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里面或许有未知的危险。但程墨还是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门。
***
嘉蕴湾。
谢非被闹铃吵醒的时候,是早晨8点多。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一边自然的伸手往边上摸,一边哑着嗓子迷糊道:“早啊....宝贝……”
话没说完,他倏的睁开眼,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本该躺着青年的位置现在一丝暖气都没有。程墨这么早就起来了?
谢非皱了下眉,昨天累成那样,起那么早干什么?
“程墨?”
没人回应。
他快速的翻身穿衣,打开门在二楼又叫了几嗓子。
“宝贝儿?在哪呢?”
仍然没人搭理他,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的声音。
谢非眉头拧紧了。
卫生间没人,书房也没有。健身房也空荡荡的。每个房间找了遍也没看见程墨的影子。谢非隐约有些不安。他拿出手机拨了程墨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谢非心里顿时一紧,怎么会关机?程墨一大早到底去哪了?想到程墨昨晚异常的热情和主动,他心里突然一咯噔。
他焦急的跑到程墨的卧室,然后猛的拉开衣橱。
那些属于程墨的衣服都还在。他转身翻开书房的抽屉,手表也在,但是笛子不在了。不过笛子他一直随身带着的,也说的过去。
只要手表还在,说明程墨没有离开的意思。
谢非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是转念一想,程墨到底一大早到底去了哪?明明没有言走的意思,为什么还关了机?
谢非无意识的反复戳着程墨的号码和他的所有通讯账号。突然他点开了微信的共享位置,眼睛一亮。
随后又自嘲了一下。真是人急了就容易慌乱。他怎么会忘了,他跟程墨的手机共享定位。他可以看程墨去了哪里,他立马点开手机查看。
几秒后他眼里的光又熄灭了。
最后的定位显示就是嘉韵湾。
程墨离开的时候手机就已经关机了。
不知所踪,杳无音讯。
谢非再也坐不住了,抬脚往门外冲。刚打开大门,瞄到了门口的监控。谢非的脚步又停住了。
还有监控可以查。
……
谢非沉着脸来到嘉蕰湾的物业管理处。客服被他吓了一条,气喘吁吁脸色却阴沉。一看就不像有好事的样子。
客服强挂起笑脸问:“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谢非简单粗暴地说:“给我调一下监控。”
嘉蕰湾是高档小区,物业公司也是比较高端的,这里的物业有自己的一套管理和应对模式。虽然一大早碰到一个一脸戾气明显像是来找茬的人,客服还是得完成自己应走的程序。反正实在不行就叫保安。
“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这里业主么?”
“是,叫谢非,你能查到。”
“好的,那请问您是丢失了什么东西吗?是需要查您楼栋的监控吗?”
“丢了人,我要查小区两个大门的监控。”
客服噎住了,丢了人?人还能丢?难道是家里老人走丢了?这么一想,客服立马道:“查大门监控,我需要请示一下我们主管,您稍等。”
谢非没说话,他一开始还能耐住性子,保持着教养,但程墨的反常让他不安。他的斯文再也维持不住了。谢非眼色一沉,说:“叫李力3分钟内过来,如果他还想在这里工作的话。”
客服顿时一惊。李力?李总可是他们物业总经理。这人说的话,难道跟李总关系不一般?这么一想,她也不敢再拖延。直接拨通了李力的电话。
3分钟后,一个中年男人出现了。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谁要查监控?”
客服小心的指了指冷着脸的谢非,李力抬眼一看,顿时冷汗就出来了。他立马跑过去陪笑着说:“哎,这不是小谢总吗?您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谢非抬手打断他:“别说废话,监控打开?”
李力二话不说,管他什么流程什么请示,立马对客服使眼色:“快快快,小梁,快打开。”
客服一脸茫然的去开监控室的门,谢非面色凝重的走进去,自己拿起鼠标就开始调监控。
一番快速的操作后,谢非看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凌晨5.36分,程墨身着黑色羽绒服从南大门出去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谢非看着出租车的车牌号,然后拨通了二毛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二毛还没来得及说话,谢非就快速地发出指令。
“二毛,查一辆出租车,我要知道这个车早上5.36分从嘉蕰湾接了客人后去了哪里。”
二毛一愣:“出什么事了吗,老大?”
“立马查。15分钟内我要结果。”
10分钟后,谢非就收到了二毛的信息。
【出租车去了龙城公寓。】
这是个什么地方?程墨为什么要去哪?谢非想不明白,但他下意识觉得,得立马过去。
如果去晚了,也许他会后悔。
***
龙城公寓2103室内。
青年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屋内太暗了,都没有开灯,刚进来的一瞬间,他都有些不适应。
他本想拿出手机照一下光,却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程墨不悦的绷直了唇线。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程墨在客厅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屋内的光线。他的眼睛里也逐渐出现室内的环境。
屋角的老式唱片机,窗下的黑色钢琴。红木茶几上的棋盘……
每一样物件都让程墨心跳加速。
这里简直就是翻版的6号别墅。
他僵硬的打量着屋内每一件摆设,直到他看到了桌面上的照片。
一家三口的合照。
男人是程靳言,女人却不是俞清,孩子也不是他或者程新语。
那是一个全新的一家三口。
程墨那一刻,心跳都停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合照。再三确认后,所有的情绪瞬间化为愤怒和委屈。
程靳言真的活着?
如果他活着……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他?
他用“死”来逃过法律制裁后选择了重新做人重新组建家庭?他在杀了自己的妻女后,竟然毫无愧疚吗?
原来所有人说的都是对的,程靳言就是个疯子?
……
如果……如果是疯子,如果毫无愧疚,他又为何要把现在的家布置成这样?
自欺欺人的赎罪吗?
程墨想不明白了,只觉得头像被钝刀子拉扯过一样。痛的要炸开。连靠近的脚步声都没留意到。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脑后炸起。
“小墨?”
青年顿时僵住了,那熟悉的,低沉磁性的男声。让他再也顾不得疼痛。他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即使屋内光线微弱,也能发现青年惨白的脸色。
背后站着一个男人,脸上一半藏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脸上浓墨般的眉眼异常醒目。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没怎么见老的男人。
他听到自己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说:“程靳言。”
对面的人微挑了下眉,随后带着低沉的笑音说:“按道理,你应该叫我一声爸爸。”
第95章 楚门的世界
程墨:“叫你爸爸?你也配?”
青年的语气不屑,措辞尖锐。但对面的男人面对他的无礼,也没做出强烈的反应。只一时没说话。
两方各自站在阴影里,无声的对峙。
屋内仿佛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在嗡嗡作响。仔细听又听不清。想忽略又忽略不了。那声源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似乎就黏在耳道里。持续的穿透耳膜,刺激着程墨的大脑,让人觉得烦躁和焦虑。
听久了,青年的额角都跟着疼痛起来。他惨白的面庞几近扭曲。实在找不到声源,又将视线钉死在那个在微笑的男人身上。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才是他今天的目的。
他无法形容刚看到这个男人的那一刻,是怎样的绝望。
仿佛这15年来悬在头顶上的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突然哐当一声,毫无征兆的坠落下来,从他的头顶贯穿,直达五脏六腑。
让他意识到,这15年来他就是个笑话。
他父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有苦衷,没有隐情,不需要别人原谅的杀人恶魔。
……
似乎为了肯定他的想法,对面的男人微微前倾,那双眉眼弯起愉悦的弧度。
男人说:“不错,你想的对,程靳言是个疯子。不过……”男人停顿了下,随后看了青年一眼,意味深长,“不过……那只是你眼里的程靳言。”
程墨神情一顿,警惕的看着男人,问:“你什么意思?”
男人笑了,自顾自的坐在了阴影中的沙发里,自在的交叠起双腿。
“程墨,看过《楚门的世界吗》?”
《楚门的世界》?
程墨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下意识抿起唇,没说话,只盯着阴影里悠然的男人。
男人却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反应,勾起唇角说:“不说话也没关系。我说,你听着就好了。”
“小墨,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生活就是「楚门的世界」呢?”
“不可能!!”青年脸色瞬间低吼着反驳。
男人摇了摇头,带着惋惜:“程墨。或者说001。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但你的确该醒来了。你知道自己是精神分裂吧?”
程墨不语。
男人:“但你或许不知道你是一位重度人格分裂患者。我的确叫程靳言,但我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的实验医生。你的疾病程度远比你想象的要重的多。你已经失控了,程墨。”
“所以,现在我必须要干预你了。程墨,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杜撰出来的。你的父母,你的妹妹,你的朋友以及你的爱人。他们的确存在,不过他们只是你见过的过客而已。你把他们编进了你的世界里。你就像一个小说家,凭着喜好和期待,把他们谱写成了你的故事。他们……都是假的。”
随着程靳言的话音落下,室内突然起了变化。
灰暗缓慢散去,柔和的光线升起。
屋角的唱片机,窗下的黑色钢琴,红木茶几,还有那些一家三口的照片全部突然裂开,成了碎片,又成了光影,从他眼前慢慢散去。
如流逝的时光,抓不住,摸不着,瞬间变成了空白。
程墨呆滞的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等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白茫茫的空间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顶,白色的地砖,如同一个白色的密封盒子。
而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就是这个盒子里主宰一切的神或者魔。
而那个主宰在下一秒,微笑着一挥手。
墙壁又有了变化。
数不清的照片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他从小到大的。
他生活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照片里都有。
他的父亲,母亲,朋友,爱人……都有,但照片里的人却给了他一种熟悉的又陌生的感觉。
陌生的感觉在于……
明明已经死于15年前的母亲,照片里却是中年模样。
明明是他的爱人,为何谢非的身侧却依偎着年轻漂亮的女人。
为什么?
照片闪烁着,犹如他此刻漂浮不定的心情。
男人很享受青年此刻的表情。他好心的为青年一一解惑。
“俞清,你世界里的母亲。她的确是一位钢琴家。但她可没有死。她一个月前还刚完成了她的全国巡演。程墨,他为何会成为你故事里的母亲呢?你喜欢钢琴,你从小看过她的演出节目,她温柔高雅,有你对母亲的一切期盼。所以,她便成了你臆想中的母亲。”
程墨呆愣的看着照片。中年的俞清气质依然较好。多了岁月的洗礼,更温婉沉静。那是他印象里的母亲,又不像他印象里的母亲。
但是他仍然不愿意相信,他的确感受过母亲的怀抱和温暖。怎么可能是臆想?
“不……你在说谎。”
男人轻笑,不急着纠正他,只继续说:“你的妹妹,程新语。小墨,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哦。那是你的另一个人格。你不是从来都知道吗?哦,你或许不知道,他不是你9岁时延生出来的。她出来的时间更早,他从来就是你啊。”
向来有涵养的青年终于爆了粗口:“你他妈放屁!任何人格的诞生都有他的原因。你告诉我,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我9岁前经历了什么,会导致人格分裂?”
程靳言抬手支颐,对于青年犀利的质问感到好笑:“小墨啊,我与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就是不听,你是天生的人格分裂啊。你股子里都是疯狂的基因,因为你的父亲就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你从小就在福利院生活,你难道又没印象了吗?你太严重啦,已经把臆想和真实混淆了。”
程墨沉着眼:“假的!你说的是假的!”
男人:“是不是假的,你还能分辨出来吗?程墨,你臆想中的坏人,赵文奇,也是你的医生,不过他当初在你失控的时候束缚过你。所以你潜意识里记恨他。”
“少给我编故事了,你这故事编的并不怎么样。”
程墨抗拒着,反驳着。但随着程靳言,一点一点的叙述,他的坚定有了一丝动摇。那些照片太过真实,那些“故事”也太过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