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再度听见这么一句,宋野城忍不住有点想笑, 因为这种逢人就被“恭喜”的情景莫名让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公开了恋情,倒像是来这儿办婚宴的新郎官。
不止是他, 江阙这会儿的感受也相差无几, 尴尬中又带点哭笑不得,仿佛都已经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才合适。
不消片刻,领班已经将他们引到了预定的包厢外。
刚一推开门,就听里头贺景升劈头盖脸道:“嗨哟喂!你俩可算是来了哈?”
他今天下午可着实憋得够呛——
明明他是整个直播间里跟江阙最熟的人,却跟所有外人一样被那消息震惊一脸, 偏偏当时他还没法当着万千观众的面追问太多, 一直忍到直播结束才赶紧给江阙打去电话, 结果又只得到了一句“见面再说”。
“哥,你什么情况啊?!”
江北此时已是噔噔噔迎了上来,看看江阙又看看宋野城,满脸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不爽:“上次杀青宴见了面都不告诉我?还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
不等江阙开口,宋野城好笑道:“那会儿你哥还没跟我在一块儿呢,告诉你什么?”
江北被反问得一愣,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桌边,唐瑶倒是相当淡定,悠悠然抬手打了个招呼:“白老师,又见面啦?”
她之所以没多意外,是因为早在当初宋野城发消息让她在公司帮忙照看江阙时,她就已经凭借女人的直觉隐约咂摸出了些苗头,而今眼看着那苗头成了真,她只觉得果然不出所料。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包厢里还有另一个人,此时正坐在贺景升旁边的位置上,哥俩好地搭着他的椅背,脸上带着同样“被辜负”的表情,煞有介事地摇头起哄道:“唉——果然是塑料兄弟情啊!我最好的哥们儿处对象,我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
是左鉴清。
他今天中午才从外地回来,刚落地就约宋野城晚上聚聚,结果宋野城答应得倒是干脆,可电话里却半点没提恋情的事儿,以至于他下午听说热搜时,第一反应还以为那是个假新闻,直到刚才来会所见到贺景升几人,凑着一聊才发现,他居然还不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朋友,顿时跟他们生出了一股同仇敌忾之情。
“差不多得了啊,少跟这儿演。”
宋野城嗔笑着,捏着江北的脖子把他带到桌边、按进椅子里坐下,这才继续道:“今天就算你们不攒局我也得攒,这种事儿当面解释才比较有诚意不是?”
左鉴清和贺景升明明在今天之前压根互不相识,这会儿闻言却齐齐撇出了个姨娘嘴,默契得仿佛灵魂知己。
然而好奇心到底还是胜过了那点没能提前知道的不爽,等宋野城和江阙坐下后,几人立刻问东问西打听起了细节。
在得知他俩居然早在十几年前就见过时,左鉴清忽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所以他就是那个……弟弟?!”
他和宋野城是实打实的发小,大学之前两家离得都没一百米远,几乎是成天混在一起,所以这段往事对他来说可谓是记忆犹新——
他至今都记得当年暑假结束时,宋野城神神秘秘地告诉他“我马上要有个弟弟了”,还声称“我弟就是你弟,以后咱们可以一起带他玩儿”,惹得左鉴清也忍不住跟着期待了挺久。
谁知等第二年拍完戏,宋野城从那边陲小镇回来,左鉴清问起那个“弟弟”时,宋野城却一脸颓丧地说:“没了,弟弟跟别人跑了。”
左鉴清一度以为,那段故事已经成为了有始无终的尘封往事,是等他们年迈时才会偶然回忆起的少年片段,却不料当年故事中缺失的主角如今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了眼前,这让他不禁产生了一种“纸片人从书中走出”的不真实感。
除此之外,他还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你爸妈岂不是也知道他?”
“知道啊,”宋野城理所当然道,“他们前两天已经见过了。”
左鉴清还没来得及应声,旁边的贺景升忽然紧张道:“你爸妈怎么说?”
宋野城没搞懂他这紧张从何而来,莫名道:“还能怎么说?当然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巧?”
“那他们……没意见?”贺景升忧虑道。
宋野城愈发好笑:“我们俩你情我愿的,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哦——那就好那就好。”
贺景升眨眨眼,满脸松了口气的表情,继而转向江阙,挑眉调侃道:“我还怕他父母那关不好过呢,原来你都过完了哈?”
不料听到这话,江阙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江北倒是不乐意了:“我哥这么招人喜欢,有什么不好过的?”
说着,他冲宋野城抬了抬下巴:“你担心我哥还不如担心担心他,我哥爸妈那关他可还没过呢!”
他这也算是无心之言,因为江阙从来没有跟他多说过家里的事儿,所以他一直以来也并不知道江阙与养父母的关系,这会儿还自以为是在帮江阙“找场子”。
然而他不知道,宋野城和贺景升却都是知道的,所以听到这话表情都稍稍滞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江阙。
正在这时,包间门被“咚咚”敲了两声,服务员推着餐车将他们点的菜送了上来。
“欸?我的烤鸭来了!”江北的注意力立刻被成功转移。
“对对对,吃饭吃饭!”
贺景升连忙顺势转移话题:“我中午就没吃饱,现在都快饿死了。欸——咱们要来点儿酒不?”
*
半小时后。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
镜子前,宋野城搓揉完洗手液,随意拨开水龙头,正哗哗冲洗着,忽听身后洗手间的门被“吱呀”推了开来。
宋野城抬眼从镜子里看去,见来人是左鉴清,随口调侃道:“哟,你膀胱也撑不住了?”
刚才在贺景升的撺掇下,除了宋野城因为要开车滴酒未沾外,其他人都多多少少喝了些。
而宋野城虽是没喝酒,却也没捞着什么好,被他们以“恭喜”为由起哄干杯,光是以茶代酒就被灌了满满一肚子饮料茶水,这还不到一小时就率先奔着卫生间来了。
左鉴清并未答话,却也没往里间走,而是径直走到洗手池旁,背过身、环胸倚在了边沿。
宋野城莫名其妙:“……干嘛?”
左鉴清扭头单刀直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
宋野城愣了一下,不确定他是单纯发问还是意有所指:“什么意思?”
左鉴清道:“为什么这么急着公开?”
宋野城这才算是明白了他的重点,低头继续冲洗着手上最后那点泡沫,不以为然道:“没急啊,我老早就答应粉丝一有对象就公开,这不是说到做到么?”
“得了吧,少拿应付粉丝那套敷衍我,”左鉴清道,“你自己清楚的很,你当初那话的意思是‘一旦关系稳定’就公开,而不是‘刚确定关系’就急吼吼昭告天下。”
他不愧是跟宋野城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对宋野城的了解远非旁人能比,三两句话就已道破表象,半点没给宋野城回避的余地。
宋野城也确实没有回避。
他关了水龙头,双手撑着台沿,转头用一种洗耳恭听的语气道:“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左鉴清依旧环抱着双手,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具体原因你不说我确实猜不到,但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潜意识里没有安全感。”
宋野城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没有安全感?”
“没说一定是你,”左鉴清淡定道,“但一定是你们两人中的一个。”
此刻的他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专业素养,有条不紊道:“要么是你对这段关系没信心,急于通过外界的‘见证’来自我催眠;要么是他对你们的未来没信心,你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他安全感。”
宋野城默不作声地听完,一时间竟然没能找出反驳之词,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左鉴清的分析确实命中了要害——
宋野城知道江阙因为“倒计时”的存在而对眼前拥有的一切、包括他们的关系在内都抱着一种“终将失去”的悲观态度,而他迫切地想要通过各种途经削弱江阙的悲观,建立起他对未来的信心。
然而这些事他却不能告诉左鉴清,哪怕这是他最好的兄弟。
因为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绝对不会相信“重生”的存在,左鉴清必然是其中最坚定的那一批,宋野城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他的看法,也不打算做无谓的尝试。
想着,宋野城轻轻一哂,用沾满水渍的手背掸了掸左鉴清的肩头,套用他刚才“少拿应付粉丝那套敷衍我”的说辞回应道:“少拿研究病人那套琢磨我,我可不会付你诊费。”
说着,他绕过左鉴清朝门口走去,总结般扬声道:“是你想多了兄弟——”
*
宋野城回到包间时,包间里谈论的话题已经换了一轮。
“所以你最后出的题到底是什么?”贺景升眼巴巴盯着江阙。
下午直播间里的关卡设计环节,观众投票选出的“题型”被随机分给了四位嘉宾,类型都属于“密码”,但具体形式却并未公布。
“你不会又打算自己做个密码锁吧?”贺景升狐疑道。
听到这话,刚回来的宋野城忍不住好奇心起,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问:“什么密码锁?”
贺景升满脸呼之欲出的吐槽欲,往事不堪回首般解释道:“我大学那会儿为了凑学分,报了一个机电社团办的设计比赛,那个比赛也不是很专业,我想着随便做个小玩意儿混过初赛,能把分儿混够就得了呗?”
“然后我就做了个小机械锁,做完拿去给他看,他说结构太简单、技术评分可能会比较低,我就让他帮我改进改进,他也真就连夜给我改了,结果改完我一看——我去!他居然给我改出了个电子密码锁,这也太高端了吧?”
“第二天我带着那个锁去比赛,确实一拿出来就惊艳了全场,结果就因为太惊艳,一堆评委跑过来围着我问什么‘设计思路’、‘电路组成’,我特么愣是嗯啊哈嘿吭哧半天也没答上来,最后就那么灰溜溜滚下了场,连初赛都没能混过去!”
他话音刚落,周围几人都爆发出了无情的嘲笑,而宋野城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稀奇地看向江阙:“我记得你是文科生?”
江阙正小口喝着汤,闻言点头道:“是文科。”
“那为什么连这些东西都会?”宋野城更觉匪夷所思。
江阙轻笑了一下,淡淡道:“也是小时候跟我爸学过点,后来高中也有相关竞赛,就一直没丢下。”
宋野城眨着眼望着他,心中不由得感慨又好笑地想:我这到底是挖了个什么奇妙的大宝藏?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发现新惊喜?
“哎哎哎别打岔,”旁边贺景升强行把话题给拉了回来,满脸好奇地看向江阙,“你这回设计的密码到底是什么?”
江阙放下汤勺,转眼瞥向他:“你想作弊?”
“嘿?瞧你这话说的,这怎么能是作弊呢?”贺景升理直气壮地不满道,“我们这叫——结盟嘛!咱们两组提前通个气,到时候不就能直接碾压他们了?”
江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那还不就是作弊?”
贺景升有点心虚,然而却并没放弃,胡搅蛮缠道:“啧,我看你就是重色轻友!”
他朝宋野城抬了抬下巴:“我就不信你连他也不告诉?”
江阙没急着回答,反倒朝唐瑶示意了一下:“那你告诉她了?”
贺景升先是一噎,随即像是忽然被启发了似的,转头兴致勃勃看向唐瑶:“你想知道吗?”
唐瑶咬着饮料吸管,皮笑肉不笑:“不想呢,亲。”
“……”贺景升吃瘪地眨眨眼,又不死心地转向宋野城,不信邪道,“你也不想知道?”
宋野城看了眼江阙,好整以暇道:“我觉得以我和他的默契,不会解不出他的题。”
贺景升冷不丁被塞了满嘴狗粮,齁得忍不住龇了龇牙,最终恨铁不成钢地愤愤然道:“嘁,你们就假正经吧!说不定这会儿林砚和今赴寒他们都已经结盟了,到时候人家在节目里秀智商、秀逻辑,你们就只能秀恩爱!”
听到这话,宋野城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两秒,随即饶有兴趣地挑眉看向唐瑶:“你跟他在一起了么?”
唐瑶莫名其妙:“……没有啊?”
宋野城于是胸有成竹地转回贺景升,弯起嘴角绅士一笑:“那不好意思了,你连恩爱都没得秀。”
“……?!”
贺景升简直受到了万吨暴击,难以置信地瞪眼瞅着他,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好容易才眨巴了两下眼,忽然扭头气急败坏地看向了江阙:“喂!你老公欺负人!还能不能管管了?”
江阙原本看他俩又开始小学鸡似的battle还觉得好笑,结果冷不丁被“你老公”仨字儿砸了个正着,面上虽还勉强保持了常态,可耳根却微不可见地泛起了一丝微红。
他转眼瞥向宋野城,只见宋野城不仅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反而还挑眉含笑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仿佛在说:快来管啊。
江阙忍不住跟着暗笑,又瞥了一眼还在等他“管人”的贺景升,无奈地点点头:“管管管。”
说着,他伸手从桌上拿过一块面皮,又用筷子夹了两块烤鸭回来,囫囵卷巴卷巴递到了宋野城嘴边,佯作威严地“管教”道:“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