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他不会喝酒。”
钟南月盯着颜雨腰间那只脏手,重申了一遍。
祁先生固执地没有把手放下,“我……”
钟南月呼了口恶气,仰头灌下了整杯酒。
装不下去了。
从他不管不顾地赶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暴露干净了。
不想让颜雨再多忍耐一秒,也没再让姓祁的多说出一个字儿,搁下酒杯的同时,钟南月一脚踹上了他的肚子。
大概是愤怒到了极点,那一脚几乎是下了致人于死地的力道。
带倒了桌椅杯碟,撞翻了精致的菜肴,砸碎了令人作呕的虚伪客套。
“我说他不会喝酒!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
第49章 小颜很甜
“喜欢告老子黑状是吧?老子今天就做了你!托梦给老人渣去告吧!”
钟南月近乎是气疯掉了,抡了椅子砸在姓祁的身上,趁着那人倒地不起飞扑上去要再补上拳脚,被颜雨死死地兜进了怀里。
黎叔看着钟南月长大,少爷从来沉稳内敛,很少有过外放的表达,黎叔从未见过他疯成这样,满眼的心疼。
“不能再把事情扩大化了,”顾不上再遮掩,黎叔疲倦地抬手推了推,冲颜雨低声道,“带他走,这里交给我。”
颜雨的手臂发着抖,眼底同样布满了嗜血的晦暗。
钟南月的失控让他有了想要虐杀眼前这家伙的冲动。
他没有回答黎叔,盯着地上那位祁姓高管仔仔细细地看,将他的面貌特征刻入脑海。
而后才揽着陷入混乱的钟南月冲黎叔颔首,哑声说了句“拜托”。
没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颜雨揽着钟南月上了车,紧紧地将他按进怀里,“没事了月哥,醒一醒。没事了,不要这样。”
车内环境安静,呼吸着熟悉的淡淡薄荷香,钟南月逐渐清醒过来。
浓重的愤怒褪去,涌上满心悔恨。
“我都做了些什么!”他剧烈地喘息,清醒的一刹那崩溃地痛哭出来,双手揪着颜雨的衣襟抵在他胸前不住摇头,“我太莽撞了,我怎么这么蠢!我不该来的……”
“不是这样的,”颜雨抚摸他颤抖的脊背,心疼得嗓音都在发颤,“你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是你不明情况被人带走我也一定会来,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有这样的忍耐和周旋能力。”
颜雨捧起他的脸让他看自己,“你做的很好了哥,是他们太阴险,不是你的问题,不要骂自己。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只是对自己要求太高。”
“他们赢了,他们就是要看我这样!”钟南月听不进去颜雨强作镇定的安慰,脸抵在颜雨肩上合着颤抖混乱地坚持,“我太蠢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是的,不是的。”颜雨重复,俯下脸亲吻他头顶的发丝,不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安慰,低头让视线与钟南月齐平,满眼真诚地望着他说,“谢谢你赶来救我,我一个人应付不来,真的,我需要你。”
“还记得我第一次遭遇潜规则时处理得有多糟糕吗?沦落到去水晶湖郡用脏手段赚钱还债的地步,你记得对不对?你当时还笑我笨,”他抵着钟南月的额头哄他,感觉到哥哥的情绪在一点一点缓和,顺着这个有效的思路往下说,“小颜被哥哥保护的很好,一直没有什么长进,再次遭遇也还是处理不好。”
“颜雨只有二十岁,他是个刚上社会的孩子,处理不了名利场上的那些事。他很怕,不知道该怎么做,谢谢你放下一切来救他。”他说,“你是颜雨的安全感啊哥哥。”
钟南月终于听进去了,抬手抱住了颜雨的背,逐渐收紧力道,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颜雨……”
“嗯。”
突然插进来的意外没有让他忘记两人分别了一周的彻骨思念,他贴在颜雨身上眷恋地呼吸,“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在落地的第一时间见到你。”
颜雨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
钟南月冷静下来,让欢叔开车。
欢叔没跟钟南月进酒局,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推测出了大概,问钟南月,“去小方那里吗?”
问完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颜雨,解释说,“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回市南。”钟南月摇头,“没必要了欢叔,以后都不再去那里了。”
欢叔发动了车子,钟南月压着心底里的浪涌分析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年之期未到,自己这边一团乱麻,按照进度很难赢得下对赌,老人渣大可以等他输了协议乖乖回家,不该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找人来探自己。
总部一定出了变故,老人渣急了,才会迫切需要推钟南月出去走联姻这步棋。
今天这一闹,那边必定会把联姻的事宜提上日程。
已经确定了钟南月在乎颜雨,有了逼迫钟南月就范的把柄,订婚的事情,钟南月乖乖答应了万事好商量,若他不答应,颜雨只怕……
订婚……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叫颜雨把自己往哪里摆……
该放他走了,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他这么想着,却将手指缠入了颜雨的指缝,十指相扣,用力到骨骼生疼。
*
冲冠一怒为红颜,爽归爽,却留下了无穷的后患。
钟南月与钟铝铭的关系从拉扯和试探变成了明面上的对峙,黎叔大概从中出了不少力,钟铝铭没有急着挟持颜雨勒令钟南月服软,给他留了些冷静下来斟酌得失收拾尊严的时间,也找了台阶,说珠三角的业务主管祁董身体抱恙,需要有人前去镇场子,希望钟南月可以替父分忧,回总部接手这块业务。
姓祁的机关算尽,为表忠心连少爷都得罪了,他大概死都没想到,最衷心的狗在得罪了主人家血浓于水的亲属后会被摆上案台开膛破肚烫火锅。
钟铝铭斩了姓祁的的乌纱帽来给钟南月做见面礼,珠三角上千亿的资产融进来,对赌协议相当于是自动失效了。
老爷子态度很明确——
老子手上明明有拿捏你就范的把柄,却还是给足了你体面,再不识抬举就说不过去了。
可钟南月这厢却仍是没有明确回话。
空气里堆积着山雨欲来的气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及那日的意外,也默契地假装望不到覆盖在上空的阴霾。
轻松地吃喝聊天,该工作的工作,该读书的读书,然后挤出一切空闲的时间抱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做色色的事情。
时间总是有节点限制,无论如何珍惜,到了某个时刻就要去走某条路,谁都无能为力。
先前接下的军旅电影即将开机,颜雨赶去和剧组碰了面,沟通完基础需求,离正式开机已经只剩一天,他还是从南京赶回了荣城。
钟南月在家里办公,颜雨推门进来的一瞬间,他睁大了双眼,张了张嘴,“你……”
“组里要求剃的,为了贴人设,”颜雨被他过大的反应闹得不自在起来,揉了下新剪的贴头皮小圆寸问钟南月,“是不是不好看啊?”
“好看是好看,你怎么会不好看,”钟南月吞了口口水,而后又瘪了瘪嘴,“就是……”
就是丨爱丨爱的时候没有柔软的长毛可以揉了,嘤。
他在心里补了个语气词,被自己恶心的一激灵。
“就是什么?”颜雨凑过来扬起脸半跪在他身前,把小寸头拱到他怀里,“摸摸。”
钟南月抬手摸了下,痒痒的扎手,扎的心也跟着痒,新奇的体验感。
“你头好圆啊宝宝,看起来好可爱。”
“不应该是很man吗、”颜雨不喜欢可爱系的形容词,直起身子不给他摸了,“妆发老师也说我头型好看,说这样很帅。”
提起剧组相关的事情,钟南月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僵僵地看着颜雨,话里带着些难言的委屈和不舍,“明天就要进组了吗?”
“是啊。”颜雨说着,收走了钟南月手里的资料丢到一边。
家里各个角落都放了套丨子,他将手探到背后的茶几抽屉里摸索着取了一只叼在嘴里,朝钟南月挑了下眉,一把将人扥起来,浪里浪气地扛着他哥去了卧室。
“所以要珍惜时间!”
钟南月本来遗憾那一头手感很好的长毛被剃了,到了实战却发现,这种新奇的体验竟然丝毫不比长毛差。
少了发型修饰,颜雨脸型显得愈发精致了些,锋利的下颌线压住了柔和的轮廓,看起来像是长大了许多,眉梢眼角却仍藏着些许少年的玲珑气质。
从前钟南月只觉得他漂亮,这么看才发现原来他的小孩驾驭能力这么强,长发遮盖是玲珑少年,剃了圆寸便是精致酷哥儿,被亲吻身体的时候,他忍不住去摸颜雨短短的发茬,垂眸望见圆圆的、扎手的脑袋沉迷地埋在自己周身索取,心间带过一波波奇妙的电流。
他想着自己大概是有前世福报的,不然怎么会撞上这样不可思议的孽缘。
只可惜这段缘分浅了点……
迷乱过后颜雨再次翻身压住了他,没有去洗澡,黏腻地抱在一起。
他拢着钟南月的发丝望他的眉眼,语意模糊地问他,“你会等我回来,对不对?”
“我怕有些事情高兴一个人处理不来,这次叫小喜一起跟你去。”钟南月答非所问地说。
颜雨受伤那件事钟南月一直在追查,最终查到一个离职的道具人员头上断了线索。
那人履历蹊跷,先前在很多组里混过,却在颜雨受伤后消失在行当中,这让钟南月几乎确定颜雨的伤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桩断头案让他越来越心慌,慌得整夜不能成眠,即便睡去,也总有噩梦作伴。
很多个夜里,他会在颜雨睡熟后侧过身看他,指尖悬浮着细致地描摹他的眉眼,痛苦地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与他说再见。
颜雨感知得到他的情绪,变得聒噪又轻佻,做无厘头的事情,讲并不那么好笑的笑话,一个人把话题填得满满当当,堵得钟南月插不上嘴。
每当钟南月满眼复杂地望向颜雨,颜雨就会扑上来狂烈地亲吻他,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最笨拙的方式回避最棘手的问题。
钟南月心里滴滴答答地走着倒计时,理智告诉他要快刀斩乱麻,可他的小狗崽崽在苦撑着强颜欢笑,实在难过的时候也会冲他撒娇,含泪的双眼写着“哥哥不要”,叫他如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钟铝铭已经委托了律师递来订婚协议和珠三角的项目资料,钟南月不想颜雨难过,暗自周旋着,拖延着想等颜雨进组之后再返京,却也担心再拖下去钟铝铭会对颜雨出手。
小喜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远在高兴之上,他跟在颜雨身边,钟南月勉强可以安心些。
“不要吧,”颜雨知道他是担心顶上有人来找自己麻烦,可他更担心钟南月,“喜哥陪你久了,他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
“就是陪我久了,他在你身边我才比较放心。”钟南月换了人称把话丢还给了颜雨。
颜雨撇了撇嘴,不再固执。
能让他安心也是好的。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他说。
钟南月对他笑,说你也是。
“在一起的时候颜雨来照顾小钟。颜雨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负责替我照顾好小钟,”颜雨低头亲他,“我把小钟交给你了,善待他,好吗。”
钟南月捏他的脸,“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可你有时候比三岁小孩还叫人头疼。”
钟南月沉默了一会儿,撇开眼睛淡淡地问,“你还记得他们诓你演的那部古装剧吗?”
“哪部?”
“就是你想要侍卫那个角色,被下了套的那部。”
“哦,”颜雨翻下去,挨着他躺着,“怎么了?”
近段时间他们之间氛围很差,全靠装傻充愣地强颜欢笑来撑着。
可总有些话题像是针一样刺破强撑的皮囊,叫人连表面的轻松都维护不下去。
“不是答应过会给你补上一个类似的角色嘛,我认识的一个合伙人手上有个类似的本子,电影拍摄结束之后,要不要考虑接那部?”钟南月说。
颜雨定了会儿,喊了声“哥。”
钟南月:“嗯?”
“有一部纪录片在找我,虽然是无偿的,但是……”
“先赚钱吧,好吗?”钟南月打断了他,咬牙说,“那部古偶剧片酬很高。”
片酬。
颜雨咀嚼了下这两个字,默了声。
他险些忘了,从床伴到恋人之间,还梗着一纸包养协议。
连日来的缠绵温软,他差点以为那已经是一张形同虚设的废纸了。
事实证明并不是。
片酬高,意味着还钱快。
还干净了钱,关系也就走到了尽头。
颜雨望着钟南月的侧脸,有生之年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年纪。
若他年过半百,攒了满世界的人脉和满身的手段,何至于让他所爱的人如此地为难。
也想过无私一点,放手让他走,可钟南月很痛苦,自己走后他只会更痛苦,甚至连痛苦都无人作伴,这让颜雨没办法说服自己撤退。
他望着钟南月的眉眼在心里对他说,不要低估我对你的感情。
哪怕是最坏的可能我也可以接受。
我可以接受你跟别人订婚,我可以接受无名无分,只要你还要我。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正值自尊心大过天的年纪,这话于他而言实在太难说出口,只能换一种措辞表达自己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