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还会打趣你姑姑了。”商秀妍笑了一会,眉眼间显出一抹忧郁,“今天是你姑父的生日。”
商初时立马闭嘴。
商秀妍曾经有过一段美满的婚姻,却因为一场车祸,老公去世,她也双腿残废。
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走出当初的伤痛,可实际上,她还是记在心里的。
那个男人的生日,忌日,逢年过节,她都记得,即便没人在乎了,她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个人怀念着。
商初时后悔不迭,只想抽自己几个耳刮子,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偏偏要提这茬。
商秀妍却没当回事,依旧笑盈盈的。
“对了,孩子的事,我还没跟你妈妈说。”商秀妍音量压低,“这种事我不好开口,要是你想告诉她,一定要避开你爸和我爸。”
商初时被她后面那句话逗笑了,“我知道了。”
他暂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司曼华。
别墅里,司曼华正在厨房里交代保姆做丰盛的晚饭。
看到商初时,她立马迎出来,边走边喊,“小时,你可算回来了!妈妈要把你这尊大佛请回来可不容易,今晚你不许走,就在家里住下!”
商初时刚开口,“妈……”
司曼华眼睛一瞪,来拉着他的手,“还知道叫我妈,那就得听话。来,妈妈把你的房间留在那的,还重新布置了下,快跟妈妈上楼去看看。”
她拉着商初时往楼上去,不忘喊,“秀妍,我带小时上楼转转,你帮我看着厨房。”
商秀妍无奈地笑,“去吧去吧。”
商初时被司曼华拉着,踉踉跄跄地到了楼上。
小时候,他初来这座别墅,很兴奋地要了一间湖景房。
趴在窗边,就能看到外面那片翡翠般的碧湖。
如今,这间房子还给他保留着,只是小时候的奥特曼墙纸换成了古典优雅的水墨风景。
司曼华絮絮叨叨地说她做了哪些改动,又抱怨商初时这么久不主动联系她,真的很没良心。
商初时静静听司曼华唠叨,时不时解释两句。
这太太命好,老公爱她宠她,小姑子跟她从小就是闺蜜,感情深厚,自己工作环境也单纯,五十多岁了还跟孩子一样天真烂漫。
除了生个孩子被掉包,养出来的孩子是废物这件事,司曼华的人生里几乎没有缺憾。
司曼华唠叨了一会,突然卡壳。
商初时以为怎么了,却在下一秒,听到楼下传来爽朗的笑声。
是商老爷子带商哲奚钓鱼回来了,爷孙两个不知道在说什么开心事,笑声连楼上都能听到。
司曼华踌躇片刻,拉着商初时的手,哀求一般说,“别跟小奚闹别扭,别伤害他,你们好好相处,算妈妈求你了,可以吗?”
商初时神色复杂,点点头。
他真的不会去伤害商哲奚,因为那是他最爱的妈妈的真正骨肉。
哪怕是商哲奚刚回来那段时间,他再耍小性子,再排挤,也从未真正动过要把商哲奚怎么样的念头。
司曼华抓着商初时下楼,商老爷子和商哲奚抬头看见他们,笑声戛然而止。
商老爷子冷哼一声,中气十足地吼,“你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司曼华推了商初时一把,商初时上前,毕恭毕敬地喊,“商老先生,我……”
没等他说完,商老爷子冷哼一声,走向书房,只甩给他一个苍老的背影。
司曼华小声说,“你爷爷知道你今天回来,起先没说什么。他老人家就是这么个牛脾气,口是心非的。”
商秀妍推着轮椅过来,“就是,别看他严厉,其实心里肯定高兴。”
商初时正想说点什么,商哲奚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朝他一笑,“你回来了,时哥。”
商初时礼貌一笑,商哲奚的态度也友好而亲切。
比起单独跟商初时相处,简直判若两人,而商初时也早就习惯了他两面三刀的做派。
商哲奚站着没聊两句,说要去楼上换衣服,司曼华追上去说了什么。
望见两人的背影,商秀妍突然说,“我不喜欢他。”
“啊?”商初时一时没听清。
商秀妍反手拍拍他的手腕,说,“姑姑只喜欢你。”?
第三十九章 是你逼我吃下水道的馊饭
晚些时候,商贤也回来了,看见商初时后,没之前在池霆办公室里那么剑拔弩张,但也没过分亲热。
他只说要去书房处理点事,没跟商初时说一句话。
司曼华让商初时放宽心,总有一天,一家人还是能和睦相处。
晚饭快要做好了的时候,门铃声响起。
众人都在忙,商初时自告奋勇,“我去开门。”
他腰上还系着粉红色围裙,跑到门口刷地开门,“请……进。”
门外,赫然站着一身休闲打扮的池霆。
看见商初时,池霆同样意外,“商少也在?”
商初时冷脸,“换个称呼会死?”
商少长商少短,这狗东西是故意惹商哲奚跟他对立吗?
池霆往门缝里挤,“在我心里,商少只有一个。”
商初时死死抵住门,嘴角抽搐,“你果然是来挑拨离间的!”
两人正较劲,司曼华出来喊,“怎么了,小时,还不让小池进来?”
老妈发话,商初时只好让步。
池霆跟司曼华打过招呼,再往楼上书房去,背影看着宽阔伟岸,一点不像刚刚跟商初时较劲的幼稚家伙。
“妈,池霆,不是,池董,他为什么来?”商初时问。
司曼华擦擦手,笑着说,“听说盛世集团跟我们家有商业上的来往,你爷爷叫他过来的。”
说着,司曼华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以前,你有让我同意你和池霆……”
“妈,你记错了,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商初时立马打断。
总算到了晚餐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格外诡异。
商老爷子和商贤兀自关照商哲奚,商哲奚有点拘谨,时不时怯怯地给商初时挑菜,神态很是讨好。
虽然商初时也不知道,他都在这个家待了好几年了,为什么还能做出一副畏手畏脚,仿佛很委屈的模样。
考虑到商哲奚的心情,司曼华没敢跟商初时多说,一直埋头吃饭,倒是商秀妍没理这些,很亲切地给商初时夹菜,对商哲奚不屑一顾。
所有人都处于诡异的气氛中,唯独池霆蹭饭蹭得很自在,对一切风云涌动视若不见。
一顿饭吃下来,商初时背后都汗湿了,池霆却老神在在,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商初时心底问候了千百遍的“狗东西”,默默收拾碗筷。
司曼华跟他一起洗碗,见他动作很熟练,忍不住感伤,“你以前别说洗碗,就连端盘子上桌这种事,妈妈都没让你做过。”
她不敢想象,这四年来,商初时过得有多苦。
商初时低着头,笑了笑,“妈,我只是长大了。您以前不是老抱怨,我怎么跟长不大一样吗?”
司曼华擦擦眼睛,背过身去。
商初时想安慰她,却无从说起。
等洗过碗出来,商初时正要去卫生间,刚走到阳台边上,突然被人拽住手腕,强行拽了出去。
“你疯了!”商初时被人压在墙上,惊恐又愤怒地去拽窗帘。
他手不够长,池霆大发慈悲拽了一下,滑轮发出嗤的声响,窗帘划过去,将露天阳台遮挡起来。
仗着身高和体力优势,池霆轻而易举地将商初时压着,膝盖顶入商初时双腿之间,让商初时脸红得彻底。
这个老流氓!
明明上午才见过,池霆却露出很怀念的面孔,逗弄商初时,“没想到商少还会回到这个家来,我还以为,经过以前那些事,你会跟商家老死不相往来。”
商初时别过脸,嘴硬,“关你屁事!”
池霆依旧压着他,悠闲地捏他耳垂,“商少一再示好,还带我去见你的宝贝儿子们,不得不让我以为,你是有意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商初时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他需要的是池霆这个人吗?
呸,他只是稀罕池霆的钱!
只要池霆能给他的孩子们留下大笔财富,哪怕是遗产,他都不介意跟这个老流氓多多进行床上交流。
换个角度,是他睡了池霆,还可以拿池霆的钱,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
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商初时努力不让自己幻想,也不再傻傻地期待。
有钱就可以了,没什么比钱更重要,他需要让自己,让孩子们活下去的东西。
商初时沉默下来,眼帘垂下,浓密黝黑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颤动,让池霆突然想起,曾经在花园里见过的,翅膀破碎的蝴蝶。
那只蝴蝶很漂亮,在花丛里翩翩飞舞,灵动而柔美,比任何没有生命气息的花朵都要漂亮。
可是它弄伤了翅膀,即便再努力飞向天空,残缺的翅膀始终无法载它飞起,最后从花间坠落,成了蚂蚁们的食物。
现在的商初时就好像那只断翅的蝴蝶,或许再有人推他一把,他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之中,支离破碎。
拥有生命的生物,都是很脆弱的。
池霆心底突然软了一下,不再欺负这个小病猫。
“这就受不了了?”他放缓语气,慢条斯理地说,“以前小霸王欺负我和宋昀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
商初时很没骨气地吸了一下鼻子,“欺负宋昀是我错了,至于你,我只恨欺负得不够!”
池霆眯起眼睛,跟他算总账,“还不够?你没联合你那帮狐朋狗友排挤我?没让我给你当小弟,把你当祖宗伺候?”
更多恶劣的事情,这小混蛋可做得不少,让他现在想起来都牙痒痒的。
商初时其实理亏又心虚,但即便心里再觉得对不起池霆,也偏要逞强,不肯将道歉说出口。
“不就是小孩子之间那点事吗,至于让你记仇成这样?小心眼。”说这话的时候,商初时心虚得脸都红了。
池霆试图跟他讲道理,“小孩子会强迫别人吃剩饭?”
商初时怒吼,“我没有!”
池霆挑眉。
十几岁时,他刚到商家没多久,就被商初时弄去当小弟。
他寄人篱下,不得不忍让这位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给自己和宋昀留下生存的空间。
记得某个炎热的夏天,他不知道怎么惹商初时生气了,小霸王气急败坏,勒令他不许吃饭。
于是,他早饭午饭都饿着肚子。
晚些时候,商初时拿着一碗馊饭过来了。
时至今日,池霆依然无法忘怀那恐怖的味道。
从气味上来讲,仿佛死耗子跟臭袜子的结合体,隐约又有醋的酸味和米饭的馊味,像是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令人作呕。
饭菜色相也诡异到极点,花花绿绿黄黄蓝蓝,各种色彩都有,并且无法分辨出那些食物原本的形状,有的成了焦炭,有的成了冒气泡的蓝绿色粘稠物体。
唯一可以辨认的屎黄色蛋花,像是厕所里捞出来的排泄物,而漆黑的米粒中,还有两颗类似猪眼睛的东西,死死瞪着池霆。
在商初时嚣张的威胁下,池霆怀揣奔赴黄泉的勇气,吃掉几口。
后来他上吐下泻进了医院,连医生都警告,年轻人不要追求刺激,从下水道里捞那些细菌病毒结合体。
这件事,是池霆一生中为数不多的黑历史。
后来商初时也经常逼他吃剩饭,但是他学乖了,宁愿藏一些小零食甚至饿肚子,也绝对不吃商初时带来的潲水。
池霆提起往年那些事,把商初时气得够呛,同时也煎熬得很。
他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弥补给池霆造成的伤害?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他呼吸开始急促,死死揪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像是溺水了一样,即便张嘴大口大口呼吸,也满足不了身体对氧气的需求,同时心悸气短,眼前发黑,让商初时站立不稳,身体直往下坠。
池霆很快看出他不对劲,立即撑住他,“哪不舒服?”
商初时脸色惨白,嘴唇发抖,转眼大汗淋漓,瘫倒在池霆怀里。
“商初时?”池霆眼看他情况不对,立马就想带他去医院。
商初时嗫嚅,“药……”
药?
池霆立马摸遍他全身,从他脖子上挂的小药瓶里掏出一颗药丸,立马给他服下。
商初时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事池霆也知道。
吃过速效药,商初时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池霆看他站不起来,转而将他打横抱起,往楼上卧室去。
商贤正好从书房出来,见此情况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跑过来,“怎么了?”
池霆低声说,“心脏问题。”
商贤会意,立马带他去商初时的房间。
躺在床上,瘦削虚弱的商初时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面白如纸,气若游丝。
看着这样的孩子,商贤难免心痛。
从小,为了商初时的心脏问题,商贤夫妻俩跑遍了国内国外各大医院,见过的心血管专家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但一直没能将商初时治愈。
夫妻俩从前总是觉得亏欠商初时,因为是他们给了商初时一副孱弱又畸形的身体,到后来得知商初时不是他们的孩子,商贤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和司曼华的原因,是商初时本身就不够强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