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近处能看见货船已经四分五裂,有些甲板被炸飞到很远的地方。海面上漂浮着很多燃烧的,焦黑的物体。
这无一不显示着这场暴炸的威力。
谢非越靠近,身体越发冰凉。
他无法理智地去面对这场爆炸的结果。
火光越来越近。
他驾驶着快艇在火海的边缘找到了黑子。他眼中一喜,迅速把人捞上来。
黑子皮肤烧伤严重,呼吸微弱。谢非心里咯噔一下。这时二毛正巧赶到,他扑过来,先是惊喜的查看了黑子的伤情。
随后他惊呼道:“老大!黑子还活着……”
谢非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远处的火海,那神情已然是欲扑火的飞蛾……
二毛心里一抖,他哑声说:“再往里去,你会受伤的,那里极有可能会发生二次爆炸。而且……老大,你知道的,那是爆炸中心……不可能,生还了……”
谢非猛地回头瞪他,满脸寒霜,二毛顶着视线的压力,又艰涩的劝道:“老大……别自欺欺人了。”
谢非没说话,弯腰把黑子的身体放好,然后跳进了二毛的快艇,沉声说:“我没有自欺欺人,我知道,他在等我。你带着黑子先走吧。”
谢非一拧油门,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海。
“老大!!!”
谢非在高温的废墟中不停翻找。火焰灼伤了皮肤,碎裂的金属板割的血液横流,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有一个执念。
程墨在等他。
程墨说了,要他要带他回家。
他得找到他。
-
很快,好几搜游艇开了过来,加入了搜查行动。二毛红着眼把黑子放上直升机后,也一声不吭的潜进火海里。
火焰渐渐变弱。加入搜寻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默契的都不说话,只闷头潜入水中寻找。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越来越绝望。已经过去40分钟了,连程墨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爆炸,即使侥幸,但天气寒冷,穿的厚,这么久过去了,还有多大的希望?
众人看着谢非一次又一次的扎进刺骨的寒水中,脸色已经白的像浮冰。
二毛想劝,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突然谢非再次从海里跳出来,大叫:“二毛,帮忙!!快!!”
谢非在两块巨大的木板夹缝中找到了程墨。
因为木板的浮力,程墨没有沉入海底。但此刻程墨闭着眼睛,结了寒霜的墨发贴在脸上。
脆弱苍白,生死不明。
谢非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掰开了其中一块木板。缝隙大了点,程墨往水里滑去。
谢非扑过去,哆嗦的抱起程墨。
爱人再次入怀,谢非却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程墨身上大片烧伤,头部左侧一道狰狞的被泡的的没了血色的口子。
谢非抬起一只手,慢慢按在程墨的脉搏上。但水下太冷了,他手抖的厉害,摸了好几次,什么都摸不出来。
他急得红了眼眶,他转头大喊:“二毛!!你快点!来个人!快来个人!行不行!”
来个人吧,告诉我他还活着……
随便谁都好,请告诉我,他没离开我……
二毛头一次看到谢非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眼眶湿润了,他拉住谢非:“老大,老大,你先带着程墨上来,回到岸上有医护人员的啊,你别急啊老大,在水里怎么检查啊?”
谢非艰难的笑起来,连忙小心的把程墨托上去:“对,你说的对,在水里怎么检查呢。来,小心点,你们别碰疼他。”
二毛抽了下鼻子,帮忙把程墨小心平稳的放在救护艇上。
一个武警蹲到程墨身边,简单的检查了一圈,然后对谢非说:“还有心跳,但是体征有些微弱,得赶紧送去就医,不然拖久了……怕真是回天乏术了。”
***
急救室的灯亮了一夜,太阳升起时,那盏灯终于暗下来了。
程墨抢救及时拣回了一条小命,左侧大腿深二度烧伤,可能会留疤。留疤也就是小事,比较严重的是冲击波造成的脑损伤。
虽然及时进行了手术治疗,但要彻底清醒还需要时间。
现在人要先在icu观察。
谢非身子一软,差点摔倒。
还好,活着就好。
二毛也抹了抹累,知道谢非腿上还中了一枪,就劝说谢非“老大,你也中枪了,你先去治疗?”
谢非摆摆手,疲惫的问:“黑子怎么样了?”
“他还好,已经推回病房了。”
“好,好……”谢非轻阖了下眼,随后一瘸一拐地趴在监护室的玻璃门上看着病床上的青年。
程墨,快点醒来吧,我在等你……
-
程墨混沌着。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3年前。那间地下室专属001的房间。入目皆是白色,却让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期。
仿佛又重温了一遍那日复一日的折磨和刺激。
他很疼,从头到腿脚,没有一处不疼。他有些委屈,这么疼,应该会有人来抱抱他,哄哄他。
但是那个人不在。
那个人是谁呢?
“程墨~”
他似乎隐约听见一些声音,他费了很大劲,但是还是没听清楚。是那个人吗?
他努力的往前走着。他来到一间书房,满墙满地的书籍,昏黄的灯光。一个穿着烟蓝色衬衫的男人隐在灯光后头,似在对他笑。
他伸出手,想拨开那遮挡的光。
“啪!”
灯灭了,那人消失了。
他想,都说黑暗中的看不清摸不着,现在他才知道,那藏在光里的才更触不可及。
*
谢非坐在程墨的病床前弯着腰,他自己满脸胡渣,仪容不整,却异常温柔的在用毛巾给程墨擦脸。
“你看你,该起来吃点东西了,天天挂那营养液,人又瘦了。”
程墨躺在这已经半个月了,谢非也在这陪了半个多月。谢非睡的很少,他想让程墨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他,他想让程墨知道,他,一直在等他。
“黑子也醒了,他天天来看你,他跟我说,最后知道爆炸的那一刻,是你把他推了出去,他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谢非絮絮叨叨。
“唉,能耐的你,觉得自己挺厉害是不是?你个小疯子,醒了肯定要惩罚你。”
说着说着谢非又红了眼眶,他深吸一口气,笑了一下,继续说:“不说这个,老闫啊,最近快被费岑搞疯了。”
从费岑被捕后,局里乱成一团乱粥。
因为钱凯和那批人质一直没有下落。
而费岑拒不配合,只字不提。鉴于费岑的危险性,闫志兴不敢让人长时间与他接触。
但长时间没有审讯结果,让闫志兴头痛不已,他跟谢非交涉多次,谢非也没辙。
“老闫都急疯了,你要是醒了,他的问题肯定能解决了,你留下那么多罪证,怎么就不给我留一个密码呢?”谢非轻轻地抬起程墨的左手,擦拭着他的手背。
“你也……”谢非愣住了,他捏住程墨的手指,那手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素戒。
“这一串是什么意思?”
“密码的意思。”
“什么密码?”
“不知道,忘了。”
“那这一串字符呢?”
“是……我爱你。”
谢非猛地从回忆中脱出。
戒指字符,密码……
他放好程墨的手,迅速拔下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
背面刻印着两串字符。
他心跳突然加速,会不会这串字符就是密码?
谢非立刻拨打了高明煦的电话。响了几声被对方挂断。
谢非皱着眉不停的拨打。
电话终于接通了。
“你是不是有病,谢非?我告诉过你,如果程墨没醒,我就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谢非心里涩然了下,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说:“高总,事关重大,我也不想打扰你。费岑的事就差最后一步了,程墨拼命也想费岑他们被定罪,你不会不帮他吧?”
对方静默了片刻,随后才说:“你要我做什么?”
谢非:“不复杂,我可能找到那个网盘的密码了,请你带着电脑来一趟。”
?
谢非的猜测是对的。戒指上那串字符顺利的登录了那个网盘。
在网盘里,谢非见证了程墨这些年来背负的所有压力和痛苦。
每一个视频每一段录音都象征着程墨的忍辱负重和抗争。
从身为程新语与罪恶周旋,见证着组织翻云覆雨给罪犯脱罪。
再到万恶之源的暗网。每一件都让人触目惊心
谢非沉默的将网盘移交给了闫志兴。
“老闫,林海市刑警支队队员程墨,不辱使命,费岑可以定罪了,douma 即将覆灭。”
有了程墨准备多年的资料。费岑不得不认了罪。他事无巨细地全盘托出。
闫志兴等人将费岑经营的暗网,扫出一批有过交易的买家后,进行关闭网站处理。
除了这些,也牵扯出一大批了不得的人。费岑在林海市的保护网,除了胡永康这种政府要员。竟然还牵扯出聂荣和。
这一下省里也不敢怠慢,这起案子现在完全交由上级部门处理了。
但费岑一直没有说出现存受害者及钱凯的藏身之处。这让闫志兴烦躁不安。
他们都盼着程墨醒,程墨是他们解救人质的最后希望了。
***
谢非细细的打量着程墨沉睡的眉眼。曾经眉眼精致的人,这下瘦的腮骨明显。
“之前好不容易给养回来的那点肉,这一躺全没了。”
谢非勾着笑,摸摸程墨的脸。
“到今天为止,你已经睡了19天了,还没睡够,嗯?”
“费岑要移交给上面了,你醒过来能赶上他的开庭正好。”
谢非重复着每天的絮叨,从琐碎的如刘茹换了男朋友,到重大的费岑案件进度,他不管程墨听不听的脸,他想跟他分享点点滴滴。
程墨皮肤上的烧伤基本恢复的差不多了,腿上那块严重一点的地方,也用束压带绑上了。
谢非不想看到程墨身上再多留疤,在程墨伤口掉疤后,每天坚持给程墨涂药膏。程墨皮肤上那些原来狰狞的疤痕,现在只有浅浅的印子。
谢非撩了一缕程墨的刘海,眼神柔软:“程墨老师,头发都长长好多了,该剪了,你什么时候醒呢?”
-
谢大雷和何玲拎着水果鲜花在医院张望着。警局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震惊了整个林海市,本来作为大功臣之一的谢非,他们的儿子却怎么样都联系不上,人也不回家。
何玲急坏了,以为谢非出了什么事。打听到闫志兴那里,闫志兴却支支吾吾的,只说谢非没事,让他们放心。
何玲一听就怒了:“没事?那怎么见不到人?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闫志兴被何玲逼的没办法,终于说出了部分实情。
“谢非,受了点伤,在医院治疗。”
何玲惊的站了起来,捂着胸口:“你说什么?受伤?中枪?中枪了还叫没事?你还瞒着我们,谢大雷,这闫老头要逼死我啊……”
谢大雷脸色也很难看,但他不至于何玲那样失态。
“老闫,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实话说,谢非那小子……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实话说,我们不怪你,这条路当初是他自己选的,哪怕残了,我们也认了,反正我谢大雷,可以养他一辈子。”
闫志兴:“……”
知道兄弟你家大业大,但是你儿子真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闫志兴没想好怎么说,谢非和程墨的事,老两口明显不知道。
闫志兴:“我实话跟你说吧,那小子的确没什么大碍,现在他留在医院是为了照顾他的一个……一个同事。那孩子是这次行动的卧底,伤的太重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人到现在没醒,而且这孩子无父无母,没人照顾,所以谢非一直留在那里。”
何玲一听,心松了一下又惊了一下:“这孩子这么可怜?那你们怎么不多派点人去照顾啊?就谢非一个人顶什么用?谢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
闫志兴:“。”
我派了啊,二毛刘茹小米每天轮流去,你儿子谢非不让啊,啥事都要亲力亲为。
何玲一拍手,拉着谢大雷:“不行,我们还是得去一趟,我让人给谢非和那孩子都搞点补品,老谢,你再让王妈她们来几个人,帮着照顾吧,谢非肯定照顾不好人,这样那孩子太受罪了。”
闫志兴:“。”
“那个,现在那几个病房是严格看管的,因为还有个重犯也在治疗,所以那个妹子,你们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跑过去,而且,人多了,耽误病人休息是不?”
何玲想了想:“也对,那你给我们批一下,我和老谢还是要去一趟。”
闫志兴:“一定要去?”
何玲眼睛一瞪:“不行?我家属看自己儿子也不行?”
闫志兴摸了摸鼻子,行,去,给你批,怕是你去了,会后悔。
何玲和谢大雷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间看管严格的病房,满心欢喜在看到病房内那一幕后破灭了。
病房内,谢非温柔缱绻的看着躺着的那个病人,然后附身吻上病人嘴唇。
“啪”地一声,何玲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谢非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看到了脸色难看的谢大雷和一脸不敢相信的何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