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啊?”好半天后,导演才问。
钟南月看向镜头哼笑了声,扬眉说,“因为我想抢镜。”
说完还交待导演,“不准掐,播出去给他们看。”
喜欢骂是吧,不用费心找角度,老子自己纵向开发。
小爷今儿个心情不好,气死一个少一个。
他这话说完导演整个懵了。
人疯了不可怕。
但你能想象让人敢怒不敢言的老天爷在你面前疯了是啥场面吗?
颜雨呼气站起了身,把他挡在身后冷声问,“话题点的是颜雨,你叫颜雨吗?”
钟南月把他扯住了。
他攥了下颜雨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对颜雨笑,说,“让我去吧,”他看向季清溪,“我不想呆在这里,就离开一会儿,求你。”
“不乱来,放心。”他补充。
颜雨沉默下去。
钟南月趁着导演还没回过神,趟开人群去了化妆间。
妆造团队十多个人,他进门之后,所有人呼吸都卡了一瞬。
钟南月像是完全没感觉到氛围僵硬,回自己家似的往沙发位一靠。
“来。”
造型团队不明状况,以为这是导演的安排,支支吾吾地不敢动。
“男团妆,”钟南月视死如归地耷上眼皮对造型团队说,“给我化。”
我的个老天爷啊。
好半天后,负责做发型的小Tony弱弱地开口:
“您气场太强了钟老师,怕是会有点违和,要做的话得从发型开始做才行。”
“做啊。”钟南月不在意地说。
“发型……”苦命小Tony试探着征求他的意见,“您看怎么打理?”
钟南月回头冲人家笑。
“我看剃光头你看可以吗?”
啊这。
他完全没有发脾气,甚至带着和气的笑意,语毕还微微眨了眨眼。
但所有人都听出来祖宗现在心情很烂。
再敢多问一句怕是要叫轰炸机来扬场子。
如果说顾客是上帝,那眼前这位,明显是阎罗王。
于是他们沉默地开始打理他们的阎王爷。
整整四个小时,没有一个人敢喘出一口带气流的气,气氛安静又诡异,像一群丧尸机械地打着配合在给阎王做手术。
钟南月情绪非常糟糕,强撑到离开了颜雨的视线,他已经完全压制不住自己,连同呼吸都透着暴躁。
怎么死可以报复到那些对他不好的至亲呢?
他想起颜雨那位未曾谋面的伯伯。
留给亲人那副残躯应该是可以。
前提是至亲是真的在乎自己的至亲,而不是仅存着血缘关系的上下级……
颜雨……如果自己死去,颜雨会……
他混乱地想到这里,想到颜雨面对他做傻事的反应,受到巨大惊吓似的猛张开了眼睛。
我刚刚在想什么!
他仇恨地盯上镜子里面目丑陋的自己。
浑身已经起了薄汗,高兴不如小喜了解他,没有给他带药,他只好自己想办法压制情绪。
他不愿意看自己,不愿意深想颜雨和季清溪的关系,心又麻又疼,耷着眼皮混乱地念:
“1+1=2,2+2=兔子,兔子+兔子=二百五,三个二百五排一排会自动消失,四个二百五凑一起可以做炸弹,炸弹里面最大的还得是老混混加小混混……”
小时候长久挨骂,他也这样混乱地跟自己说话。
身体跑不掉,就让思维逃离。
后来每次难过而不想深陷难过时,他都会沉入自己的思维世界,淡去周遭的目光,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让自己平静。
没人引导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是会有些另类,别人眼里或许很怪胎,但他其实也不过是想获得解劝好好面对生活。
当他想忍住不发脾气不砸东西,忍住不让自己悲伤消极考虑该以何种方式死去,他才会做这样的努力。
不能疯。
不要疯。
不要乱发脾气。
要恢复元气。
就是因为他是个半疯子,才把颜雨逼成那样。
颜雨说不要生病,他说他会心疼,哪怕他牵了别人的手,他应该也会心疼……
不要疯,钟南月,安静,安静……
要像颜雨教你的那样看清楚每个人的不容易,要像颜雨曾经对你那样孤勇地靠近颜雨。
如果你连自己都医治不了,拿什么去温暖失望的爱人。
就这么毫无逻辑地念叨,直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再思考。
他空白了,造型团队也跟着他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的祖宗爷,您是怎么能把句句都听得懂的中文组合得比PPAP还洗脑。
“好了钟老师。”
在他睡过去前,造型师时隔四小时怯懦地再次开了口。
钟南月抬眼看向镜子的一瞬间,整个屋子的人都屏住了气。
烫染是不敢给他烫染的,但黑发做浓妆造型确实不好搭。
Tony机智地给他镶了挑染的墨蓝色发片做中和,长发梳开吹成蓬乱张扬的模样,合着色彩明艳的发片,显得气质更加嚣张。
他眉形浓而长,左侧眉尾做了两道斜切断痕,自带妆感,无需过度打理,化妆师便只在他眉下配合发片颜色贴了颗墨蓝色小钻做点缀。
他的眼睛细看是很大的,但是睫毛和眉毛存在感也很强,眉骨挑高,鼻梁高挺且微带驼峰,五官和谐地占据高存在感,因而乍看不显眼睛。
眼眶轮廓不圆润,宽度长度都撑得住,不像大圆眼睛那样给人忽闪忽闪的无辜感,睫毛下压注视别人的时候压迫感十足,墨色的大眼珠不带感情地看人时犹如暗黑童话里的冷童杀手似的薄凉。
为了匹配他眼睛原生的强势感,眼妆做得非常重,用少爷自己的感受来形容,像是撑着不睡觉连喝了七七四十九天大酒之后又狂抽了九九八十一天鸦*片。
其他的他看不出什么改动,只知道他们在他脸上批批改改涂了各种深浅颜色的灰。
嘴唇……
妈的,涂了个分不清什么色号但真的很像放凉了的猪血的混账颜色,他决定查一下这个品牌找他们研发部聊一聊为什么会搞出这么混账的鸟毛颜色,涂也不涂完整,从唇线部分开始晕染,往内里越来越淡,最后过度到他本来唇色的淡粉。
耳骨上还配合发色竖排着卡了三颗墨色锆石耳钉。
一个字形容就是——
好鸡丨巴丑。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个操字,用那种“你自己觉得好看吗?”的眼神从镜子里挑眼质问造型团队。
造型团队气场虚弱地撩起眼睛看他。
他们觉得好看。
简直不是好看。
是艺术品。是维纳斯。是潘安出道做爱豆。是兰陵王揭下面具发现丫的面具底下居然化了男团妆。
可他们不敢说。
钟南月险些掀了桌子说“你们他妈的怎么给老子画上去的怎么给老子擦掉!”
但他忍回去了。
擦了他们还得这么倒腾一遍颜雨。
颜雨很讨厌化妆。
他骨子里还存着很正统的直男思想,不喜欢妖里妖气的模样。
而且他的睫毛天生长得乱而长,日常都会戳眼睛,每次做完眼妆都会很难受,卸了妆要揉好几天,长时间带浓妆眼睛会发炎,眼底血红一片。
他的职业总是少不了要遭这个罪的。
能替他,哪怕一次也好。
钟南月呼气,低下头。
“衣服要换吗?”他低气压地问。
“哎?哎,啊……不用,造型是配您的制服装做的,风格很搭。”
就不用换了吧祖宗,再换就妖得有点过分了。
钟南月气得发汗,一把掀开制服外套垮到肩上踢开椅子,顶着炭焦的面色返回主屋踹开了门。
他不愿颜雨注意到他这幅鬼样子,斜开视线靠进了位子,挎着外套手抄裤袋,要死不死地把脚搭在腿上撩起带妆的眼尾冲导演组扬了扬下巴,“可以了吗?”
嘉宾本来在做卧底游戏。
他踹开门的一瞬间,场面完全静止了。
其实是违和的。
尤其是他垮着外套摆着一张臭脸踹门而入的样子,像极了刚跟人打完群架回来的黑道校霸。
而这校霸脸上,还顶着一副吸血鬼浓妆,属实有些诡异的滑稽。
但——
雅梨:“……天。”
天庭哥:“Oh my gosh……”
冯倩,“我——”操。
该说不说。
这死gay还真他娘的耐打扮。
妈的,老娘居然有点馋他是怎么回事儿……
几位老前辈望着他张着嘴,用一种“我不理解但大为震惊”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安静了片刻,邢老师说,“小月你千万不要出道做明星。”
否则娱乐圈就又多了一个艺德不高作品全无的黑红顶流。
几位前辈中邢老师与似乎与钟南月的气场尤其贴合,每次听到他喊“小月”都会让钟南月恍惚一瞬,心间泛起薄薄的酸楚。
他古怪地觉得自己与邢老师似乎认识了许久,对他总有些无法解释的亲切,收起对导演的不爽目光看向邢老师对他笑,“我可以做打星。”
邢老师笑着摇头,像对待自家叛逆小孩那样的无奈,“成天到晚就没一句正经的。”
“卧底游戏,一起玩啊钟哥。”小色女雅梨平复了心跳喊钟南月。
钟南月无心参与游戏,看季清溪还是觉得烫眼,对雅梨摇头,说自己不会玩,取了资料在一边安静翻看。
他进门就一直回避着没去看颜雨。
可总感觉有目光灼在脸上,来自颜雨所在的方向。
于是抬头望向对面。
不是错觉,颜雨的确在看他。
眼神说不上是诧异还是陌生,但肯定不是惊艳。
有那么怪么?
钟南月在做妆发的小憩中恢复了些精神,理了理自己的心。
气归气,可他绝不会就这么把颜雨拱手让人。
他不觉得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能让颜雨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但丑也是一种无法让人忽视的吸引力不是么。
要好好利用,嗯。
钟南月扫了眼被冷落在一边的季清溪,返回来勾住了颜雨的视线,眨了眨眼,升起邪气的笑意用口型问他——
“新鲜吗老公?”
颜雨蹙了下眉,被气到了似的咬了咬牙,滑开了目光。
随后的时间里,颜雨再没有多看他一眼。
只是接下来几轮游戏他一直心不在焉,对手上卡牌词的形容匮乏而古怪。
有两次明明不是卧底,却因为表达差劲而被活捉出局。
互动游戏结束,录制暂时停了停,导演公布了明天的劳作任务和晚间互动活动,让嘉宾放松休息一会儿。
颜雨起身往外去,季清溪紧跟着抓了他的手,“去哪?”
“烟瘾犯了,”颜雨抽回手哑声说,“别跟着我。”
作者有话说:
是车厘子色咬唇妆,月亮的视角太奇葩了,替他说明一下。气质参考冠希哥《千机变》吸血鬼王子造型(单说气质)。“大但不忽闪忽闪的眼睛”、“妖孽拽比+病娇中二”这款靠想象会很违和所以拉了个参考,不要带入。人物没有原型,只是说大概气质是这路风格。
第81章 又成了落单的那一个
钟南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卸去了脸上的妆,擦干面容四处寻找颜雨的身影,在大院西侧的桔子树下看到了他。
他没在抽烟,后背抵着树干撑着腿坐在树下的草地上,落寞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钟南月悄悄向他靠近过去,好像已经不记得曾有过的不快,蹲下身维护着笑意戳他的肩,“小狗脑子里在些想什么?”
颜雨早察觉到了他的靠近,仰头眯起眼睛不爽地看他。
钟南月甩了甩头发,草地绿绒绒的,看上去很干净,他挨着颜雨坐下来,“很丑是不是?跟你做出来完全不是一个效果。”
颜雨没说丑也没说不丑,转开眼睛模糊地说“下次不要化了。”
“为什么?”钟南月假装不知道自己那妆容搞出来跟鬼一样,挨到他身边暧昧地问,“因为丑还是因为不想给别人看?”
这次颜雨低下了头,可能是惊讶于他的厚脸皮程度,微微笑了下。
“喜欢这样啊……小崽子。”钟南月就偏着脸看他,叹气说,“看来做人是要盲目自信一点的。”
“不是失望了吗,”颜雨收敛了表情,转开话题问他,“就回你自己的舒适圈不好么?”
“我都假装失忆了,你还要主动提起来,小没良心的。”钟南月自嘲地笑,叹气说,“是有多想赶我走啊,完全不沾边的话题也要硬扯到这里来。”
放弃我对你而言不是轻车熟路的事情吗,这次又能有什么不同。
倾尽全力都暖不热的人,被这样懈怠下去能支撑多久……
颜雨下意识地下想这么呛他。
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忍着没理他。
季清溪拿着一只篮子出来,对颜雨喊,“小颜,邢老师让我们去田里摘些菜备用明早的餐品,走啦。”
颜雨站起身子,没接季清溪的话,对钟南月低声说,“我没权利赶你,但你觉得失望的话随时可以回去。”
钟南月突然很紧地扥住了颜雨的手。
他维持着坐姿低着头,与自己的尊严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