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场待了这么长时间,这是喻修景第一次觉得这里无比陌生。
不适应有时候就是来自于一瞬间。
喻修景站起来离开,门外守着的服务生们才走进去收拾碗筷。喻修景和绵绵发消息说自己回房间了,让她不用再过来。
洗漱完,喻修景躺在床上,接了一通李不凡的视频电话。
他和季一南在酒店里,他们出国玩儿了,那边还是白天。
“小景小景!”李不凡和他打招呼。
“我在剧组里。”喻修景说。
之前他们四个人拉了个群,有重要的事情都会在群里说,比方大家的春节安排。
“你最近是不是都没看我视频?”李不凡还在说话,旁边季一南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水果。
他鼓着腮帮子继续说:“有好多里面一哥都出现了。”
“最近太忙了。”喻修景一边说一边退出去翻他微博。
李不凡的粉丝现在越来越多,微博里一般都是他玩极限运动的视频,其他内容就是转发喻修景演过的戏的宣传。
李不凡也看出他在干什么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你和年哥还好吗?”
“挺好啊,”喻修景关掉微博,眼睛看向屏幕,“怎么了?”
“没事儿,”李不凡笑笑,“你俩太幸福了,这么小就结婚。”
“但是……”喻修景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冒出一个“但是”来。
“刚毕业很正常,”季一南在旁边说话了,“等年哥毕业工作以后就好了。”
好像所有人都这样说,喻修景心里也同样怀抱这样的期待。
徐祁年也工作就好了,他这样的学历肯定会有高薪,没有经济压力之后一切都好了。
可是有时候喻修景想想,为什么期待不能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徐祁年要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呢?
他又想到他们之前那次吵架,压力在自己身上和在别人身上,心态是不一样的。
喻修景觉得他实在是需要和其他人聊聊,所以就简单说了。
说完之后李不凡笑了,“你就是想太多,别有愧疚感,你们都结婚了啊,虽然是两个男生,但是你想,你们是高中同学,然后又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恋爱,能走到这一步的恋人不多了。”
“而且啊,”李不凡把他那块水果咽下去,“你们已经是一个家庭了,所有事情都应该共同承担的。”
喻修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个什么,小景啊。”李不凡叫他。
“怎么了?”喻修景一抬眼,看季一南揉了揉李不凡的头发,离开了镜头。
“就是……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回来了。”李不凡说。
“什么意思?”喻修景懵了。
“就是字面意思,我那个……”李不凡抿了抿唇,“就是我想留在国外了,一哥的话很快会回去。”
“啊?”喻修景还是没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感情很好吗?季一南还在念书,如果李不凡留在国外,那他们不是要异国恋吗?
“反正我和一哥说好了,我们暂时先这样。”李不凡低下头有点不敢看喻修景。
震惊过后,喻修景缓了缓,问:“那你们……还在一起吗?”
“在啊,”李不凡抓抓头发,“在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季一南,悄悄和喻修景说:“反正我是爱他的。”
爱这种字眼儿,喻修景不像李不凡这样能很容易就说出口,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会短暂感动。
他们两个谈恋爱的模式好像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喻修景也没有试图理解。
“好吧,好吧,”喻修景说,“反正你们别闹了。”
“不闹……”李不凡突然又很认真地和他说:“小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喻修景点点头,“你也是。”
“所以你要好好生活,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成为大明星,以后很多人会认识你,”李不凡说,“年哥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我觉得你俩挺好的,你们得好好过下去。”
那天晚上李不凡突然和喻修景说了很多话,都是从前喻修景以为他不会说的。
李不凡没有这么感性,对未来也没有这么多担心,他一向活得随心所欲,今天却有些不像他了。
挂了电话,喻修景还是感到奇怪,想了一会儿,他打给徐祁年。
这时已经快到零点,他先和徐祁年聊了聊李不凡的事情,徐祁年听完也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让他先别担心。
“都是成年人了,再说李不凡现在经济状况挺好的,如果是他喜欢的事情就让他做吧。”
喻修景说好,笑着和徐祁年讲:“李不凡说你特别有责任心。”
“真的吗?”喻修景也笑了一声,笑完就沉默了。
“没事吧?”喻修景问。
“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徐祁年清了清嗓子。
喻修景想到李不凡和他说他很爱季一南,忽然觉得自己表达太少。
“年哥,我爱你。”喻修景说完,自己先脸红了,一翻身裹在被子里。
徐祁年那边长久失声。
半晌,他才说:“我也爱你,小景,我很爱你。”
第62章 P.62 他的父母不伟大
寒假已经快要结束了, 喻修景的戏大概还剩下小半个月。
导演本来就拍得很赶,但赶的同时又不想质量下降,整个剧组都跟着累, 连主演也说这是他拍过最累的戏。
因为喻修景需要长胖一些,他最近都在认真地吃东西, 但身体还是没那么快适应, 拍戏的时候跑动又多,有时候下戏回了酒店,喻修景会吐。
绵绵看他太严重就叫了医生, 医生给喻修景开了一点药, 但别的办法也没有了。
身体状态不好, 喻修景不想让徐祁年知道,直到快开学的时候才给他打电话。
然而一问起学校的事情, 徐祁年又有些支吾,喻修景从电话里听到了和之前与杨晴通话时听见的同样的回声。
就算是在他们家的楼道里也不会这样, 那他们到底在哪里?
“你不会还没回去吧?”喻修景眉头一皱。
“……呃,嗯。”手机那边只剩下徐祁年的呼吸声。
对峙一般,喻修景等了一会儿, 徐祁年就说:“小景, 对不起, 我们商量之后决定不告诉你的,爸爸查出了心脏病, 现在在医院里。”
喻修景脑袋空白了一瞬, 张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嘴唇在抖。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能要准备搭桥手术。”
喻修景给杨怀打电话让他帮忙和剧组请假, 为这件事情, 杨怀来了片场。
喻修景的戏刚好结束, 在公共化妆间里, 喻修景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老师在帮他卸妆。
“我已经和剧组谈过了,”杨怀走过来站在旁边,“现在最多给你一天半的假,晚上飞过去,第二天要回来,如果你爸爸要做手术,那么手术当天再给你一天。”
正好卸到口红,喻修景暂时没办法说话,杨怀拍拍他,转身离开了化妆间。
等喻修景卸完妆,他才走进来,轻轻摆了摆手,其他工作人员便都出去了。
“别怪冷血,”杨怀劝说道,“剧组每一天都要花钱,一天就是几十上百万,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
打电话说想请假的时候喻修景也忐忑,知道这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杨怀叮嘱他,“出去戴上口罩帽子。”
几天之后,喻修景从北京飞往重庆。
因为只留一个晚上,喻修景只背了一个书包,放一些很简单的东西。
喻国文在西南医院,他下飞机以后徐祁年来接他。
很远的地方喻修景就看见了徐祁年,他身上一个包也没有,穿着很厚的羽绒服,还带了一顶黑色绒线帽,不知道是不是帽子的原因,喻修景觉得徐祁年脸都小了很多,下巴也变尖了。
“小景……”徐祁年靠过来抱住喻修景。
喻修景闭了闭眼,抬手在他后背拍了拍,就放开他。
“我们先去医院。”喻修景表情很淡。
他们还是坐轻轨,这几年重庆的地铁和轻轨建设更完善了。
喻修景被徐祁年带着站在角落里,徐祁年站在他身后圈着他腰,手掌按在接近小腹的位置抓了两下。
“小景……”徐祁年嘴唇靠在他耳边很轻地说,“对不起,别生气。”
喻修景卸了一口气,没说话,低头盯着徐祁年那双手,神色却缓和了一些。
他们一路去了住院部,病房是三人间,最外面的病床上躺了一位年龄很大的老爷爷,喻国文住在靠窗的位置。
喻修景往里走,杨晴也在里面,被床帘遮了一大半。
“爸,妈。”喻修景拉开床帘。
喻国文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上正在输液,旁边连着一台监测仪。
这几年喻修景都很少回家,只是觉得印象里的喻国文不是这样的。
他中年偏肥胖,本来也不算很高,就显得更矮,但永远很有精神,常常在笑,脚步也飞快。而现在,他看上去瘦了许多,这种瘦是病态的瘦,连皮肤也松弛,原本滚圆的手指瘪下去,好像只剩皮包着骨头。
“你怎么回来了?”杨晴一脸惊讶,和喻国文对视一眼,都挺无措的。
“那个……”站在喻修景身后的徐祁年刚说了一个词,喻修景就打断他:“我和年哥打电话听出来的。”
他走上前,眼神比他们想象的要冷静很多。
“爸爸的病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杨晴和他解释了一遍,大意是心脏病,现在需要做搭桥手术。
喻修景在椅子上坐下来,说:“因为我还在拍戏,所以我明天下午就要坐飞机回去了。”
喻国文点了下头,斟酌片刻,和喻修景说:“小景,你别怪我们,也别怪小年不告诉你,我们都知道你很忙,而且现在你还在组里拍戏,再说你来了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医生们会尽力的。”
不知道喻修景是否接受这个说法,但他始终是嗯了一声。
晚上喻修景要留下来陪床,徐祁年和他一起,吃过晚餐之后杨晴就离开医院回家休息。
他拿着水壶去水房接水,喻国文对徐祁年扬了扬下巴,徐祁年站起来,说:“爸,我去和他聊聊。”
水房里没有人,只有水声淅淅沥沥。
喻修景站得并不认真,眼神望着窗外,有些飘忽。
徐祁年走过去的时候他才回过神,一低头,徐祁年已经将水龙头关上了。
“可以了,”徐祁年帮着他把水壶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等会儿烫到自己。”
“嗯,”喻修景眨了下眼睛,“没事的。”
“是不是在生气?”徐祁年低头,用嘴唇碰了一下喻修景的额角。
“嗯,”喻修景也很大方地承认了,“我生气了,我爸爸生病了你竟然也帮他们瞒着我。”
“你父母也是我父母,”徐祁年手掌在他头发上盖了一下,“他们不想让你担心。”
“他们不想让我担心我可以理解,”喻修景看着徐祁年,眼神执拗,“可是你呢?我觉得你会理解我的,会告诉我的。”
“我一直在这边帮你看着他们,”徐祁年也有点急了,“你可以相信我的。”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呢?”喻修景眉头紧了紧,“等我爸爸上手术台的时候吗?还是等他从手术室出来?”
他们对视着沉默半晌。
“那你呢?”徐祁年用大拇指捻了一下喻修景的眼角,“你很累会跟我说吗?受委屈了会跟我说吗?”
喻修景轻轻偏了下头躲开了。
空气停滞几秒,徐祁年拿着水壶离开了。
他们回来之后喻国文就看出他们吵架了。喻修景坐在床边给他削梨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徐祁年倒完水就靠着窗。
梨子削好了,喻修景拿给喻国文,喻国文摆了摆手,让他切成两半。
喻修景以为这样他会方便吃一些,就切了两边,拿给喻国文的时候他又只要一半。
喻国文先和喻修景说:“给小年。”又和徐祁年说:“这个梨子很甜的。”
喻修景收回手,捏着那一半梨,徐祁年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喻修景站起来,走到徐祁年面前把梨递给他。
徐祁年没有自己先吃,举着手喂到喻修景嘴边,喻修景僵了一会儿,才低头咬了一口。
他吃了以后徐祁年才吃,觉得这梨子味道还是不怎么好。
晚上徐祁年带着电脑坐在旁边的床上完成老板发下来的任务,喻修景去医生那里了解了一下喻国文的病,又回来和喻国文聊天。
喻国文一直想逗他笑,和他说了一些电影里的滑稽片段,喻修景试着笑了笑。
到了睡觉的时候,徐祁年先关了电脑,躺在那张空病床上,喻修景一直坐在椅子上,等喻国文睡着了,徐祁年才叫他:“小景……”
这几乎就是先认错了,喻修景心里也不好受,给喻国文掖好被子,关掉一盏灯,才躺上床。
病床很窄,挤下他们两个男生非常困难,喻修景有一半身体都压在徐祁年身上。
徐祁年伸出一条手臂搂着他,喻修景背对着他,不和他说话,徐祁年就把他带过来,额头抵着他后脑勺。
他们也很久没见过了。
病房里一半黑一半亮,喻修景很累,但是睡不着,后背被徐祁年滚烫地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