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喻修景而言,这三个字很残忍。
面对另外一个人五年的空白,喻修景不知道怎么弥补,但总是妄想有一天假的能变成真的,他自己努努力也好。
然而徐祁年站在这里,把这条伤疤撕开来要喻修景面对。
“知道。”喻修景第一个字哑了一下,失了声,只好又说一次:“知道。”?“我回家之后就和他们解释了,他们只是……真的很喜欢你,也很感谢你。”
喻修景望着徐祁年,语气飘忽,好像是在说杨晴和喻国文,又好像是在说自己。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再去和他们沟通,这些说起来都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
“不用,”徐祁年说,“到你家是我自己答应的,叔叔阿姨对我很好。”
“嗯……”
安静片刻,喻修景以为他不想和自己说话了,在想措辞离开,却听见徐祁年问:“我们这样,你别扭吗?”
徐祁年和他对视,眼神缓慢流淌,“我想听真话。”
“别扭。”喻修景抿唇。
很别扭。
别扭到他面对徐祁年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手和脚要怎么放,忘记了很多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规则,时刻提醒自己身份也没用。
他好像回到刚刚发现自己喜欢徐祁年的时候,既不敢很大胆直白地爱他,也不想放弃。
徐祁年轻笑一声。
“本来我是不别扭的,但是你太别扭了。”
话说得像绕口令,喻修景却懂。
“对不起。”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知道你跟我说的对不起,我印象最深的是哪一次吗?”徐祁年把烟拿出来,捏着手里,没有翻来覆去把玩,只是掐着。
“哪一次?”喻修景问。
“医院里那次。”徐祁年的声音变轻了一些,提到一段他们都不想提的过去。
“在那种情况下,你说了对不起,就默认你有过错了。”徐祁年夹着烟,侧过身,抬手很轻地、几乎感觉不到地碰了一下喻修景的脸颊。
“你说呢?”
徐祁年已经出来吹了一会儿风,指尖温度没有那么高。
喻修景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觉得他的目光太烫,烧得喻修景抬不起眼。
心里挣扎片刻,喻修景连睫毛都在颤抖。
“我先回去了,”他后退一步,“你也早点睡。”
第二天,徐祁年和杨晴在阳台上一起修剪花枝。
喻修景本来想在房间里读一会儿剧本,被杨晴拉出来,说让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天还是很热,但比之前好了一些。
门缝里透出一些空调的冷气,喻修景眼睛看着花,手上拉过一张小凳子,正要往下坐,徐祁年就伸手过来推了一下凳子。
喻修景没控制住正好坐下去,意识到如果刚才徐祁年不推那一下,他可能会摔。
喻修景看了徐祁年一眼,徐祁年没什么表情,转过脸继续看花。
“天气太热了,不然你们还能出去玩玩。”杨晴遗憾地说。
“我本来去哪里都不太方便。”喻修景说。
“你这孩子……”杨晴看他一眼。
本来以为喻修景又和以前那样,或许什么神色也没有,但这次杨晴稍微一顿。
喻修景嘴唇抿得很平,眼角也垂下一些,看起来更像是委屈。
杨晴不忍心说他了,假装想到有事情没有做,站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
徐祁年沉默地给花浇了一些水。
“好像要被晒死了。”喻修景拨弄了一下花瓣。
“能救活。”徐祁年说。
“这个是常春藤,不能阳光直射,但是喜光,以前我们有地质方向的师哥师姐在导师办公室养,也是差点养死了,后来又救回来。”徐祁年用手指碰了碰土壤,觉得湿度合适了。
“哦……”喻修景听他提起那段时间,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要不要搬回去?”喻修景问。
“要。”徐祁年刚刚站起来,喻修景手机就响了。
他拿出来,看见打电话的人是容悦,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徐祁年站着,也看到了他屏幕上的名字,问:“不接吗?”
“接。”喻修景起身,刚刚蹲了一会儿,腿还有点麻。
“悦姐?”
容悦那边语气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很差。
“昨天你和徐祁年真的被拍了。”
“嗯,在超市里是吗?”喻修景说,“我感觉到了。”
喻修景说的这几个字让徐祁年想到什么,他就站在喻修景身边。
“要怎么处理?”喻修景想了想,“我觉得不用管。”
“我们现在也是这个想法,毕竟你们目前是合法夫妻,”容悦话锋一转,“现在徐祁年在你身边吗?”
喻修景下意识看了一眼徐祁年,“在。”
“那你开一下免提。”容悦说。
“不行。”喻修景拒绝。
“那你生日会的事情打算怎么解决?”容悦不耐地说,“你觉得你生日的时候他不出现一下这正常吗?第二天你们不和的新闻就满天飞你信不信?那些营销号什么作风你不了解吗?”
喻修景不想让徐祁年听到他和容悦的这番争执,他一只手推门想要进去,却被徐祁年叫住。
“容悦是要找我吗?”徐祁年朝他摊开掌心,“我可以接。”
喻修景犹豫一下,还是将电话递给徐祁年。
徐祁年没有自己听,而是开了免提,跟着喻修景喊一声:“悦姐。”
“徐老师?”容悦舒了口气,“小景太犟了。”
“我知道的。”徐祁年带着笑意看喻修景一眼。
喻修景只好走到他身边,不出声地听着。
“我是想和您说,小景生日快到了,我们公司这边的策划是要开生日会,到时候会有很多粉丝到现场,希望您也能出席,”容悦说得很简洁,“您知道的,以你们目前在公众面前的关系,如果您不出现,我们很难交代。”
“我理解。”徐祁年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说:“我和他商量一下。”
电话挂断,喻修景接过来。
徐祁年问他:“你怎么想?”
“我不想,”喻修景提醒他,“如果你去参加了我的生日会,你会面对无数的闪光灯,以后你出门可能就会被很多人认出来,要一直戴口罩戴帽子,还有……”
“你和我就分不开了。”
徐祁年看了喻修景一会儿,很冷淡地嗯了一声,说:“你决定。”
他推门进去,给喻修景留下一个背影。
喻修景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逐渐意识到徐祁年好像生气了。
他把放在外面的花盆抱走,徐祁年已经回了自己房间。
杨晴本来在厨房里给他们弄点心,看到两人这个样子,猜是吵架了,招招手把喻修景叫过来,小声地问:“又怎么了?”
“没什么事。”喻修景虽然这样说,手上却拨弄着篮子里的菜叶。
“你别给我摸蔫儿了。”杨晴把喻修景的手挥开。
“你说你也是,有什么事儿就好好沟通,”杨晴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和喻修景说,“不要总是自己主意大。”
虽然现在喻修景都快三十岁了,听杨晴念叨他,还是觉得自己和当年那个小孩子没什么差别。
他哦了一声,在厨房里转悠两圈找不到事情做,心里也想不明白,干脆走出去。
不知不觉就走到客房门口,喻修景想了想,抬手敲门,朝里说:“年哥,是我。”
“进来。”
喻修景推开门,徐祁年正在换衣服,他一只手拉着T恤下摆,衣服边缘没完全把小腹盖住,人鱼线往收紧的裤腰里延伸。
徐祁年身上都是刮伤,上了几天药已经开始结痂,但都没完全好。
喻修景咬了下嘴唇,看着徐祁年侧脸,问他:“身上的伤好点了吗?”
“嗯。”徐祁年把衣服拽好,三两下卷开缠着手的纱布,说:“我换药。”
这么两天,喻修景还没见过徐祁年手上的伤口,他走过去,没有坐下,在徐祁年身边站着,弯下腰,和他说:“我来吧。”
徐祁年就没动了,手在半空中,等喻修景替他很慢地掀开最后一层纱布。
伤口表面覆盖着一层药,早上醒的时候徐祁年还觉得有点痒。
床边摆着几个瓶瓶罐罐,徐祁年还以为喻修景不知道怎么上药,没想到他第一下就拿对了。
要先用喷雾,再涂药。
“以前在片场我也烫伤过,是一个摄影老师的灯,当时他们很多人扛着灯从我后面走过,我也没注意,往后退了一步就烫到了。”喻修景眼睛盯着徐祁年的伤口,很熟练地帮他处理好,又把新的纱布裹上。
到这时,他干脆坐在地板上,一条腿收着,另一条腿踩在地板上。
低头的动作显得他很温顺,徐祁年两只手的手肘都撑在膝盖上,脊背弓着,看着他头顶的发旋。
“你去做志愿者,是帮忙搬东西吗?”喻修景问。
“对,有一个人骑摩托车受伤了,他把车留给我,我就用车送了一会儿,”徐祁年语气并不沉重,“那边山很高,只有摩托能上去。”
“嗯,”喻修景还低着头,没有看他,“什么时候会骑摩托的?”
“国外念书的时候,有同学带着我玩过,后来回来工作,有了点存款,就自己买车出去玩。”徐祁年平淡地说。
其实他微微侧着脸在看喻修景,但喻修景没有察觉。
不管是烫伤还是摩托车,他们各自讲了一些对方不知道的事情。
喻修景并没有把绷带缠得很紧,到最后一圈,他眼神飘忽,手上动作慢了很多,指腹从徐祁年掌心轻轻刮过。他低了眉眼,轻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徐祁年手顿一下,轻哼一声,“还能看出来。”
“啊……”喻修景没有想到徐祁年会这样说,微微一愣。
徐祁年好像还是不打算和他说很多话,起身简单收拾了下床上的衣服要走,喻修景叫住他。
“关于生日会的事情,我知道容悦说得对,我……你怎么想?”他重新询问徐祁年的意见。
“我怎么想有用吗?”徐祁年握着门把手,回过身,“昨天晚上是你说别扭的。”
他声音很淡,“如果你并不想见我,或者这些事情你做起来觉得实在太勉强,我们就没有必要……”
“我不勉强,”喻修景嗓子抖了一下,望着徐祁年的眼睛微微张大,“生日会需要你去,我不是不想见你,或者别的……年哥,你没有长时间面对镜头,我知道你不喜欢的。”
他站在原地,望着徐祁年,像一颗孤独的树,“但是我希望你来,这样可以吗?”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才放下手。
“小景,”他也无奈,“咱能别这样吗?”
“这样是怎么样?”喻修景听到他这样说,毫无缘由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要眨出眼泪。
“很……别扭吗?”
他们对视一会儿,徐祁年皱起眉,走过来站在喻修景身前,用那只没有包纱布的手擦了擦喻修景的脸。
“不是欺负你……”徐祁年没有说你怎么又哭这样的话,他知道喻修景内心格外敏感。
“我们好好说这件事,”他语气放缓,更接近哄,“哭了你脸会红,等会儿阿姨该说我了。”
徐祁年只要温声和他说话,喻修景什么都能听进去。
“电话给我一下。”徐祁年说。
喻修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把手机解锁给他。
徐祁年低头摆弄两下,打通了一个电话。
喻修景听见他叫:“悦姐。”
“小景生日会我会去,我尽量配合。”徐祁年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喻修景,过会儿在旁边抽了一张纸挨在喻修景脸上,他便自觉拿过来,自己擦了擦脸。
很快徐祁年就挂掉电话,说:“我之后和你一起回北京。”
“你在这边的工作结束了吗?”喻修景问。
“结束了,我们公司在北京。”徐祁年把手机还给他。
喻修景其实没什么眼泪,还包在眼睛里就被徐祁年擦掉了。
但他脸还是有点红,淡粉色铺满眼周,像开一朵桃花。
“谢谢……”喻修景说,“我会尽量保证你的隐私。”
徐祁年看着他,好像突然走了下神,被他的话拉回来。
“嗯……”
喻修景很少看微博,所以不太知道他们之前在超市里被拍的照片已经热度很高了。
还是邱念山把那条热搜转过来,问他:【你那边事情处理完了吧?】
当时喻修景走得太急,也没有和邱念山仔细说明白。
喻修景:【嗯,我马上要回北京。】
邱念山:【你生日会是吧?】
喻修景:【对。】
邱念山:【好,我也回来。】
喻修景:【那在北京我请你吃饭。】
简单聊完,喻修景看了一眼微博。
被拍到的是他们逛超市的照片。有几张徐祁年的手放在他肩膀上,偏头和他说话,有几张他们只是离得很近,喻修景手里还拿着个水果。
被转的最多的一张照片是喻修景和徐祁年站在卖哈密瓜的货架旁边,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徐祁年低头和喻修景说话,两人头凑得很近。
喻修景现在还记得,当时徐祁年应该是在问他会不会挑,喻修景就拍了拍旁边的一只瓜,徐祁年莫名其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