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之后,他已经在很努力地花钱了——包括不限于捐款,给家人买东西,网购各种耗材还有必需品给院长阿姨,在小顾参加那个选秀的预告视频链接下面使劲买票给他刷人气。
但余额非但没少,还因为前几天的升学宴和各种各样的礼金又小小涨了一波。
“那不够你给奶奶讲。”谢奶奶有点失落地扭过头,“你爸爸以前都不给零花钱的给你们的,非要弄男孩子穷养的那一套,弄得你二哥每次暑假过来,都要和我哭自己多穷多穷。”
“是他自己花销太大。”
少年听见谢笃之用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爸爸并不小气。”
“那都是老早的事情了,奶奶。”谢思之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生怕她在自己失恋阴影还没有完全退去的时候再朝心上补一刀,“我经济独立都好几年了。”
谢奶奶很久没有说话。
车在山脚农场停下来的时候,她突然发出一句很轻的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
快到仿佛她儿子儿媳恋爱还是昨天,几个孙子尚在襁褓也是在昨天。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谢思之顺着她的话,开口唱了句老一辈熟悉的年代金曲,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还失落过。
“你再皮就自己回家陪老头子。”谢奶奶瞪他。
但刚刚那种忽如其来的伤感气氛确实被冲淡了,站在山脚下,连绵山脊上的那些白雪被看得更加清晰,李珩下意识掏出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又从里面挑了自己认为最好看的发给谢夫人。
他告诉谢夫人他们已经到家里的农场了。
空气也很清新,略微潮湿,带着一点青草的香味,明明已经是夏天了,草地还是那种很浅的绿色,给人的感觉更接近生机勃勃,而不是葱茏繁盛。
“我们不想请多少工人,就没有养多少东西。”谢奶奶带着他们清点农场的财产。
谢思之很久前就来过了,还直播亲手给奶牛挤过奶,她主要是介绍给另外两个从未踏足过这里的孙子听,“以前主要是养奶牛,还有羊。”
“马是去年我和你们爷爷出去旅游,看到别的农场也有,才从赛马场挑的。”
羊圈在农场比较靠外面的地方,今天好像没有雇佣的工人过来剪毛,十几只羊被两条威风凛凛的牧羊犬看着,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
这还是李珩第一次见到活的绵羊。
以前他在菜市场里看到的都是那种看着很瘦,留有小胡,头上角直着长的山羊,有点想走近一点去拍它们,甚至是录个小视频。
少年微微落后了其他人一小段距离,沉默地和两条并不吠叫的牧羊犬对视,处于想迈步又有点不太敢的状态。
那两条牧羊狗就在羊圈里,只带了项环,没有拴绳。
“不过我们家里奶是从其他农场订的......主要是送起来麻烦,我们一般会用它们产的奶做奶酪。”已经走出一截,准备带他们去牛棚看看的谢奶奶突然意识到身后跟着的脑袋少了一个。
“阿呜和阿汪性格很好,很亲人!”她这样说,飞快朝两条牧羊犬招了招手,喊它们的名字。
回应她的是欢快的叫声。
两条牧羊犬并不是同时回应她,而体型稍大的那条先开口然后体型小才跟着开口,像是和声,又给人一种此起彼伏的感觉。
“不过这群羊脾气很差。”她这样说,又重新折回来,搂了搂少年的胳膊,“走,我们进去看看。”
“记得不要去摸羊,招惹他们就行了——之前有工人被它们撞到过,我们还赔了对方的精神损失费用。”
仅仅犹豫片刻,李珩就动摇了。
他点点头,跟在谢奶奶后面,调整手机摄像头的角度去拍那些绵羊,试图把背景的青草还有隐约可见的山脚也装进去,完全忘了刚刚还担心遭受牧羊犬袭击的事。
“阿呜,阿汪,过来!”谢奶奶拍了拍手掌,“它们是你爷爷抱回来的,从小就在农场里面长大,很聪明。”
两条大狗摇着尾巴朝他们冲过来,一个稳稳的急刹,在他们面前停下,伸出舌头,蹲住了。
威风又可爱。
李珩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笃之,这才重新和微歪着脑袋,仿佛在近距离观察自己的大狗对视。
“......汪汪?”他眨眨眼,也学着叫了一声,不自觉用上了之前对待小吱的方法。
他和小吱最开始的沟通,就是从互相喵喵叫开始的,尽管互相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但这一举动确实减少了他们之前的距离感,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信任。
牧羊犬也回以汪汪的叫声,两条尾巴在地上摆得很欢。
少年于是觉得他们已经算彼此认识了,彻底放下了心。
就在他准备再牧羊犬也拍上几张的时候,两条大狗突然扑了上来。他猝不及防,没有站稳,就这么被扑倒在草地上,手机也飞出去了一段距离。
两条湿热的舌头一左一右舔着他的脸,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大狗高高翘起,简直快摇成小扇的尾巴。
李珩试图爬起来,半坐到地上,又被爪子无情地按回去,牧羊犬漉漉的鼻子一个劲在他衣服上嗅,时不时发出听起来像“嗷呜”的叫。
他只好选择向其他人求助,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谢思之正在笑,边笑边掏出手机拍他现在的样子,啧啧有声。
就冲这几张照片,李珩决定暂时收回心里那点多余的同情和关爱。
而且他不但自己笑,还拦住了想过来帮忙的谢笃之。
老人家倒是乐呵呵的,“阿呜和阿汪喜欢你,他们在和你认识,过一会儿,等和你熟了,就不会扑你了。”
“是吧?”
回答她的是牧羊犬短促兴奋的叫声,听起来有点像“是”的意思。
那边谢思之自己拍照还不够,甚至发起了群视频通话。
“妈,你看看地上是谁!”他把手机又举高了点,确保上半身入镜的同时,谢夫人也能从镜头中看到他身后的完整画面。
谢夫人正在敷面膜,看到视频请求,几乎是下意识点的接通,生怕他们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她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对着镜头比“耶”,笑容格外没心没肺的二儿子,以及他身后姿势介于坐和躺之间,被两条牧羊犬殷勤围住,面露窘色的小儿子。
谢夫人背过手机屏幕,再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面膜已经被撕掉了。
她用撕面膜的时间偷偷笑了一会儿,所以,在面对的谢思之的时候,至少在语气和表情上做到了相对凛然。
“你就这样看着你弟弟出糗,不帮他?”
“不止,我还拦住了老三。”谢思之仗着天高皇帝远,冲她得意地挑眉,“妈,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问题不是好不好玩,是你不帮忙就算了,还笑他。”谢夫人催促他赶紧去帮忙。
“小孩子顽皮一点,互相闹腾也很正常嘛。”谢奶奶主动过来当和事佬,“小思就是告诉你,他们都很有活力,让你在国内放心。”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问题在于谢夫人担心他有点把握不好玩笑的尺度,反而给小儿子的这趟暑假旅行留下不愉快的印象。
“他就是坏心眼多。”谢夫人忍不住批评道,“妈,你别总是向着他。”
趁着长辈争执的时候,李珩已经悄悄从草地上爬起来了。他还带着点泄愤的意思,使劲地揉了大狗的耳朵。
牧羊犬完全没有反抗,甚至主动把脑袋伸过来,让他再多揉几下,弄得少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再气他们。
他本来也没有怪这两条大狗,错愕更多,与其说是生它们的气,倒不如说是生谢思之的气。
阿呜——当然,也可能是阿汪,已经用爪子把他的手机推回来了。
因为是掉在草上,土地也是半湿润的,除了沾了点泥,屏幕保护膜被狗爪子弄出了轻微的划痕外,新换不久的手机没有受到任何实际损伤。
“你们能去扑他吗?”他小声询问牧羊犬,悄悄伸手指了指正背对自己的谢思之,又做了个扑倒的手势,重新指了一遍。
哪怕听不懂他说的话,阿呜和阿汪还是不可思议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摇着尾巴,飞快跑到谢思之身后,站起来,往前一压。
李珩也没想到以牙还牙会这么容易。
谢思之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倒地的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想法是“还好我这张脸纯天然”。换成他某个特地做了高鼻梁的兄弟,假体可能已经歪了也说不定。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很好笑。
李珩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迅速跑上前,把他飞出去的手机捡起来,调整好角度。
“妈妈下午好。”他脑子里大概换算好时差,开口,“我们现在在奶奶的农场里,后面是二哥——”
这样说,他学着谢思之的样子,试图把手举得高一点,让谢夫人能看得更加全面。
谢笃之一言不发的接过手机,调整好角度,临时充当任性极为。
青年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眸光却是含笑的。
也有谢思之的过于丢人的原因,更多还是因为少年现在的样子。
他头上还沾着草屑,衬衫上映着好几排爪印,狼狈的同时,还有一种可爱的迷糊感。
看到二儿子鼻子上蹭的泥土,谢夫人毫不客气,痛痛快快笑出声,“该,叫你幸灾乐祸。”
谢奶奶也乐不可支,甚至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以后放假再过来玩,可以让它们带你去放羊。”
谢夫人笑完,才收起脸上的笑容,抿了抿嘴唇,“对了宝贝,妈妈突然想起来昨天有事忘记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有人能忍住对着狗狗汪汪,对着猫猫喵喵吗?就,这是一种虽然没有意义,但是会让人发自内心感到快乐的行为x
今天晚上0:00可能还有一更,也可能没有,目前还不确定。
第57章
“什么?”李珩疑惑, 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是自己出门之前她没有交代的。
“前两天升学宴,你小姨不是邀请你去陪她家小软去录节目玩嘛。”谢夫人尽量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客观, “昨天的时候她又给我打了个电话。”
长辈的某人某事的态度或多或少会对小辈产生影响, 她前些年的时候其实也只是觉得这个表妹性格强势了一些,凡事都喜欢争出头,也没有多差的印象,可事情真正牵涉到自己家, 尤其是对方还打着“我这是为你好”的旗号, 便无端产生了一种恶心与厌烦。
但即使如此, 她还是希望自己的态度尽量少影响到幼子。
“是节目时间的事吗?”
那天晚上他们从电玩城回家,他还没有来得及和父母说自己的决定, 就被爷爷突然生病的坏消息砸了个猝不及防, 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老人家的健康上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忙着收拾东西,听谢夫人将一些注意事项, 也没有来得及说——而且那个时候本来就不太适合说这种小事。
结果到了欧洲, 看见爷爷生龙活虎, 精神矍铄,心里面其实也有疑惑。
但是吃完饭之后被拉着说了关于恋爱的话题,他忍不住多好奇了一下, 想问谢笃之的时候, 中途又莫名其妙偏到了关于旅游和寒假再过来的话题, 结果又被搁置了。
——想到这里,少年还有点思维太发散的愧疚。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能是因为这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又确实风景优美, 不知不觉就放松得一塌糊涂了。
“差不多。”谢夫人唔了一声。
她本来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但逃避并不是什么办法,与其在旅行途中莫名其妙接到电话,早点把具体安排说清楚,让人提前有心理准备,做好应对的措施。
“目前节目的具体时间还没有定,只是出来了大概流程。”她脸上的表情也比之前稍微柔和了一点,“那档节目刚好有场外电话环节,可以打给好朋友,因为你要在国外陪爷爷奶奶,可能没有办法赶回来,妈妈就和小姨说,让你以电话嘉宾的方式加入。”
“到时候节目组会给你打一通比较长的电话,让你也参与现场的一些问题。”
“这样我们最起码不会失约,对不对?”
这个方案还有点粗糙,加入“电话嘉宾”这一环节之后,节目组那边很多安排都要重新做。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
她追加那么多投资,为的就是能在不影响节目本来选题的情况下让节目组修改,让不参加节目的行为合理化——电话嘉宾也是嘉宾,不是他们言而无信,只能说实在不凑巧,又实在凑巧罢了。
关键是短时间内,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按照谢夫人的想法,她是想要幼子直接反悔的。
本来就是为了让双方都能下得来台才答应的事,她都不知道白薇是怎么好意思在宴会结束之后又特地带上自己的儿子去堵他们,又把节目的事情重申一遍的。
什么叫她觉得两个孩子差不多大,性格也差不多,肯定能成为好朋友?她的孩子想和谁交朋友应该全凭借自己的主观意愿,而不是被外界刻意制造出来的条件裹挟。
可是谢夫人又实在是担心。
她清楚幼子的性格,知道他善良真挚,以德报怨,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言而无信,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既然答应去上节目,就一定会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