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扒拉着被子严肃道:“你话好多。”
他把陆黎脑袋塞进被子里道:“睡觉。”
紧接着,他又钻进陆黎怀里道:“我也睡。”
陆黎愣了,低头望着怀里的人。
怀里人抱着他的腰,学着小时候的Arno生病哄人一样,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
轻轻的,似乎在哄人入睡。
意识有点昏沉的陆黎无声地弯了弯唇,他低头,在怀里人的头发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静谧落在窗檐上,望上去白茫茫地一片。
姜宜知道生病了会很难受。
毕竟他经常生病,对生病的感觉非常清楚。
但是他从来不知道生病还能让一个人变物种。
比如从人变成树袋熊。
厕所里,姜宜平静地抬头望着镜子道:“你真的不出去吗?”
厕所里的镜子里印着两个人,金发男生像是树袋熊一样从背后抱着姜宜,脑袋埋在姜宜肩膀上,双手揽着姜宜的腰,闷着嗓子道:“不想出去。”
姜宜咬牙:“我要上厕所——”
陆黎还想挣扎,就被人硬生生撕了下来,丢到厕所外头。
姜宜“嘭”地一声关上厕所门。
生病的陆黎占有欲好像格外强,但凡是姜宜离开他视线范围,哪怕是短短几分钟,陆黎都能展现出强烈的焦虑。
姜宜感觉到对方有在克制。
但是屁用没有。
姜宜平静地敲下作业的最后一行,然后向背后的树袋熊伸手。
背后的树袋熊懒洋洋地扒拉来一个优盘给他拷贝,长腿环住他,把姜宜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姜宜拷贝完作业,然后偏头问陆黎:“你这周没有大作业吗?”
陆黎偏头,将脸贴在姜宜脸颊上懒洋洋道:“有。”
“我直接套了陆霄那个破公司的数据。”
反正那黑心佬公司做得也不怎么样。
姜宜:“……”
陆黎去看姜宜笔记本屏幕上的文档,然后道:“你过两天是不是又要去做实验?”
姜宜点了点头,就听到身后的树袋熊嫉妒咕哝道:“跟那个身高一米七九带黑框眼镜,叫你小姜学弟的学长?”
姜宜:“……”
“你怎么知道人家一米七九?”
树袋熊得意道:“上次体侧排队,他站我前面。”
“体测表写着一米七九点三。”
姜宜揪了一缕树袋熊的金发道:“人家学长挺好的,经常早早就给我们实验室开门。”
树袋熊不满道:“怎么就他叫你小姜学弟?”
姜宜好笑道:“难不成叫大姜学弟?”
树袋熊哼了一声嘀咕道:“人家都叫姜学弟,就叫他小姜学弟。”
小姜小姜。
他都没叫过。
心眼小得容不下一粒沙子的陆家大少爷忿忿不平。
然后下一秒就被小姜亲了一口脸。
小姜甜得很。
一点也不辛,一点也不辣。
又软又可爱。
可爱到发烧到三十八度点八的陆家大少爷恨不得现在就把陆家的地全撅了。
仿佛大脑的CPU已经在高速运转开始创建工程建模撅地。
姜宜发现有点不太对劲的时候,身后人已经烧得额头都发烫了,目光炯炯地望着窗外的地。
姜宜迟疑地一伸手摸了摸身后人的额头。
烫得吓人。
半个小时后。
医院病房外,姜宜坐在长椅上,小心翼翼地给陆母打电话,告诉陆母Arno因为来他家,生了一场不小的病。
陆母在电话那头声音温柔道:“生病啊?”
“好,没关系,这种天气生病很正常,阿姨这就来医院看看Arno。”
“乖乖不用担心。”
挂断电话后,姜宜走进病房,望着病床上沉睡的陆黎,担忧地心想陆父陆母肯定也很担心Arno。
陆宅,挂断电话的陆母立马拨了个电话给大洋彼岸的陆霆。
她靠在沙发上,幸灾乐祸地告诉她的丈夫,他们的倒霉孩子出柜被老丈人打进了ICU。
陆霆一边改着文件,一边挑眉道:“左腿断了还是右腿断了?”
陆女士一边挑着出门的帽子一边优雅道:“我猜是左腿。”
陆霆沉思了一下道:“我觉得是右腿。”
“老姜常年开车,左手力气比较大。”
“我觉得右腿断的可能性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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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黎:撅了,明天就找拖拉机把地全撅了种玉米
第94章
S市傍晚六点多, 雪停了下来。
病房里很安静。
倚在椅子上的黑发男生守着病床上的人,眼睫合拢,柔软的额发搭在眉骨,脸庞雪白如瓷釉, 眉眼漂亮, 带着点病气,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听到动静, 姜宜睁开眼转头, 望见气质优雅的金发女人挽着披肩站在病房床头,身后两个保镖提着保温盒, 正娉娉袅袅朝他走过来。
姜宜立马起身想让出座位给陆母, 但谁知陆母只是伸出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腕, 轻轻地压在他肩上告诉他不用起来。
姜宜被带着坐在椅子上, 金发女人摸了摸了他的肩柔声道:“瘦了。”
说完, 她又带着点嗔道:“S市这两天冷得很, 有什么事让Arno回来就行了。”
“他皮糙肉厚的, 挨顿打没什么,你跟着回来反倒还容易着凉。”
“瞧这手凉得, 捂都捂不暖了。”
姜宜下意识低头望了一眼被握着的手, 听到面前的陆母担忧问道:“手那么冷,脚冷不冷?”
“饿不饿?”
“刚才在电话里咳了好几声。”
“现在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姜宜茫然地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发烧到四十度打着吊针的陆黎,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又望着一眼忧心望着他的陆母。
他小声道:“阿姨,是Arno发烧, 不是我发烧。”
陆女士望了一样病床上沉睡着打吊针的陆黎,点了点头和蔼道:“阿姨知道。”
人没在ICU。
腿也没断。
还活着。
这不挺好的吗?
陆母转头, 身后两个提着两大桶保温盒的保镖立马把保温盒打开,露出冒着热气的精美菜肴,色香味俱全,一盘接着一盘,最后甚至从保温桶里掏出了一瓦罐汤。
姜宜愣神的功夫,手上就被塞了双筷子,让他趁热吃。
姜宜张了张嘴道:“Arno还没醒……”
陆母一边坐在椅子上,一边优雅地帮他盛着汤温柔道:“不是有医院食堂吗?”
“Arno吃那个就行了。”
姜宜只好巴巴地吃着饭盒里的饭。
陆母来的半个小时里,跟姜宜聊了二十五分钟,看了两三眼病床上的陆黎,好像确定病床上人的死活后就放心下来。
临走的时候,姜宜送陆母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空旷而安静,望着围着围巾送他下来的姜宜。
陆母忽然笑了起来,她伸手,揉了揉面前男生的头。
黑色的头发柔软蓬松,跟面前人一样。
安静柔软得好像料峭崖壁上一捧簇拥洁白的山茶花。
漂亮而沉静。
这是种很奇异的感觉。
如同水一般无声包容。
金发女人挽着披肩,璀璨的金发披散在肩头,她轻声道:“Arno小时候的脾气很坏。”
姜宜微微一怔。
金发女人笑了笑道:“那时候我跟他爸爸都很忙,他爸爸在国内,很少飞回来,我跟Arno在英国,但是大多数Arno都是一个人在祖父家。”
“七岁那年,Arno被接回国内前时,已经很少跟周围人说话。”
其实她和陆霆都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
两人性格是一样的强势,虽被彼此性格锁吸引,磨合了好几年才磨合好,彼此从小都接受严苛的精英教育,如同雄狮一样知道怎么狩猎最优异的资源,却不知道如何对待刚出生的孩子。
在孩子出生的那几年,他们两个人几乎是手忙脚乱,大眼瞪小眼望着摇篮里的蓝眼睛小孩。
那几年也是他们夫妻两人最忙的几年,等到两人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小孩时,那蓝眼睛的小孩已经能踩着马镫骑上跑马场的小马驹了。
但脾气坏,几乎集合了夫妻两人所有的坏脾气,也跟夫妻两人并不亲近。
直到七岁那年Arno遇见了这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孩。
头一次收敛起脾气,头一次打电话小声问她:“妈妈,我把别人弄哭怎么办?”
陆母第一次见到这个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小孩,只觉得这个孩子柔软可爱得厉害,眉眼弯弯坐在小凳子上,听着Arno说话,包容着Arno的坏脾气。
在往后时光中又包容了十几年。
就连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相处的陆母都忍不住搂着这个小孩,心都化成了一片。
陆母也说不清这些年姜宜对坏脾气的Arno影响到底有多大,但她知道从此以后Arno极少会发脾气,纵使发脾气,也要避着姜宜。
Arno逐渐知道干什么事情不对,干什么事情是对的。
因为干不对的事情时,姜宜会生气。
金发女人又笑起来,她温暖的手指轻轻地揉了揉姜宜的头,深邃的眼眸柔和地望着他道:“乖乖。”
“我高兴Arno能够遇见你。”
“你很好,即使没有遇见Arno,你也能成长得很好。”
“但Arno不一样。”
姜宜下意识摇了摇头,他道:“Arno也很好。”
陆母噗嗤笑了起来,她弹了弹男生的额头,带着长辈的亲昵叹息笑道:“宝宝啊,只有你觉得他很好。”
姜宜愣了愣,耳根子有点红,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被母亲一样的人叫过宝宝。
从小到大,他关于母亲的温暖形象都来自于陆母,暖洋洋的,好像是冬日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亮堂又舒服。
陆母继续温柔道:“那小子也就只在你面前装得人模狗样。”
姜宜:“???”
陆母迅速改口道:“哦,不是,是在你面前像个人。”
她遗憾道:“只可惜不太争气。”
那么久也没把岳父给搞定。
姜宜有些无奈。
陆母在上车时,轻轻地抱了抱他,然后揉着他的脑袋跟他说了一些话。
她说:“乖乖,如果有一天Arno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你可以来找阿姨,阿姨会让Arno不再去打扰你。”
“这是阿姨和陆叔叔给你的保证。”
直到看到纯黑色车子行驶离开,姜宜回到病房推开病房门时,他才回过神来,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病房里,打着吊针的金发男生一瘸一拐捣鼓着输液的吊架,看样子是想要端着输液吊架往外走。
姜宜以为陆黎是要去上厕所,便上前举起吊瓶道:“要上厕所吗?我扶着吊瓶吧。”
谁知道烧得有些昏沉的陆黎只偏头望着他,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说不用上厕所。
姜宜把吊瓶挂上去,然后想到什么一样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
陆黎没吭声。
姜宜让他去床上躺好,他一眼不错地望着姜宜,然后才去病床上躺好。
八点多,吊针打完后,陆黎高烧退了下来,只不过还存在着低烧现象,护士说是正常现象,炎症尚未完全消除。
姜宜刚问完护士需不需要再住院观察几天,一扭头就看到陆黎已经在低头捣鼓着收拾东西,一股脑把东西全塞进包里,已经开始穿鞋准备离开。
姜宜:“……”
九点多,裹得严严实实的姜宜将陆黎带回了市中心那套房子,没有回姜家也没有回陆宅。
毕竟身后趴着一个大型树袋熊,怎么撕都撕不下来,看上去显眼至极。
姜宜学着陆黎以前的样子,开好暖气,等屋子里热起来后,让陆黎去洗个澡。
在陆黎洗澡的时候,姜宜煮了把面条,守在小锅前,看着咕嘟咕嘟的水面冒泡后才把面条放下去,如同做实验一样,严苛地遵守着网上煮面条的每一步。
十分钟后。
姜宜尝了尝煮好的面条,沉默下来。
有些面条熟了,有些面条口感还是生的,一股浓浓的淀粉味。
陆黎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看见姜宜正在给他煮面条。
他问道:“给我煮的吗?”
姜宜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陆黎把整个小锅都给端了过去,然后对着清汤寡水的面条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一边吃着半生不熟的面条,一边美滋滋发朋友圈。
姜宜刚掏出酱油,想在面条里加点酱油入味,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陆黎一口气把汤都喝得不剩。
姜宜:“……”
他沉默地把酱油重新放了回去。
不然他怀疑他就是倒酱油在碗里,烧昏了脑袋的陆黎也美滋滋地捧着一碗酱油喝。
晚上十点多,玻璃窗外头的雪大了起来,整个S市笼罩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雪白一片。
卧室的床上,陆黎懒洋洋地从背后抱住姜宜,将脑袋埋在颈窝上,专心致志地嗅着姜宜身上的味道。
姜宜扭头跟他:“对了,今天阿姨来看你了。”
陆黎说他知道。
他含糊道:“其实我那时没睡。”
只不过装作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