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控[现代耽美]——BY:郑九煞
郑九煞  发于:2022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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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戚沉默了一会,白甄霞不明真相的眼神如石头一样锋利,硌着紧涩的喉咙:“没有伤到骨头,廖今雪后背的伤已经缝好,医生说以后会愈合。”
  但即便愈合,那条疤永远会留在那里,复刻十年前的结局,跟随廖今雪一辈子。
  时时刻刻提醒他,为谁而受。
  白甄霞搁在皮包上的手慢慢收紧,指甲留下几道清晰的压痕,失神中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都怪我。”
  许戚一怔,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自责源自他的哪句话,“这是肇事者的错,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更残忍来讲,那是他的错才对。
  但白甄霞只是缓缓摇头。
  “不,是我害他在外面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以前过去的事情没办法改变,可是现在…我都已经承诺过要做好一个母亲的职责,还是食言了。全都是我的错。”
  白甄霞从不敢细想她对这个二十年来素未谋面的儿子的感情里,到底是爱更多,还是亏欠更多。
  世上最无解的一道难题。
  她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前面还有一个大不少岁的哥哥,被全家人宠出一副骄纵跋扈的性子。到了适婚年龄,家里说的媒她统看不上,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年轻的理发师。
  男人脑袋和口袋一样空,除了长着一张让小姑娘们心乱情迷的脸,一无所有。
  但对当时的白甄霞来说,这个男人完美满足了她对爱情的幻想。她要死要活要嫁给他,不顾全家人反对,偷偷和对方扯了红本。
  那个男人就是廖今雪的父亲。
  可结婚不到一年,白甄霞就觉得对方变了。婚前,她以为丈夫许诺的摘星星摘月亮是浪漫的爱情,婚后她才知道,冬天洗衣服的冷水会在手指上留下难看的冻疮,拖地腰弯久了会一阵一阵钻疼。丈夫爱喝酒,以前醉了是信手拈来的情话,后来都成为落在身上的拳脚。
  这段大小姐和穷小子的爱情,来的快,死的也快,就像夏天一过去就埋进土里的蝉。
  怀孕是一个意外,白甄霞本想偷偷打掉,但到诊所突然又害怕了。她回娘家生下这个孩子,怀里还没有抱足一天,就被通知已经送去了廖家。
  父母大哥都看不起白甄霞选的男人,更厌恶这个流着对方血的孩子。
  白甄霞偷偷跑去看过孩子几次,每次回来都要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一场。但最后,她还是跟着已经闯下一番事业的哥哥离开了宁城,撇下这段失败的婚姻,还有婚姻所带的附属品,开始她新的生活。
  对那时的白甄霞来说,她还不懂什么是责任。懵懵懂懂地结婚,懵懵懂懂地生了孩子,她只知道,这段过去将成为她下一段感情的累赘。
  她还年轻,于是做出了一个最自私的选择。
  后来,她的确得偿所愿,找到了新的归宿,也有了新的小孩。但她始终忘不了曾被她亲手抛弃的廖今雪——这个名字,甚至都是在几年后她才知道。
  “他会恨我也是理所应当,跟着那样的父亲,能好好活下来都不容易。我费尽周折找到他,想要补偿,但是太晚了,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也许是受到了刺激,也许因为面前的许戚是廖今雪承认过的朋友,白甄霞无意识地说了太多。她的内疚,她的悔不当初。
  太难熬了。这些事情她没办法告诉如今的丈夫,没办法让年幼的小彦理解,廖今雪即使听到,也会觉得她是在装模作样。这么些年,她只能一遍遍和自己对话。
  许戚嚅了嚅唇,即使面对着深深后悔的白甄霞,此刻他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这才是廖今雪身上所承受的罪孽最初的根源。至亲之人施加于他的伤害,远比伤疤来的更加痛彻心扉。
  没有人可以替他原谅。
  “你不要告诉今雪我请了律师的事情,也不要让他知道我来过警局,等事情解决,我会亲口和他说。”
  许戚哑声问:“你不打算去医院看他吗?”
  白甄霞摇了摇头,无奈一笑,“他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肯定不希望我知道,我擅自过去,反而要惹他不开心。这段时间,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许戚的答应慢了半拍,直到白甄霞离开警局的身影消失在尽头,那点始终悬在半空的虚无感,终于化作真实,捕获了一丝钝痛。
  那是比眼睁睁看见廖今雪替他流血受伤的一瞬间,更加苍白的无力。
  还有浓到深处化不开的酸楚。
  廖今雪出院的时候没有联系他,但许戚还是去了一趟医院。
  背后的伤口不能有大幅度动作,廖今雪现在没办法开车,这家医院又刚好坐落在偏僻的山脚。
  过来一趟,十分不便。许戚就是这样说服了自己。
  “医生有说多久能拆线吗?”
  廖今雪扯过安全带系上,动作里已经很难看出不久前受过的伤,“一周以后。”
  许戚装作不经意地侧瞥,声音很轻,就像是随便一提:“那到时候你自己过来吗?”
  廖今雪顿了一会,“你要陪我吗?”
  许戚胸口猛一紧缩。
  气氛在寂静中不明显地凝滞,廖今雪淡淡地补完了后半句话:“我问过医生,他说来这里不方便的话可以去附近的医院拆线,对伤口没有影响。”
  许戚握紧方向盘,慢了半拍:“那就好。”
  路途中,关心的话都点到为止,不敢过分,那天晚上的倾诉仿佛永久地停留在了十点四十五分的病房。
  当初他信誓旦旦绝不会再趟廖今雪这潭浑水,决心要抹掉一切有关他的痕迹,最后的确是做到了,但那时抹去的只有表面一层念想,存在最深处的某些东西,始终没有变。
  目送廖今雪离开,许戚心口像被骤然掏去一块,有点好笑,舌苔却尝到淡淡的苦涩。
  在遗憾些什么?
  当初亲手删掉廖今雪联系方式的人,不也是他吗?
  许戚一个人回到家,给自己做了一顿晚饭。夜和往常一样渐渐深了,他洗完澡,正准备关灯休息,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时却亮了起来。
  余光先瞟到好友申请的图标,许戚心蓦然一颤,但很快,就被另一股蔓延开的失落替代。
  一个不认识的人。
  许戚想是加错了,正要删除,手指却悬在半空中。
  账号的名字有点说不上来的眼熟。
  就在犹豫的间隙,一段被忽略的记忆徐徐涌了回来。
  前段时间,工作室的装修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贺文诚算过时间,距离正式开业还要小半年。许戚当然不会一直干等,登上了许久没有更新的社交平台,发了一条博文解释消失以来的近况,包括对未来的部分规划。
  顺便在博文最后,询问了是否有人愿意做他第一次旅拍的模特,因为还在试验阶段,所以是有偿的合作。
  许戚这个账号一直保持着更新,只有和廖今雪分开那段时间和工作室刚开始装修的时候停过一阵。这一年多里,粉丝已经累计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数字,尽管这个‘不错’的前缀只限定在摄影领域,但许戚已经满足。
  私信里堆积了不少找他约拍,或是在摄影方面寻求帮助的留言。这条博文一发出去,就有人来联系他。
  对方十分坦诚,发来了身高体重三围,包括时间和地理的灵活度,哪里都让许戚挑不出错。紧接着也有其他人过来询问,单论条件,都没有第一个人来得合适。
  许戚没想到找模特的过程会这么顺利,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但很快,墓园的意外发生,他无暇分心,对方也迟迟没有动静,这件事情就被暂时淡忘。
  当好友申请出现在屏幕上,许戚才重新想了起来。
  对方的名字是一个英文字母,大写的X。许戚通过后翻了一下他的朋友圈,本意是想看有没有照片,刚点进去就被‘三天可见’推了出来。
  一进一退的空档中,空白的聊天页面已经多了一条消息。
  X:还没睡吗?
  许戚微微一怔。
  对方的语气很亲密,稍微过了两个陌生人刚认识时的那条线。但许戚猜测,这可能就是对方的聊天习惯,回道:还没有,你准备休息了吗?那我们明天再聊。
  X的答复很快:我现在有空。
  这反倒让许戚不知道该怎么接,选择了公事公办:你应该了解过这次旅拍需要做的事情,住行方面和化妆师我会搞定,你只要多带几套衣服。途中走的地方比较多,出发前做好准备。
  X:好。
  没有异议,也没有疑问。
  许戚被这一个字堵到语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可以先看看你的照片吗?
  打字时,许戚默念着这是工作这是工作,但尴尬还是毫不意外地袭来。幸好他这个生手没有找女模特。
  X静默了一会,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许戚告诉了自己的计划:六月份,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留给准备,你觉得怎么样?
  X:好。
  X:但我不喜欢拍照,手机里没有照片,出发前我们可以先见面。
  模特会没有自己的照片吗?
  聊到这里,许戚已经生出一丝退意,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骗子。对方仿佛可以通过屏幕察觉到他的动摇,抛出一句言简意赅的话:我不需要报酬。
  许戚又是毫无预兆地一愣。
  X:我不是专业的模特,住行方面我会和你一起分担。
  :那你以前有做过模特吗?
  X:一次。
  ——至少不是没有任何经验。
  没等许戚继续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想要做这次旅拍的模特,毕竟怎么看都得不偿失。X已经给了他答案:有人曾经说过,我很适合做模特。
  手机淡淡的光映在许戚脸上,照出一丝费解与茫然。
  这也可以是理由吗?


第73章 X
  许戚不知该怎么接对方这句怪异的话,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意有所指。暗色下,手机屏幕的光闪得眼睛稍微刺痛。
  左下角弹出第二条白框,在上一条的衬映下显得很短,装了简单的一段话:很晚了,你早点睡。
  许戚冒出几分荒谬,几分的好笑,他竟然从一个只聊了十几分钟的陌生人这里得到久违的关心。
  奇怪,却不突兀,甚至伴随着一抹说不上来的熟悉。
  X:晚安。
  悬在发送键上的手指停了又顿,许戚最终也给他回了一句‘晚安’。
  第二天清晨,许戚捞过作响的手机想要关掉闹钟,迷蒙的眼底映入夹杂在推送通知里唯一一条未读消息,睡意顷刻间被覆盖。
  X:吃过早饭了吗?
  自然又熟稔的口吻,好像他和对方根本不是昨晚才加上联系方式的陌生人。
  许戚坐起身,困意被这条短信挤出了大脑,白天的思绪比深夜清晰许多,忽略了的怪异也跟着浮现。
  没有照片,不要薪资。但能不厌倦地给他发这些称得上亲密的短信。
  许戚无法继续拿所谓的聊天习惯来解释,一次还可以,第二次第三次就太傻了。
  他隐隐的,下意识紧绷着不去戳破某些横在聊天之间的东西,顺着对方的话:没有,你呢?
  片刻后,X说:我吃过了,在去上班的路上。
  许戚小心地试探了一句:等到我们外出的那一两周,你的工作要怎么办?
  X言简意赅:请假。
  两个字,许戚好像都能听到对面冷淡而坚决的声音。
  发完这条消息,X没有了动静,也许是去工作。许戚再次点开他的主页,的确是一个陌生的账号,朋友圈与签名依旧空荡荡,唯有头像一片漆黑。
  昨晚许戚没有注意看,这次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头像,放大后的图片原来不是纯黑,而是一片深邃的夜空,星光点点。
  少了月亮的夜空。
  许戚听到有什么东西用力地撞击了一下胸膛,不由理智控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这个可笑的念头,但心底又有一道隐约的声音:为什么不可能?
  这只是…太荒唐了一点。
  和X的聊天断断续续,几乎贯彻每个早晨与一句作为结束的晚安。明明最开始是为了应聘模特,聊天中他却很少提及这件‘本职工作’,许戚也没有提醒。
  这种好像彼此间都知道些什么,但又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的感觉,化为了聊天时你来我往的试探。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谎言还没有被撕破的那段时间,许戚经常会给廖今雪发短信——一起去吃饭吗?下班了吗?明天有没有时间……对廖今雪的需求似乎永远都以问号结尾,等待一句哪怕是敷衍的回应。
  但印象里,廖今雪每次的回复都很简洁。如果有事情要说,他习惯用最简单的词语表达出完整意思,而且总会在每句陈述语的结尾加一个句号。
  这样的习惯在许戚周围的人里很少见。
  但X也这样。
  许戚不明白这样的试探算作什么,心底的答案早已渐渐明了,他终究没有忍住,在下一次聊天时直接问道:为什么要用这张照片做头像?
  X迟来了须臾,这样的情况很不经常:照片怎么了?
  许戚知道这样的话和无理取闹没有两样,但是廖今雪能够明白,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能明白:太黑了,其他什么都看不清,为什么不选一张有月亮的?
  X问:为什么要有月亮?
  许戚说:夜空本身就暗,带上月亮才能好看一点,而且别人都喜欢明亮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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