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疏闭了下眼,“认。”
“那就先罚这条。”暮霭的话就是有中不可质疑的压迫气势,哪怕他面前只有闻人疏一人。
然后便是暮霭挥动戒尺的兜风声,和戒尺着肉的击打声。黑檀木厚实而坚硬,一下打在手掌,便已通红。三下过后,闻人疏的两手就肿起了薄薄一层。
暮霭一下也没收力,实打实得罚。
戒尺落下的瞬间,手掌被压得泛白,进而重新充血,回血之后便是难以抑制地疼痛。第四下,闻人疏便叫出了声。当被动多年,实践多次,却从没有被打过手心。何况是这种板板都是责罚意味的责打。
下一刻,暮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想把刘叔吵上来就尽管叫。”刘叔就是经管院楼底下门卫大叔。
闻人疏已经泪流满面了,却急急摇头。双臂拖着双手愈加沉重,按照暮霭的算法,这手板得挨个五六十下。但他觉得暮霭这种打法,十下他都忍不了。
双手被黑檀木尺脱得举得高些,第五下,“啪。” 把闻人疏刚举高的手又打回了腿面。
“从六,开始报数。”
啪地一下,把闻人疏打得一抖,手已经肿得通红,区区六板,闻人疏把十指蜷起,又扯的掌心一阵钝痛。“六。哥,好疼。”
“疼便记得,下次引文献该怎么引。” 暮霭似是对闻人疏的苦态无动于衷,“伸平,挨罚的姿势用我教?”
迫于威压,闻人疏伸平了手。然而他想象不到再次落板的时候得有多疼,整双手都是痛得,那种被责打的痛从手掌处叫嚣,他又弯了手指。
“伸平!”暮霭地呵,戒尺未下,已经收回。这六板落得够重了。
他拉住小孩的指尖,继续啪啪啪地落板。闻人疏躲不开了,心思反而开始体会暮霭给予的痛。虽不如前六下,板板打得他到临界,后面的板子依旧是毫不留情地落,暮霭还会特意留给他几秒的时间消化上一板落下的痛。
“十五,哥。”
“嗯?”暮霭毫无违和地回应。
“我错了。”
——啪。
“十六,哥,我真知错了。”
“知错了可以不罚?”
——啪。
“十七,不是,可是好疼。”
——啪,啪,啪。
“嗷……” 闻人疏的手终于被暮霭松开,他呼呼地向红中透明的掌心中吹气,试图减轻疼痛。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如果他是条人鱼,掉下来的珍珠够再买十把戒尺了。
“哥,我知道文献中的观点都是什么,也如师父所说是我把文章引用放错了位置。我错了。这次我忘记了师父之前的修改,犯了相同的错。就是师父看到,也会说我的。是我该罚。但是……真的很疼。”
“长记性了?”
“是,长记性了。” 此时的闻人疏抛开委屈的情绪不谈,确实乖巧无比。让暮霭有种小孩认错诚恳,不忍再罚的意图。
掌心已经肿得通红,局部肿胀让闻人疏饱尝搏动性跳痛之苦。双手仍努力地支在身前,手指却只自然弯曲,手心太痛了,位动动手指都会牵扯到掌心。这让闻人疏泪不停,臂微抖。
暮霭捋着琉璃挂坠,左右翻看手中拿着的黑檀木尺,心下不忍,面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放过闻人疏的意思。
“还有剩下四处,四十板,手还受的住?”
听了这话,闻人疏只觉得掌心更疼了。鬼使神差把手背过身后,猛劲儿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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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诫预警 打手心预警
第二十二章 小责
“没规矩。”不咸不淡地话落在闻人疏的耳边。暮霭把黑檀木尺子随意地放到桌上,从电脑中他给闻人疏发的邮件中点开那份《管教协议》,熟练地用光标选中第二页的某几行。
“以前读过了,现在也会忘。不要紧,忘了就一点一点想起来。”暮霭没有一直板着脸,话说的却透着丝丝不易捕捉的凉意。
闻人疏清楚地瞥见,那是暮霭所定规矩的其中一条。无论实践管教,主动都大多热衷的一条——不许故意闪躲。
以及下面紧接跟着写的——违者重来。
闻人疏的心里紧了一下,却仍不愿意把双手放回该放的地方。暮霭这次使足了劲儿,掌心的痛未消去半分,如今又面临着重来的恐吓。他紧着说“我错了”,仍不见暮霭半分松口。
“哥,不能……能饶我一次吗?”
“上次邹教授给你改引用错的文献了。”
“嗯。”
“好好答话。”
“是,师父帮我改过了的。”
“他饶了你。”
“是。”
“那你记住教训了吗?”
“我……”
“你说我该饶你吗?”
暮霭把话问到这个地步,闻人疏当真不知如何是好。若说该饶了自己,身前的人明显不信自己不会再犯错。若说不该饶了自己,叫嚣的疼痛也不绝不可忽视。
承教是要痛的,闻人疏不是第一天明白这个道理。蜕变也是要痛的,除非由内而外地已经改变。
闻人疏重新把手伸到身前的时候,同时想抬手擦泪。却被暮霭伸手拦住,兀自用消毒湿巾给闻人疏擦拭眼角。“该不该饶你,我说了算。但无论怎样,用脏手摸眼睛容易感染。”
被暮霭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更加不知所措,闻人疏最终狠了狠心,“我错了,哥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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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檀木尺再次搭在闻人疏掌心的时候,凉凉的尺子抵御了些手掌肿胀的热度。指尖被暮霭重新扯住。
“这20下打过,记住教训。”
即便再次落尺的暮霭已经酌情轻了些许,闻人疏的痛觉却一直在线。手心由通红肿胀被再次责下的木尺击出闷闷的声响。叠加地痛难以形容,双手眼见地再肿起一层,就像下一板就要蹭破掌心处最后一层油皮一样。
“一,二……” 闻人疏忍下了一波又一波地疼,略带鼻音地报数。眼泪不知留了多少,鼻涕也不知被暮霭擦了几回。
掌心始终肿胀,却从未真正破皮。然而疼痛是真是的,哭声由呜咽转为大哭,由可以控制的低声抽泣,转为不能自制地哀嚎。闻人疏的样子,自责又狼狈。
“二十。哥,二十……二十……我真的记住教训了。” 闻人疏声音不大,于强忍疼痛的边缘继续认错。
暮霭用前二十板,换了闻人疏再引文献时的再三查验。用后二十板,告诫了他暮霭的规矩不可破,尤其是那些写在《管教协议》里的。
闻人疏再次坐会暮霭面前的时候,已经去洗漱间洗了脸回来。
“有话说?” 暮霭看出了小孩心中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为什么我犯了规矩,哥说什么也要重新来过。剩下的四十板子,却可以赊账呢?” 报告里还有四处由于失误而犯的错,一并被暮霭提出,是按着一处十板定下的规矩。前一秒刚学到的规矩,下一秒被暮霭自己打破,闻人疏总是好奇面前人的想法。
“不想你受伤。赊账不是让你赖账。”
“谢谢哥,知道了。” 知道了规矩确实不可破,但从来都是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暮霭给闻人疏手上涂了药,把自己的电脑打开,发了封邮件,并示意闻人疏查收件箱。回到桌案前,闻人疏把暮霭发过来的附件打开,一篇几十页的学术报告论文改稿,就直躺在屏幕上。
“这已经是倒数第二稿了。”暮霭上下翻动着鼠标滚轮,让闻人疏看清每页的修改痕迹。“这是我博士一年级时候的一篇报告,上面是我导师Tony给我修改的痕迹。每位导师的观点和理念都不同,邹教授愿意倾向于给你在评论中提建议和修改意见,而我则受到Tony的影响习惯于直接做追踪修改。你的申请书很棒,注意我指出的细节,申请成功的希望不小。”
暮霭及其平静地讲Tony是如何帮他修改报告的,又及其平静地给予闻人疏申请书很高的评价。
头发被暮霭用手胡弄了一把,显得留在前面的刘海有些凌乱。
“我会改好的,哥。” 说对不起太过矫情,虽然在看到红彤彤一片的修改痕迹的时候他误会了暮霭。说谢谢又显得没有诚意,这个晚上闻人疏说了不少次谢字。
“科研,于细微处见真知。今日算是小责。”
闻人疏默默看了看自己手,“嗯”了一声。
天还不算晚,闻人疏也吃过晚饭。便继续在办公室修改论文。暮霭在旁坐着,从中指点。闻人疏又把邹林的想法融汇进去,暮霭从旁也给出了建树性建议。
这会儿,暮霭翻了两三个办公室的抽屉后,问闻人疏,“疏,我放办公室的面包呢?”
闻人疏想到他中午的午饭——干干憋出了仨字:“我吃了。”
暮霭暗笑了一下,“我说呢,办公室要是进了贼也不该只少了一块面包。怎么中午不好好吃饭?”
“时……时间紧,就,就没去食堂。” 他担心暮霭继续追问下午做了些什么,会不会知晓他私自找王沐竹打听暮霭的过去。
“晚饭没吃吧,一起?”
“吃……吃了”
“下午没回来,包和电脑全扔在办公室?和谁,这么急?”
“朋友,和朋友,以前的朋友。” 和竹子哥也算是朋友,这样倒也不算他向暮霭撒谎。想到这里,闻人疏的心倒也踏实了几分。
闻人疏不知道的是,自称嘴严的竹子哥,转头就给暮霭发了信息。
竹子的备用号:大神,我告诉他了。
暮霭:?
竹子的备用号:小疏,你把人家魂都勾走了,还有啥不能说的?我把我知道的大体上都告诉他了,也不算什么大秘密,众所周知的事儿他不知而已。还有,人家让我保密来着,别说漏嘴。这孩子真不错,挺心疼你的。
暮霭:谢了竹哥
暮霭自以为为人和蔼,可他似乎忘了,在有一定社会地位的时候,本身就会在外在的光环上加上“生人勿近”的标签。他不曾细想为什么闻人疏突然对自己的曾经感兴趣,此刻只觉得面前和小孩格外招人爱。对闻人疏这种问自己不成,转而求助王沐竹的的做法,颇有几分无可奈何之感。
自己不说,仅仅是认为没有必要。过去的痛,如今已经感受不到半分,何必回味?过去的伤,如今已让自己抚平,何必重提。过去的遗憾,如今不会再有。过去的错过,可用当下赎来。
暮霭释然一笑,此后若再被闻人疏问起,再说好了。
“手很疼?”
“嗯,疼。” 闻人疏手指都不敢甚至,只自然弯曲着摊开掌心,凑到暮霭面前,心理还尽是暮霭没追着上一话题问到底的欣喜。
“在我这里,认真都只是及格线。要全神贯注。知道了?”
“知道了,哥。”
从暮霭身上,闻人疏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登顶背后的付出。这世界鲜少给予真正公平,哪有随随便便的成功呢?与他身旁,在他身侧,高山仰止,手疼也值。
“那你知不知道,隐瞒在我这里,又是个什么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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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手|心预警
第二十三章 作妖
“那你知不知道,隐瞒在我这里,又是个什么错处?” 暮霭陡然变调。闻人疏听了,头皮紧了紧。只能假装淡定。
哑然无话。拳头微攥紧了一下,引得手掌的痛,又鲜明些许。
“哥,你知道了?……这,这竹子哥明明答应我的。” 欲哭无泪,果真“所托非人”。闻人疏暗自在心里埋怨了王沐竹好多遍。
“哥,我只是……只是……”
“想了解我?”暮霭并无半分生气和埋怨之意,只是平平帮闻人疏把话补齐, “我在,何必舍近求远?”
闻人疏用手背蹭了下嘴角,傻笑一下。“是,是哦……”
把暮霭的面包吃掉,还已经吃饭回来打算写写报告的闻人疏回来领了顿板子。不过一听暮霭还没吃晚餐,顿时惭愧了起来。
“哥,不然,我请你吃美食街上的小笼包。”
“我不吃街边餐。”
“哥怕是对街边餐有误解,现在学校边上的美食一条街特……规范,不是你想的那种。”
暮霭被闻人疏哄去吃了B大南门附近的一家小笼包,果真味道不错,便没和闻人疏计较这到底是不是街边餐。吃小笼包的地方没有包房,只能坐在面积不大的餐厅里,还得时不时被门里门外嘈杂声打扰一下,近年来只出席高档餐厅,参加高档商业宴席的暮霭,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同学,这是你们点的小笼包,两屉,酱油醋辣椒在桌上,慢用。” 来上小笼包的是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女孩,眼里虽透着灵动,皮肤却透着黝黑。来这儿吃饭的多是B大的学生,偶有老师,也都是青年教师,所以女孩看到闻人疏和暮霭二位自然而然就称起了“同学。”
闻人疏看出了暮霭的疑惑,“这不是雇佣童工哈,这是这家店主夫妇的孩子,还有个小男孩。他们举家从乡下来这里开店,供两个孩子上学的。”
“这样啊,她年龄倒是比我当年小上许多。”
小笼包入口,暮霭缓缓讲起他刚到H国读本科的时候。他说给闻人疏,以那样的平和又忧伤的语调,虽然和“地边餐馆”的嘈杂及其不相配,但注意力是个可怕的东西,你不注意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像不存在一样。
——暮霭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暮齐盛意外身故。母亲早年已经去世,暮霭基本是没什么印象的。那年,父亲答应他去北极看极光,去南极游冰川,还都没来得及……暮霭还记得父亲嘱咐他到H国留学要好好深造,还没看到他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