陈,明天换班后我就不回去了,照常上班,白天你跟我一起。”
“好的,叔,你值班吧。”陈雾把手机放枕边,他披着被子爬起来坐了会,下床去喂鳑鲏。
没买鱼食,就把晚上没吃完的馒头揪下来一小块,掰碎了洒进去。
陈雾蹲在鱼缸前,看水里游动的鳑鲏,眼里是一片彩色。他把剩下的冷馒头吃掉,回床上发信息。
陈雾:【晏同学,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差不多一分钟后,晏为炽回:【不确定。】
陈雾擦身靠在墙上,拢着被子用手机看剧,过了会,他又信息。
陈雾:【九点半了,你还在吃吗?】
这次过了好几分钟才有回信。
晏为炽:【嗯。】
陈雾继续看剧,快到结尾的时候,他再次拿起手机,在聊天框里敲了一行字。
陈雾:【很晚了,晏同学,你和你朋友们是不是要玩通宵?】
半个多小时后,手机响起提示音。
晏为炽:【不睡觉发什么信息,没完了?陈雾,你是没断奶?】
陈雾:【……我就算没断,找你也没用啊,你又没有。】
晏为炽看到陈雾发来的文字,唇角一阵抽搐,还认真起来了?他正要按掉手机,就见到对方正在输入中。
陈雾:【我想等你回来,有事情和你说。】
晏为炽把手机塞冲锋衣口袋里,躺在花坛边的台阶上听歌。
不远处,黄遇站在路灯下抽烟:“炽哥怎么隔一会就看手机,给谁发信息呢?吃饭的时候发,来广场喝酒还发。”
姜凉昭扣开易拉罐拉环:“不清楚。”
“你妹?”黄遇脑回路清奇。
姜凉昭手一抖,啤酒都要洒出来:“你喝的是酒,不是降智汤。”
黄遇:“……”
“一股子查岗的味道,我去问问炽哥。”他兴冲冲的去了,夹着尾巴回到了姜凉昭身边,“炽哥让我滚。”
姜凉昭幸灾乐祸:“自找没趣。“
黄遇:“你不好奇?”
姜凉昭挑眉:“我好奇天上有没有神明,能上去看看?”
“不是每件让自己困惑的事,都一定要弄明白。”他身高腿长,文雅地笑。
黄遇还停在姜凉昭上一句话里面,他的表情十分拧巴:“昭儿,你还想过神明啊,没想到你这么有童真,心里还是个小宝宝。”
姜凉昭被一口啤酒呛到,有损形象地喷了出来。
黄遇迅速拍下来发朋友圈。
刚下晚自习的姜禧看到了,气急败坏地打给她哥:“又不带我玩!定位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很脏,别来。”姜凉昭扫了眼广场,瓜子皮,果皮,易拉罐,烟头等各种垃圾到处都是,稍微隐秘点的地方依稀能看见不少卫生纸团。
喝多了的少年们东倒西歪,有些已经找P去了。
成长环境加上这个年纪的本性,以及生理上的诱引,促使他们着迷于身体上的贪欢。
在西德,黄遇每次只谈一个女友都显得不入流,更别说一直单着的晏为炽和姜凉昭。
要不是他们实力够硬,肯定会被嘲low。
姜凉昭想到他们初到春桂的情形,揉了揉眉心。
当年他们才出车站,就遇到抢劫的。
几个和他们一样的未成年,大白天的毫无顾忌,硬抢,还想碰他小妹,周围没人管,治安太差了。那时候他就知道,文明低调谦逊这套行不通,需要换一种方法才能加入这个小地方。
.
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陈雾在梦魇中不断下坠。
老刘在学校里巡逻,前面漆黑的地方隐隐有脚步声往他这边过来,他就地坐下来歇会儿,顺便逮逮看是哪个大晚上的不在宿舍睡觉,上外头溜达。
是两个男孩子,他们拉着手约会,腻腻歪歪的聊天。
“我肚子上还有点青。“
“又来,你说亲亲就好,我这些天每天早中晚亲几十遍,都快给你把那块皮亲破了。”
“还不是被你踹的。”
“能怪我吗,一开始我没什么力道踹你,可是炽哥不满意,我能怎么办,长痛不如短痛,我只能往狠了来。再说了,你不也用力踹了我。”
“我是怕万一我们一直不通过,就要一直继续,惹炽哥生气,他要亲自动手。”
“不会,他很明显是必须要所有人两两一对,护踹肚子。”
“那次我们在校门口都没打完,炽哥就让我们速度散了,这已经够莫名其妙了,没过几天他还要把我们收拾一顿,他以前不是都不管的吗,哎……”
炽哥没给理由,他就是烦,那个字直接写在了他的脸上。
当时炽哥还叫他们这学期别再搞事,精力用不完就去把学校里面养的几头牛羊喂喂。
禁止在学校交火。
内部自惩这事是封了口的,谁都没往外说。
一是要脸,二是不准。
炽哥不管事后大家会不会有意见 ,倒是其他几个怕他们憋出毛病明天爆发,今天让他们打了一天的球。
肌肉酸得要命,明天下午能爬起来就算是牛逼的了,还有个屁精力搞事情。
要不是这个恋爱他们非得谈,也不会强撑着出来。
“想不通炽哥为什么变了,不让我们在学校干架,还取消了明天的活动。”
“什么都玩过了,没意思了,现在换人设了。”
“你怎么这么说炽哥,他还需要人设?”
“急眼了?你为他跟你男人急眼,也是,早就想送屁股了吧,那你怕是要遗憾终身了,基达是扫不到他的。”
“放你妈屁!你恶人先告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看过他。“
“我那叫本能……“
几步外突有咳嗽声响起。
两个男孩瞬间停止揭老底的争吵。
“谁他妈装神弄鬼?”
“啪,啪”
一个人影拍着裤子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坐那的,随着他到亮点的地方,一身制服就露了出来。
个高点,脖子上纹了个大蝙蝠的男孩爆粗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边那个摇头,反应过来什么,他立即松开被牵着的手。
虽然西德男女关系乱,但男男依然是小众的,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也不是人人都希望公开。
“你个怂逼。”男孩将他搂过来,对着他吧唧就是一口。
响亮声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他高抬下巴,瞪着保安,很狂的样子。
老刘不关注什么同不同的,他颇为慈祥地笑着说:“两位同学别在外面待长了,容易着凉,早点回宿舍睡吧,晚安。”
完了就背起双手,哼着小曲儿走了。
两个男孩:“……”
“我们刚才说的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不知道!你要死啊,当着保安的面亲我干嘛?要是传出去了,我上厕所会被拍菊花!你永远只顾着自己,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拍就拍呗,我每天给你那朵花浇水施肥,长得那么漂亮,又不是见不得人。”
“……”
“看看,都这时候了,你还以为我在开玩笑,散了吧我累了。”
“你说什么?”
“分手!分手分手分手!”
“你有种。”
然后就真的分了,纹身男孩一气之下在手机上约了个人开房去了。
在没有定性充满无限可能的青春期,心动伴随冲动构成一场不彩排的电影,说NG就NG,换故事主角。
.
陈雾被一通电话拖离梦魇,满头冷汗地深呼了几口气,他拍拍床里面的兔子夜灯脑袋。
灯亮起蓝光。
陈雾接电话,那头是老刘轻快的声音:“小陈,你明天可以晚点来了。”
“啊?”陈雾擦汗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会有乱子了,都会安安分分的。” 老刘抛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喜讯。
陈雾下床去上厕所:“是收到学校发的通知了吗?校长他们这个点愁得还没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