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有档案都能随意查看,那就意味着它们全部都是“真实有内容的”,这对于需要布置整个档案室、填充所有档案盒的节目组来说,可是一项非同小可的工程。
宋野城狐疑地往前走了几步,不信邪似的从几个柜子上分别取下了一只档案盒,然后很快便惊讶地发现,它们居然真的都不是模型。
每个档案盒里都有一个完整的故事。
档案的主人都曾有过一段令自己惊惧、悔恨的罪恶记忆,也无一例外都曾在第二阶段开启过反悔程序,接着经历数年反复实验、循环这一过程,最后的结局大多是不堪忍受地选择了自首。
甚至还有两名志愿者更为决绝——
他们选择了自杀。
第64章 选择
看完这些档案, 宋野城心中的那个猜测已经得到了更有力的验证,甚至还让他产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脑洞。
正在这时,旁边静候他看完所有档案的江阙终于问道:“现在决定好了么?”
这个问题显然延续的是他先前在楼下提出的选择——要不要重新参加实验, 将已经拿回的记忆再次抹去。
残酷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宋野城估计换作任何一个志愿者,在看完这些档案后,都不会再轻易选择“重新参加实验”这条死胡同。
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几乎有些不按套路出牌地问道:“唐瑶他们看完档案也会被带来这里?”
“对。”江阙道。
宋野城想了想,道:“那我能去找他们么?”
“现在?”江阙确认道。
宋野城点点头:“我记得基地是允许志愿者相互沟通的吧?”
江阙稍稍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这对剧情发展可能产生的影响,但很快便颔首道:“可以, 但在沟通完以后,需要尽快告诉我你的决定。”
宋野城从善如流地应承了下来,没再耽搁, 给江阙留了句“一会儿见”后便离开了档案室, 径直往楼下行去。
回到二楼宿舍区,宋野城刚转进走廊, 恰好远远看见了前方一个身影。
“凌安?”他立刻扬声叫住了对方。
凌安大概是没想到会被人喊住,愣了一下才回过头, 怀里正抱着他刚刚到手的档案袋。
宋野城快走几步迎了上去:“你现在是回去看档案?”
凌安点点头:“你看完了?”
宋野城心说我下个环节都已经完了, 但也没多解释,只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伸出拇指朝旁边那扇房门指了指:“等你看完档案,来唐瑶宿舍一趟呗?”
凌安莫名其妙:“为什么?”
“你来了不就知道了?”宋野城满脸神秘地卖了个关子,“反正又不会害你?”
凌安狐疑地眯了眯眼, 心说按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作为玩家来说, 所有出其不意的点都是极具吸引力的,故而他最终也没拒绝,嗤笑道:“行吧。”
宋野城没再多说,冲他摆了摆手后便朝唐瑶的房间走去,抬手叩响了房门。
凌安往前回到了自己宿舍,而唐瑶的房门很快便被拉开,看见门口居然是宋野城时,她着实有些意外:“你来干嘛?”
宋野城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她房里只有跟拍导演和摄像,贺景升并不在场,于是心知她下个环节还没触发,这才提议道:“找你分享个线索?”
唐瑶的反应跟刚才的凌安差不多,将信将疑地笑问:“真的假的?”
虽是不太信,但她却还是侧身让开了路来,宋野城也没客气,直接迈步进了屋。
唐瑶这间房跟宋野城那间截然不同,从色调到摆设都完全是两种风格,欧式大床边搭配着整套的精致梳妆台,窗前地毯上则是一张矮脚茶几和几只软垫。
此时,茶几上稍显凌乱地散放着一些纸张和档案袋,显然刚才唐瑶开门前正坐在那里看档案,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收起。
宋野城十分自然地朝那边走去:“档案看完了?”
“哎哎哎——自觉点啊?”唐瑶快走两步,超过他到了茶几边,防备地将纸张倒扣了起来,笑瞪他道,“怎么还带偷看的呢?”
宋野城丝毫没有被当成竞争对手的自觉,脚步不受影响地走到了茶几旁,双手插兜,朝那些已经翻面的资料抬了抬下巴:“用不着偷看我也知道是什么。”
不等唐瑶怀疑,他已经笃定道:“——犯罪记录,是不是?”
唐瑶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找回了镇定:“为什么这么说?”
宋野城从她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里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但却没急着拆穿,而是努嘴示意她先坐,自己也弯腰坐在了茶几旁:“你知道下个环节是什么吗?”
刚才他们在三楼遇见时,宋野城说过他要去楼上,所以唐瑶不难猜测下个环节与四楼有关,只是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
宋野城如实道:“你的指导员会问你要不要重新抹去记忆,但在你做出决定之前,他会先带你去四楼档案室,给你看以前开启过反悔程序的志愿者档案,让你做参考。”
“然后呢?”唐瑶追问道。
宋野城将他在四楼看到的那些档案简单叙述了一遍,重点提及了所有志愿者都有致人死亡的经历、都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最后都因为不堪折磨而选择了自首或自杀的结果。
说罢,他总结道:“等你看完那些档案,指导员会再次问你,要不要选择重新进行实验。”
唐瑶愣怔地消化了许久,半晌才问道:“那你怎么选的?”
“我还没选,”宋野城坦言道,“我下来找你是因为我有个想法,但我需要先跟你和凌安确认一下,你们的档案内容是不是也是……你懂的?”
此时唐瑶的防备其实已经卸下大半,但还保留着仅剩的一丝谨慎:“那你的呢?”
“是。”宋野城果断承认道。
见他这么干脆,唐瑶也终于不再犹豫,诚实地点了点头:“我也是。”
宋野城了然颔首道:“所以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我们知道的所有参加这项实验的志愿者、包括我们自己在内,全都有犯罪、或者说至少违法的经历,而我们的‘前辈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摆脱了回忆,哪怕反复逃避,最后也还是殊途同归、受尽折磨地走向了相同的结局——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唐瑶无意识地咬着指甲想了想,不甚笃定地推测道:“你是怀疑……这项实验的目的并不是帮我们抹去记忆,而是……针对罪犯的一种惩罚?”
宋野城点点头:“虽然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你可以回想一下,我们最初根本就不知道反悔程序的存在,明明应该今天直接参加第二阶段,那是怎么走到开启程序这一步的?——是因为我们在房间发现了地图和通行卡,在去档案室找档案的时候被现场抓包,然后才从指导员口中得知了这个程序,是不是?”
唐瑶回忆着点了点头,宋野城继续引导道:“那你想想看,为什么那么巧我们每个人的房间都能发现地图和通行卡,为什么我们的通讯器上要安装定位装置,为什么我们的指导员都在监视我们的动态?”
这番话虽然是疑问句,但唐瑶却很快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这一环套一环的步骤更像是预先设计好的诱饵,一步步将他们引向了开启反悔程序的陷阱。
唐瑶道:“所以现在——”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如果是刚才,唐瑶大概会直接去开门,但此时她居然莫名有了一种敌暗我明的危险感,以至于下意识就先扬声问道:“谁——?”
“我,凌安!”
听到这回答,宋野城立刻起身往门边走去,顺便跟唐瑶解释道:“是我让他过来的。”
唐瑶这才放心地“哦”了一声,也跟着起身跟了上去。
房门刚拉开,凌安便戏谑地眯眼道:“你俩密谋什么呢?”
宋野城扭头示意他进来,待他进屋后重新把门关上,转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唐瑶劈头盖脸问道:“你杀过人吗?”
“啥、啥?”凌安被吓了一跳。
“不是,”宋野城也没想到唐瑶居然会问得这么无厘头,哭笑不得解释道,“她是想问你的档案里是不是有致人死亡的经历。”
凌安目光一滞,旋即立刻警惕了起来:“你俩不会是结盟了想套我线索吧?我是能选择拒绝回答的对吧?”
规则确实给了他们拒绝回答的权力,而他的谨慎也情有可原,所以宋野城并没着急,领着他到茶几边坐下后,有条不紊地把刚才已经跟唐瑶分享过的线索又简单复述了一遍。
凌安不愧是个玩家老手,在听他说到楼上那些档案时,就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你问我的档案内容,是因为你怀疑所有参加过这项实验的志愿者都是逃脱了法律制裁的罪犯——包括我们在内?”
宋野城不答反问:“所以你到底是不是?”
凌安仍死守最后的倔强:“……你们俩都是?”
宋野城和唐瑶齐齐一点头。
凌安终于放弃了抵抗:“好吧……我也是。”
如此一来,关于“志愿者都是有罪之人”的判断基本上就没什么争议了。
听宋野城进一步复盘完他们昨晚开启反悔程序的过程后,凌安很快得出了和唐瑶差不多的结论:“所以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进行第二阶段,也没打算帮我们洗掉记忆,整个实验其实只是一个圈套?”
“我是这么猜的,”宋野城点头道,“不过我们的情况又和以前的志愿者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凌安和唐瑶好奇道。
宋野城道:“在楼上那些档案里,志愿者拿回记忆后都选择了重新进行实验,因此才进入了循环往复的死胡同,最后走向自杀或自首的结局——这像是一种心理凌迟,通过反复折磨达到让罪犯最终崩溃的结果。”
凌安和唐瑶点点头,宋野城继续道:“假设这就是他们惩罚罪犯的方式,那么现在我们拿回记忆后,他们其实只需要按照惯例、直接让我们选择是否重新进行实验,我们就很可能会走上那些志愿者的老路——进入死循环,是不是?”
他的重点显然还没说完,但唐瑶却已经陡然意识到了他的意思:“可现在他们却带我们去看那些档案,让我们提前知道了选择重新实验的后果,这反而像是刻意在用‘前车之鉴’警告我们——不要选择重新进行实验?”
宋野城点头道:“对,所以我才说我们的情况和以前的志愿者不一样。”
他沉吟片刻,很快又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换个思路的话,这个问题倒也解释得通。”
“怎么说?”
“你们想想看,”宋野城引导道,“那些志愿者在经历完多年循环的心理凌迟后,最终的下场是什么?”
凌安和唐瑶不由稍怔,不是因为回答不了,而是因为这是明知故问:“自杀或自首?”
宋野城颔首确认,继续道:“那现在我们不能再选‘重新抹去记忆’这个选项,还剩下什么选择?”
凌安和唐瑶对视了一眼,心念电转间忽地恍然大悟:“他们想让我们直接走到最后一步,直接自首或自杀?!”
宋野城挑了挑眉:“如果心理凌迟只是手段,让罪犯得到应有惩罚才是最终目的,那么现在带我们看档案,或许就能跳过手段直达目的,对他们来说,会不会反倒是缩短了进程?”
这个思路其实很有道理,且对于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来说,只要犯了错、哪怕是无心之过,接受惩罚都是理所应当。
但或许是因为这毕竟只是一个“游戏”的缘故,作为一名游戏角色,就算思想不那么伟光正也无可厚非——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选择。”
凌安琢磨着,随即眼皮一抬,看向二人狡黠道:“——我们不重新抹去记忆,但也不自首,就选择直接离开基地、带着这段记忆活下去不行吗?”
这提议听上去虽然有点不作为、闷头耍无赖的意思,但从理论上来说倒也确实是一种可行的应对方式。
唐瑶犹豫不决地看向了宋野城,却见宋野城此时的表情十分玄妙,眼中几乎透着一丝堪称同情的戏谑:“你觉得如果他们的目的真是惩罚犯罪,还会给我们平安离开基地的机会?”
这话听着可着实有点瘆得慌,配上宋野城那高深大佬般的影帝级演绎,让唐瑶忍不住龇牙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而凌安则结结实实愣了好半天,最后终于认输般哀嚎了一声,举头望苍天:“唉——早上我还觉得段镜明太咸鱼,结果弄了半天人家那是大智若愚啊?你看他,压根儿就不好奇自己忘记了什么,现在不就好端端参加第二阶段去了?啥也不用选,无知是福么这不是?”
他们四个人里只有段镜明昨晚没有翻找房间、没有拿到地图和通行卡,所以也只有他没有落入开启反悔程序、拿回记忆的圈套,现在看来反倒是最轻松的一个。
然而,宋野城听到这话却并未附和,而是垂眸若有所思,好似不太赞同的模样。
凌安斜眼瞅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扬了扬下巴:“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宋野城抬起眼:“我觉得……”
嘀嘟——嘀嘟——嘀嘟——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报声陡然在门外炸响,房中三人齐齐被吓了一跳:“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