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是吗?”许戚难得回一句嘴,听到梁悦说他比以前更有精神,脑中蹦出来的第一个人便是廖今雪,不自觉弯了下唇角。
梁悦不置可否地轻哼,把离婚证往包里一丢,走出民政局大门,“不说了,我下午还有工作,回头见。”
一句轻飘飘的‘回头见’只需上下嘴皮一碰,但他们都知道,这次分别意味着真正的永远再见。再也不见。
“梁悦。”
“怎么了?”
许戚定定地看着回过头的梁悦,半晌,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路上小心。”
梁悦挑眉,扔下一句‘知道’后弯腰坐进车里,尾灯闪烁,车轮牵起飞尘扬长而去。
最终,许戚还是没能说出关于廖今雪的真相。
他和梁悦彻底翻篇,这一段往事他已经决定永远埋藏在心底。梁悦有自己的新生活,他也要开始和廖今雪之间新的篇章。互不打扰,将是这段曾经的婚姻关系最体面的收场。
领离婚证的事情许戚当晚回去就告诉了廖今雪,这件横隔在他们之
间的阻力一如轻飘飘的‘回头见’,掀过之后,没有带起任何水花。
廖今雪提过一次他不想在工作时间被人打扰,于是总是往诊所跑的许戚渐渐降低了频率。所幸他还拥有廖今雪的休息日,可约会看了几场电影后,许戚发觉廖今雪对这些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你不喜欢今天的电影吗?”
回家后做了一次,也许因为白天消耗不少精力,廖今雪这次勉强算得上温和。许戚没有被折腾到昏过去,只有腰和双腿稍感酸疼,洗过澡后靠在床头问道。
廖今雪回忆了一下刚才电影的内容,“一般。”其实已经记不大清。
许戚见廖今雪想了那么久,知道肯定是不喜欢,懊恼道:“早知道我提前看一下评分了,网上说这部电影适合情侣,我以为应该不难看。”
许戚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谁,就连当年和梁悦在一起,几乎全依靠自然而然。
在约会方面的经验许戚完全可以算得上空白,可面对廖今雪,他只想把迟来的最好都给他,即便努力往往造成一些不尽人意的反效果。
廖今雪顿了一下,重复道:“情侣?”
“可能适合别的情侣,不适合我们,你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去电影院了。”许戚以为廖今雪还在问电影,于是解释道。
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廖今雪侧过身,连带身上冷冽的淡香也窜进许戚鼻腔,沉声说:“许戚,你也许误会了什么。”
迎上许戚微怔的双眼,廖今雪不合时宜地想起,就在刚才,这双堆积着红的眼睛还在他身下断断续续地无声控诉,比现在更顺眼一点。
停顿片刻,廖今雪将事实平静地宣判:“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你在一起。”
许戚以为自己听错了,牢牢地注视廖今雪脸上的认真,想用笑声缓解凝滞的空气,但他笑不出来。
廖今雪冷眼看着许戚身上那层外壳破碎后一点点浮出的慌张,像一张被染脏的白色画布,供他残忍地在上面施力,而许戚对此偏偏毫不知情。
“......你说什么?”
“我以为你明白,这种事情只是你情我愿,解决一下空窗期的需求。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让你误会了。”廖今雪柔声说道,字字诛心。
解决需求?
许戚以为的温存和爱抚,那些让他心跳加速的特殊对待,被这冷冰冰的四个字打回原形。
上一秒他们明明还在抵死缠绵,享受切肤之爱,下一秒,为什么就要在本该亲密的氛围里残酷地告知他‘没有在一起’?
那些温柔、亲吻、特殊对待,不是在一起又是什么?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我们明明都…...什么叫做解决需求?”许戚坐起身,忘却了身体的不适,浑身冷得不像话,比那日为了寻找垃圾桶里的照片而淋的雨更加冰冷。
“你要我一字一字翻译给你听吗?”
“可是你是知道…知道我喜欢你……”
廖今雪当然知道,许戚做的这些全都源自一个简单的理由——喜欢。
“我知道,但你要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廖今雪面对仓皇无措的许戚,缓缓说道:“身体上的接触很简单,也很容易做到,感情不一样。你刚刚结束上段婚姻,我不想随便就开始一段关系,你要让我考虑清楚。”
绕到底,似乎又成为了许戚离婚的不对。
廖今雪的声音不重,但总能准确地戳到许戚最在意、最想掩盖的点,他哑然:“现在…你还在考虑吗?”
廖今雪无声地看着他。
许戚没发觉自己红了总是低垂的眼眸,不堪地喃喃:“那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不拒绝...不拒绝做这些事?”
廖今雪勾唇笑了一下,但不含温度:“不是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就仿佛这一切和他都没有关系,他只是按照许戚所渴望的那样,居高临下地施舍一二。他自己干干净净。
许戚咬住苍白的下唇,涌起的疼被苦涩替代,被子下赤裸的身躯带来前所未有的难堪,哪怕有一层遮蔽,也掩盖不住他在廖今雪眼里的廉价。连带他的感情也被贴上不值钱的标签。
“…那现在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许戚鼓起最后的勇气问道。
廖今雪轻抚了一下许戚的发梢,把问题交回给他:“你觉得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与仇人,熟人与陌生人,伴侣与情人。
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上床,唯独不能提爱。
许戚恍惚中意识到,
原来为了得到一点点温柔也需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廖今雪的温柔,是淋在刀尖上滚滚的蜜。
许戚有足足一星期没再联系廖今雪,这一周里他只顾拍摄,没日没夜地工作,好像这样就能缓解那一晚廖今雪带来的打击,麻痹钝钝的疼。
即便到如此决绝的地步,廖今雪也不忘留给他最后一丝生机——没有拒绝,而是在考虑。
许戚失眠了几个晚上,反反复复地思考廖今雪留下的话,一盆冷水将他浇醒,彻底清醒。
廖今雪的确从来没有给他们的关系下过准确的定义,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居然想当然地认为廖今雪真的会喜欢上离过一次婚、没有任何闪光点的他。
欲望与爱,原来可以分的那么清楚,清楚到残酷。
这对廖今雪来说仿佛轻而易举,像拿剪刀裁张纸一样简单。可对他来说为什么会那么痛苦?那么难以接受?仅仅一周没有见到廖今雪,许戚已经每晚辗转反侧,闭上眼都是廖今雪的脸。
明明该失望,明明该难堪。
可无法压抑住这些的是难以自控的想见他的渴望。
等许戚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诊所楼下徘徊,迟迟不敢进去。他时而绕到门旁边,时而又慢吞吞地走远,好像门的背后蛰伏着洪水猛兽。
许戚还在犹豫不决该以什么理由出现在廖今雪面前,小琴推开玻璃门,打断了他的纠结。
“许哥?来了怎么不进来。”
被抓到现行的许戚浑身一僵:“我…”
还好小琴没有在意那么多,招呼许戚进来后就到前台小姐那里领了好几个快递,抱着纸箱回来对干杵的许戚说:“廖医生在楼上,你直接上去就行。”
“我…我等会再找他,不着急。”许戚实在不是撒谎的高手,磕磕绊绊地说完便扯开话题:“这些东西要搬上去吗?我帮你。”
许戚先前常往诊所里跑,小琴和他一来二去熟络起来,没有在这些小事上客气,“麻烦你了,每年都少不了这些东西,廖医生真是太受欢迎了,都快成了一件麻烦事。”
许戚接过纸箱,不明白这些快递和廖今雪有什么关系,“这是廖今雪买的东西吗?”
“当然不是了,廖医生网购也不可能填诊所的地址,”小琴笑许戚问的问题很傻,“这些礼物是廖医生以前的病人寄的,也不知道她们哪里知道廖医生的生日,每年都要寄点贺卡和小礼物,最后反倒便宜了我。也怪廖医生长了一张让人意志不坚定的脸,这样的病人实在太多了,数不胜数。”
小琴说了一大堆,权当是朋友间无心的闲聊,许戚听完后只有一句话在耳畔回荡——廖今雪的生日。
“他是…今天过生日吗?”许戚询问的声音微哑。
小琴说:“不是今天,10月…好像是10月21号,你不知道吗?”
许戚完全不知道。
三天以后,竟然就是廖今雪的生日。
第42章 摇尾乞怜的狗
生日,这对许戚而言格外的陌生。
那场意外还没有降临之前,他拥有过过生日的权力,只不过日期靠近除夕,家里一忙起来常常顾不上他。后来许诚死了,全家人仿佛在一夜间忘记所有重要的日子——除了许诚的忌日。
许戚往后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庆祝生日的画面。
小琴的无心之言激起千层浪,许戚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廖今雪,现在心又乱,将快递一放,匆匆找了个理由离开诊所。
有些纳闷的小琴照例拆掉包裹,把里面的贺卡单独挑出来,敲响诊室半掩的门。
“廖医生,我把东西拿上来了。”
“放在桌上就行。”站在窗前的廖今雪目视许戚坐进停在诊所斜后方的汽车离去,敛下眼底的晦暗,双手插进白大褂两侧的口袋,转身对小琴淡淡示意:“谢谢。”
“不客气,那我先去忙了。”
小琴退出诊室,轻轻带上了门,心底的疑惑没能就此消散。
这些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往常廖医生从不会让她在工作时间跑腿,偏偏这次,突然叫她下楼取几个包裹...她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结果只是和往年一样的贺卡。
大概是突然心血来潮了吧。
许戚回去就后悔起离开诊所决定,准确来说,是后悔放弃见到廖今雪的机会。
但这个决定不是全无好处,他原本就是贸然造访,要是被廖今雪发现,心底对他的印象说不定会变得更差。
许戚一点也不想让‘考虑’,变成没有可能。
他和廖今雪的关系还没有被宣告结束,只是暂时绕进了一个死胡同,需要靠人打破前路的高墙。廖今雪不主动,主动的那部分只能靠他。
这条路崎岖坎坷,终点却吊着一根诱人的饵,只要这根饵一直存在,许戚没有办法轻易放弃。
思来想去,可能还是因为突然的生日讯息打乱了阵脚。许戚躺在床上辗转,夜色借窗潜入屋内,静谧的时刻,对廖今雪的想念会攀到顶峰。
他摸到床头的手机,忐忑地给廖今雪发去这周以来第一条消息。
按下发送键的刹那,许戚知道,他已经在这场冷战中选择了妥协。
:你在做什么?
即便相处了几个月,许戚还是没有学来廖今雪身上的从容镇定。搭讪的第一条消息永远透着不遮掩的真诚与期盼。
他不知道的是,这种真诚落在心怀不轨的人手里是致命的。代表了他可以被随意揉搓成任何形状也不会有怨言。代表了他是一个绝好欺负的人。
就算被伤害透顶,随便丢一根骨头,又会摇着尾巴眼巴巴地回到欺负他的人身边。
许戚还不知道,这已经是廖今雪用惯了的手段。
就在几乎以为得不到回应,震动的铃声吵醒了快要睡着的许戚。他举起手臂一看,廖今雪简洁的回复印入睡意朦胧的眼底:刚到家。
一瞬间,什么乱七八糟的睡意全无。
晚上九点多,廖今雪说他刚回家。
工作明明早在几个小时前就结束,他下班后又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这些事情只能在脑子里胡思乱想,许戚胸口像被开了一道口子,空落落地灌着冷风。他坐起来打字,好让速度快一点:你刚才在外面吃饭吗?
廖今雪:有什么事情?
眼睛被这几个字刺了一下,不知道是光线还是别的原因。许戚紧抿干涩的下唇,问: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聊天吗?
事实证明,廖今雪的确有随时随地将他弃之不理的资本。许戚迟迟没有等到回复,终于沉不住气,拨通了廖今雪的号码,一开口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委屈:“你看到消息了吗?”
廖今雪平稳的气息被打断了几秒,“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复?”
“许戚,我今晚有点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这是借口。不知道为什么,许戚就是认为这是借口:“我没有要打扰你休息,可是只是两句话的时间,你也不愿意抽空敷衍一下我吗?”
廖今雪的声音冷下来,“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没有要吵架。”许戚听见他骤然变冷漠的口吻,虚假的气焰一点一点蔫下去,抱住膝盖对电话那头轻声说:“我上午去过诊所了。”
廖今雪听到后没有什么反应,淡淡地接了句‘然后呢’。
“小琴告诉我,大后天是你的生日,那天晚上我们能一起出去给你过生日吗?你说过的,还在考虑这段关系。”
最后一句加得很突兀,更像在害怕廖今雪会拒绝,于是不管不顾地塞上任何他能想到的借口。
廖今雪按了按眉心,“我不过生日,白天我要上班。”
这一回,许戚的回答意外地让人哑口无言:“那从这次开始过生日,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