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卓叹了口气,伸手抓了抓梳理整齐的头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张老脸皱成一团:“你晚上回家一趟吧,你姜阿姨和小宝今天搬过来,总要接风洗尘一下。”
谢沂不耐烦道:“没空。”
谢闻卓也知道自己在感情上糊涂,才让父子关系愈加紧张,他强压脾气:“你的东西你的领地总要你自己说清吧,不然你姜阿姨和小宝碰坏了,你说我怎么做?”
谢闻卓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对他来说,姜亚茹只是搭伙过日子照顾他的人,但谢沂是他亲生儿子,身上带着他的基因。
他试了几次,也没能再要一个孩子,这辈子大概率就只有谢沂了。
他私心里,自然是偏向谢沂的。
所以他承诺别墅永远是谢沂的家,属于谢沂的私人领地,即便是他未来夫人也不能碰。
这和当初对明婉迎不一样。
他对明婉迎还是更上心一些的,毕竟他曾经也想过和明婉迎再要个孩子。
现在年纪大了,他对身边的女人,再没有当初的耐心和负责了。
谢沂这次没作声,算是认可了。
虽然他很多年没回国,且肉眼可见的未来也不会在别墅常住,但他确实是有些洁癖的。
谢沂延后了海外的工作,当晚七点,回到了谢家别墅。
住家保姆正带着姜亚茹参观谢家,姜小宝被姜亚茹拉着,哈欠连天地跟着母亲上上下下。
谢闻卓并没陪着,他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茶几上摆着杯盏,他岔开腿,弓着腰,慢悠悠品着茶。
他觉得逛自己家非常无聊,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陪着姜亚茹。
姜亚茹虽然有些不悦,但能搬进来是她的梦想,她不会因为这点怠慢跟谢闻卓置气的。
反倒是谢沂一进门,谢闻卓立刻就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回来了,吃饭了吗?”
谢沂眼睛一抬,看到了站在二楼书房门口的姜亚茹和一旁睡眼惺忪的小胖子。
他很快收回目光:“吃了。”
姜亚茹听到声音,立刻换上一副笑颜,伏在栏杆上亲热道:“谢沂回来啦,哎哟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们等你一起吃饭啊。”她抖了抖自己儿子的手,示意道,“叫哥哥。”
姜小宝睁开眼,瞥了瞥谢沂,用手指抠着栏杆上的雕花,努努嘴,不情不愿地哼唧一声:“哥哥。”
姜亚茹又关切道:“谢沂,你要在家里长住吗?正好,弟弟可以好好跟你学习学习。”
谢沂看着谢闻卓,简短道:“不常住。”
姜亚茹暗自松了口气。
她是没法接受跟谢沂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一来谢沂已经很大了,家里平白多个成年男性,她觉得很不方便。
二来,她知道谢沂对她没什么好感,讨好谢闻卓就算了,再讨好他儿子也太累了。
而且她知道谢沂一直跟着在海外的伊兹,与谢闻卓分离很多年了,感情也淡了不少。
如果住在一起,她怕这父子俩的感情培养回来,谢闻卓把家产全留给亲生儿子。
谢闻卓咳嗽了一声,走过来勾住谢沂的肩膀:“虽然不常住,但家里始终给你留着房间,你的东西,爸爸会帮你保存好,那个……亚茹,谢沂的房间不要动。”
姜亚茹脸色垮了一瞬,立刻恢复了温柔的姿态:“我当然知道,尊重孩子的隐私嘛。”她又推了推姜小宝,“听到没,以后在家不要乱碰哥哥的东西哦。”
姜小宝讨厌姜亚茹给他立的规矩,不满意地拧了下身子。
姜亚茹偷偷锤了他背一下。
姜小宝一瞪眼,狠狠地跺了跺脚。
谢闻卓的表情冷淡了些。
对姜亚茹,他还是喜欢的,毕竟姜亚茹做了他多年的秘书,十分了解他的生活习惯,对他照顾周到。
和姜亚茹在一起,他觉得非常顺心省事,不用磨合感情。
但姜小宝他实在是不喜欢。
身材臃肿长得一般就算了,还时常一副没教养的样子,显然是被惯坏了,跟当初的明照简直没法比。
说到底,还是姜亚茹没有明婉迎教育的好。
但一转念,谢闻卓又觉得扫兴。
不知怎的,最近他总是拿姜亚茹和明婉迎比,以前他明明没这个习惯。
一切都是从谢沂回国开始的。
因为谢沂太关注明家,他也不得不看了太多有关明照的新闻,也间接了解了明婉迎这些年的生活。
关注的多了,想的也就多了。
住家保姆很有眼色的一指二楼里侧原木色的房门:“那是谢沂的房间,我每周打扫一次。”
姜亚茹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点点头:“好的。”
谢沂迈步走到沙发前,捏起一个干净的茶杯,倒了茶,然后往沙发上一靠,翘起腿,抿了一口茶。
茶有点烫,他缓了一下才开口,漫不经心道:“我房间旁边的小侧卧也不要动。”
谢闻卓脑袋上青筋一跳,皱起了眉:“谢沂。”
姜亚茹抬手一指,迷茫道:“这个房间是?”
相比于谢沂的大卧室,侧卧显得有些小,但里面装修精致,结构舒服,该有的家具都有,直接进去就能住。
姜亚茹刚刚还觉得这个侧卧最好,给姜小宝做卧室也行。
谢沂垂眸看向茶杯,手指摆弄一下,似笑非笑:“我未来媳妇的。”
姜亚茹晴天霹雳:“?”
谢闻卓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他知道,那个房间是明照的。
谢家别墅太大,房间也多,所以这些年,明照的房间还真没被人占过。
不过谢闻卓从没将明婉迎和明照在家里留下的痕迹当回事,没占只是没必要,他其实是打算让姜小宝住在那里的。
但谢沂一开口,就堵死了这个可能性。
而且未来媳妇,这是什么话?
谢闻卓并不是老古董,他作为科技公司老总,对互联网也十分重视,网络舆论热点他都了解。
明照参加的《面具之下》很火,他有耳闻,那首传遍各大购物商场的《沼泽深处》他也听过,自然,节目衍生出来的爆火CP,他也没错过。
谢闻卓一想到很多人期待谢沂和明照在一起,就觉得三观崩坏,成何体统。
别说两人曾经是兄弟关系,就是没有这层背德般的禁忌,他也不愿意谢沂跟娱乐明星搅合在一起。
谢闻卓不冷不热道:“谢沂,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妈成天惦记着让你帮她争家产,根本没空关注你的情感需求,我这边有很多熟悉的朋友,认识的国内国外优秀年轻人不少,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爸爸给你介绍介绍,甭管男的女的,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少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谢闻卓是知道谢沂的性向的。
刚得知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难以接受,但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他如果坚决反对,只能跟谢沂关系更差。
况且谢闻卓自己滥情,也没立场要求谢沂该如何对待感情。
他甚至觉得自己算个开明的家长,至少比伊兹强。
谢沂直到在伊兹家族站稳脚跟,才能公开自己的性向,在此之前,他都是伊兹争名夺利抢夺家产的工具。
如果一开始就让家族长辈知道谢沂将来很难有后代,那伊兹上位之路将遥遥无期。
所以在谢闻卓眼里,谢沂是为了伊兹的私欲,克制情感这么多年。
等他谈起恋爱,就没空操心明照的破事了。
谢沂也不反驳,顺着谢闻卓的说法轻飘飘道:“也行,我喜欢长得漂亮的,眼睛要圆,眼神要亮,要经常锻炼,肌肉匀称健康,脾气可以倔一点,但要能让我甘心纵容,多才多艺点,人生经历丰富点,最好看着纯情,却能撩人不自知。”
谢闻卓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
谢沂本来是戏谑着说的,但说完,他自己反倒愣了一下。
因为他能描述的如此详细,是因为他脑海中有个标准的模板。
也就是此刻,他确定自己不是一时意乱情迷,他是真的喜欢上明照了。
第46章
姜亚茹和姜小宝在, 谢闻卓不想跟谢沂争辩起来。
父子间的事,还关联了明家,让姜亚茹看笑话不说, 还影响两人的关系。
毕竟他和明婉迎在一起时,姜亚茹就是他的秘书了,也见过几次明婉迎。
谢沂也不想多呆,和姜亚茹共处一室他浑身难受。
走出谢家别墅,站在大街上,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路灯点起, 月亮高垂,谢沂沿着灯光向前走了几步,
他忍不住,掏出打火机, 点了根水果烟。
太久不吸,以至于对这种味道已经没有了眷恋, 只是从烟丝缥缈中,他恍惚看到了曾经。
这条路,也是曾经他和明照上下学的路。
别墅区地势较高,小区路面向下倾斜,上学是下坡,放学是上坡。
谢沂是在海外出生的,但伊兹和谢闻卓离婚时还很年轻,伊兹耐不住寂寞,开始和其他门当户对的男人约会。
但她毕竟是母亲,对谢沂的维护和眷恋源自血缘, 所以一旦约会的男人对谢沂半分轻慢,伊兹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对方赶走。
但谢沂十岁的时候, 伊兹还是遇到一个差点结婚的人。
谢沂虽然有伊兹的维护,但因为谢闻卓的出身,他在整个家族中并不受重视,这点当时还是恋爱脑的伊兹也无能为力。
谢沂受不了那种氛围,这才回到了谢闻卓身边,入了这边的国际学校。
他回国时十岁,在谢闻卓身边呆了六年,遇到了明照。
明照和他不一样,读的是重点初中,将来要走高考的路。
好在京市中学离国际学校不过两公里的距离,司机每早可以一起送两人。
谢沂那时有自己的圈子,身边有家境差不多的朋友,一开始,并不想和明照玩到一起。
但初中的明照偏偏和国际高中的他放学时间差不多,所以司机晚上接人的时候,也会先接上明照。
到了国际高中门外,明照就探出脑袋,趴在车窗等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努力张望。
谢沂抱着篮球和朋友出来,明照就会兴奋地朝他挥手。
最初,他觉得明照过分粘他,还让他不自在,直到过了几天,身边终于有人问:“那个是你弟弟?”
谢沂沉默一会儿,懒散地回了一句:“啊。”
对方立刻陷入惊叹:“卧槽你弟弟这么好看?”
谢沂:“嗯?”
“早就想说了,你弟弟长得真好看,跟童星似的。”
“昨天A班的张楉楉还说,等你弟长大想跟他谈恋爱哈哈。”
“A班那个美女?不是吧,他弟弟这么牛吗,我今天也要看看!”
“确实还行,但咱们也挺帅吧,怎么没人看上咱?”
谢沂这才瞥向眼睛亮亮,朝他挥手的明照,淡淡道:“别闹了,他才初中。”
国际学校教育理念偏向西方,表达感情相对外放,喜欢的程度是一表达出来的差不多能有十。
不过可以看出来,明照的好看,确实是很受女孩子喜欢的好看。
谢沂抱着球上了车,懒洋洋的一靠,明照就像小狗狗一样扭回头,乖乖地叫:“哥哥。”
那时夕阳几近坠落,霞光染红天际,火红色的光晕照进来,从明照脸侧颈侧照过,连耳骨上浅浅的绒毛都照得清晰可见。
谢沂瞧一眼,服气了。
确实漂亮。
和他在伊兹家族见过的那些贵族小孩不同,明照的骨骼轮廓不深邃浓郁,是纯东方的精致秀气。
谢沂顿了顿,才应道:“嗯。”
明照用手摸索著书包带,目光却落在谢沂脚下沾了灰的篮球上:“打篮球好玩吗?”
男生,总会对某个运动情有独钟,在国内,大多是足球篮球。
明婉迎到底是母亲,对明照这方面的需求有盲区,所以她给明照报了很多特长班,就是没选个运动。
所以还是谢沂跟他有更多共同语言。
谢沂勾唇:“你想玩?”
明照点点头。
谢沂上下打量,看了看明照那用来弹钢琴的又细又白的手指,遗憾道:“可你太矮了。”
明照却着急地争辩:“我很快就长高了,等到高中就长得比你还高了!”
谢沂嗤笑:“哦,做梦吧你。”
那时候他们还都不知道,谢沂等不到明照上高中,也看不到他疯狂长个的样子。
他们的缘分只有两年,就连这个时间都很残忍。
两年的朝夕相处,再冷血无情的人也不可能不投入感情,他们只会越来越熟悉对方的脾气秉性,生活习惯,然后在琐碎的日常中,不经意的,将对方划入自己人的范畴。
于是,当分别的时候,两年的积累便会持续发作,酝酿成短时间内难以消解的伤痛,即便很久之后不再伤痛,这段记忆却再也割舍不掉了。
明知道以后不会再见面,可心里却偏偏留了位置,无法撼动。
司机一般将车停在小区门口,谢沂抱着球下车,在小区喷泉那里将篮球上的灰土冲干净,然后将球托在掌心,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回家。
以前是他一个人走,后来是明照和他一起走。
明照陪他走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伸手:“借我玩一下呗。”
谢沂觑他一眼,手腕一翻,让篮球滚落在地。
明照飞快的用手接过,弓着腰,岔开双腿,不断用力拍着篮球,努力控制着篮球沿直线向上,跟上谢沂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