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城拔出钥匙,低头利索地将十来把钥匙全部从钥匙环上取下,给凌安和唐瑶两人分别塞了三四把:“分头试吧,节省时间。”
两人点点头,立刻分头行动了起来,随着他们将钥匙插进锁孔,房中霎时响起了“咔哒”、“咔哒”此起彼伏的拧动声。
*
与此同时,三楼大厅。
江阙从实验B区通道口走出,一眼便见所有人都还站在原地,仿佛就在干等着他回来。
“送过去了?”金博士问道。
江阙点点头,金博士又问道:“几号房?”
“322。”江阙如实道。
金博士无声地“哦——”了一下,笑问道:“你办公室?”
江阙再次点了点头。
金博士的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意味不明地微笑颔首:“很好。”
在场所有人都不太明白这个“好”是从何而来,但金博士似乎也不打算多解释,只若无其事地抬腕看了眼表:“哟,都过饭点了。”
他抬头看向众人:“大家都饿了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再次拿出遥控装置轻轻一按,将办公区周围的感应门都恢复成了绿灯的可通行状态:“也别在这干站着了,都去吃饭吧。”
众人闻言纷纷往外走来,当中的林砚和贺景升格外一头雾水,到了近前,正打算跟江阙问些什么,忽见金博士转向了他们三人,道:“你们三个跟我去楼下,今天辛苦了,给你们单独开个小灶。”
其实在经历过刚才的“意外事故”和“软禁志愿者”的事件后,金博士在他们眼中的形象已然从“可靠”变得有些“可怕”了起来,林砚和贺景升都巴不得离他远点才好。
奈何他的身份毕竟是“基地负责人”,理论上是整个基地的领导,此时既然都这么发话了,几人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得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金博士儒雅一笑,压根没多理会三人脸上各异的神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率先朝楼梯行去:“走吧。”
*
另一边,实验B区322号办公室。
“哎?这个柜子开了!”凌安惊喜道。
他刚说完,唐瑶也恰好拧开了一个锁:“这边也打开一个!”
凌安正要在柜子里翻找,宋野城提醒道:“先别急,全打开再一起找吧。”
凌安一听也对,索性就把钥匙留在锁眼里,转头试起了其他柜门。
等所有柜子都开了个七七八八,宋野城目测钥匙还多出三把,转头一看身后的办公桌,发现桌面下也有两个抽屉,当即过去弯腰把它们也一并试了开来。
还剩下最后一把。
宋野城环视一圈,却再没找到任何能开的锁,恰好这时唐瑶也发现了他手里的钥匙:“还多一把?”
宋野城点点头,一时也没找出原因,索性先将它收回了口袋。
“先翻柜子吧,”他道,“一人一个?”
“好。”
凌安和唐瑶应着,分别就着最近的柜子翻找了起来。
柜子里大多是些研究报告之类的东西,封面都写着各自的标题和对应实验,很多都能一眼看出和“记忆埋葬”这个实验无关,所以排除起来倒也不算很难。
三人细心翻找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唐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欸,你们说……如果我们选择自首会怎么样?难不成他们会把我们送去警局吗?”
宋野城一边翻资料一边想了想,轻哂道:“还真不是没可能。”
他还记得驰谨安提到过,这节目的某条支线可能涉及自驾,万一指的就是“自首”这条线,说不定到时候还真会让他们自己开车,去某个警局布景自首。
不过他暂且没去提这种场外信息,因为这会儿他正好翻到了一个文件夹,封面上的标题虽然和“记忆埋葬”这个实验无关,但却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员工登记册】
宋野城立刻将它翻开,入眼便是一张附着一寸照片的资料表:
姓名:刘敏,性别:女
年龄:26,职位:实验策划员
员工编号:70208102
……
除了基本信息之外,下方还记录着她的一些履历、参与的实验项目等等。
宋野城简略扫过,没发现太多有效信息,正准备翻去下一页,目光却倏而顿了一下。
表格最后一栏,有一行十分不起眼的信息:
入职日期:2018年02月07日
宋野城抬眼一瞥上方基本资料,忽然被某个灵感击中了脑髓,迅速往后翻了几页——
姓名:沈明,性别:男
年龄:28,职位:实验操作员
员工编号:50709102
入职日期:2019年07月05日
……
姓名:庄启宇,性别:男
年龄:24,职位:实验记录员
员工编号:11909102
入职日期:2019年09月11日
……
果然如此。
所有员工的编号都不是随机数字,而是他们入职时间的倒序排列。
带着这份恍然,宋野城用拇指扳着那沓资料纸的边缘,以一种检索的速度飞快将所有表格弹翻着筛查了一遍照片,却并没有看见江阙他们几个实验指导员的资料。
“凌安?”宋野城抬头问道,“林砚铭牌上的那串编号你还有印象么?”
他之所以问凌安而不是唐瑶,是因为昨晚晚餐前,他注意到江阙那串编号的同时也顺带看到了贺景升的,而林砚和今赴寒的却因为坐得太远没能看清。
凌安被他问得先是一怔,紧跟着眨眼飞快回忆了一番。
片刻后,他果然没有让宋野城失望——作为游戏老手,他并没有忽略这种细节,很快笃定点头道:“有印象,是824……00202,问这个干嘛?”
82400202。
那也就是2020年4月28日。
宋野城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番,眸光倏然一亮,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唐瑶那边惊讶地“欸?”了一声。
“怎么了?”两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你们快来看!”唐瑶急切道。
宋野城和凌安快步凑到她身边,只见她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翻开的那一页上赫然是上下两张图片——
设计模板:[图片]
设计目标:[图片]
上方的“设计模板”是一张照片,拍摄的是一间卧室,而下方的“设计目标”则是一张装修设计图,图中房间的主色调、家具风格和摆放位置都与上方那间卧室有七八分相似,显然正是照着它设计出来的。
宋野城和凌安并没有见过上方那间卧室,可下方设计图中那个房间他们却并不陌生,甚至半个小时前才刚去过——那分明是唐瑶的宿舍。
“这是我家卧室!”
唐瑶惊诧地指着上方的那张卧室照,随即看向下方设计图:“所以我的宿舍是……仿照我家卧室设计的?!”
听到这话,凌安赶忙伸手往后翻了一页,掸眼一扫那页上下两张图,当即惊悚道:“我靠,我的也是?!”
宋野城心中一动,紧跟着翻开下一页,只见那里同样是一张卧室照和一张装修设计图,图片内容也正是他家卧室和他所住的宿舍,宿舍设计图右上角还印着一个出图时间的水印——
2020.05.10
犹如闪电划破迷雾,刹那间,所有线索电光石火串连成线,将一个谜底呈现在了脑海。
“我明白了。”宋野城恍然道。
迎着凌安和唐瑶问询的目光,他问:“你们昨晚是不是都觉得指导员和宿舍似曾相识,觉得指导员就是去年的指导员,宿舍也是去年住过的宿舍?”
凌安和唐瑶双双点头。
“但你们看,”宋野城指向自己手中文件夹上的员工资料,“所有实验员的编号都是他们入职日期的倒序,林砚是82400202,贺景升是60500202,白老师是80500202,后四位全都是0202,这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今年才入职的,不可能是我们去年的指导员。”
“还有这个,”他紧接着指向唐瑶手中的设计图上的水印,“我们宿舍被设计出来的时间是今年五月,也就是两个月前,同样不可能是我们去年住过的宿舍。而我们之所以会觉得似曾相识,完全是因为它们是仿照我们家里的卧室设计的。”
唐瑶和凌安明明都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又好像没能彻底抓住重点:“所以……”
宋野城掏出了江阙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亮出了上面的文字:“所以他说的‘不要相信感觉’,会不会就是想告诉我们,‘似曾相识’只是基地故意灌输给我们的错觉,而我们可能——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第67章 求证
这石破天惊的推测仿佛一道闷雷, 无声地炸裂在了这间寂静的房中,令唐瑶和凌安既震惊又恍然地对视了一眼。
须臾,惊讶之后的凌安很快跟上了宋野城的思路, 琢磨着道:“所以那些档案……也有可能不是真的, 我们也许根本就没有参加过什么第一阶段,也根本就没有失忆过?!”
宋野城没有急着肯定,而是严谨地求证道:“你们来基地之前,都是怎么知道自己参加过这个实验的?”
这个问题他们昨晚在餐桌上其实就已经提及过,但当时大家都碍于想留底牌而没有坦白,最后是金博士用“你们当中有人用的是定时邮件,有人是日历提醒, 还有人是委托亲友转达信息”模棱两可地作出了解释。
此时再度听见这个问题,凌安和唐瑶都没了继续隐瞒的心思,凌安当即答道:“我是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发件人是我自己, 邮件里说我去年参加过第一阶段,现在要去参加第二阶段。”
“我也是!”唐瑶立刻惊讶道。
宋野城闻言了然:“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他方式, 我们所有人都是通过电子邮件得知的这个实验。而那封邮件如果不是我们自己写的,就很可能是他们通过技术手段进入了我们的邮箱、以我们的名义写下并设置成了定时发送。”
他推测完, 略微顿了顿, 又问道:“对了,你们的档案里有没有你们的作案证据?”
“有!”
凌安像是被提醒了似的,迫不及待抢答道:“而且我当时看到证据的时候,其实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现在回想起来, 那些证据其实都有点牵强。”
说罢, 他飞快地把自己拿到的档案内容复述了一遍:
他的角色是一名经纪人, 档案里说,他曾经逼死过一位被他亲手带进圈的、名叫余天欣的女艺人,因为他掌握了对方的黑料并以此进行勒索,最后致使对方因走投无路而自杀。
“档案里有几张聊天记录截图,”凌安道,“是一个匿名聊天软件,有人给余天欣发了她出道前被包养的证据,说如果她不给一千万就要把证据曝光。余天欣拿不出那么多钱,对方也不肯让步,最后她就被逼得自杀了。”
宋野城想了想,分析道:“但那个聊天软件是匿名的,所以聊天记录其实没法证明那个人就是你,是么?”
“对啊!”凌安道,“在我现存的记忆里只知道她是自杀,但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而且我也不记得自己用过那个匿名软件。”
他所说的“现存记忆”是指在看完档案后、通过镜面文字提供的“角色共情”得到的角色记忆,就和宋野城在穿衣镜中得知,他曾因为怜悯而请死者父母去家中喝过茶一样。
宋野城点点头,转向唐瑶:“你呢?”
“我档案里说,我在升任护士长之前,曾经害死过一个孩子,”唐瑶道,“因为输液前把他的皮试和另一个孩子弄混了,导致他青霉素过敏而死。”
“证据是什么?”宋野城道。
“是我给那个孩子的父母转账十万的汇款记录。”唐瑶道,“档案里说,那是我为了逃避处罚,找孩子的父母私了、给他们的封口费。”
宋野城理了理逻辑,又稍稍回忆了一下,这才继续问道:“那在你现存的记忆里,对这件事还有印象么?”
这个问题他其实问得没什么把握,因为他不确定在他敲开唐瑶的房门前,唐瑶有没有完成角色共情、得到那段记忆。
然而幸运的是,唐瑶听到这个问题后并没有被问住,而是很快点了点头:“有印象。”
她回忆着道:“在我现存的记忆里,那个孩子虽然是在我们医院输的液,但并不是由我经手的,我也不记得有‘皮试弄混’这回事,只记得当时医院给出的死因是——孩子本身就有比较罕见的迟发性药物过敏[1],所以才会在皮试时没有任何异常,输液后却出现了过敏反应。”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在我的记忆里,我之所以会给那对父母转账,是因为他们没能从医院得到赔偿,而我私下了解到他们家情况特别困难,夫妻俩还因为每天来医院讨要说法而丢了饭碗,所以我不希望他们继续在这件事上白费力气,就以个人名义给了他们一笔‘补偿’。”
她的档案内容明显比凌安那份复杂一些,所以在她说完之后,宋野城和凌安都稍稍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
消化完后,凌安这才转向宋野城:“你的呢?你档案内容是什么?”
“高空坠物致人死亡,”宋野城道,“档案里说那个被砸下的花瓶是我的,证据是一张购买花瓶的收据和当天的打车票。”
凌安想了想,问道:“收据和车票上有签名或者卡号之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