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一瘸一拐地去给他拿药,撩开他的睡裤给他上药。
上完药后,姜宜拦住他要把药放回去的手,他道:“你膝盖上磕到的伤呢?”
“我帮你上点药吧。”
陆黎一顿,若无其事低声道:“来之前上过药了。”
姜宜便放下手,看着陆黎把药放在书桌上。
卧室门被敲响,外头的姜父状似无意道:“乖乖——”
“爸爸给你接了热水,喝不喝?”
姜宜和陆黎对视了一眼,知道是外面的姜父还是对他们不太放心。
不然也不会在晚上十二点问他们喝不喝热水。
陆黎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我得回去了。”
姜宜巴巴道:“明天我去找你吧。”
陆黎看着姜宜坐在床上,穿着睡衣,黑发柔软,牵着他的一个衣角,巴巴地说明天要找他的样子,心都化了。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用额头碰了碰面前人的额头,柔声道:“不用。”
“外面冷。”
“明天我再来找你。”
姜宜小声道:“可能你好像进不了门。”
陆黎:“……”
姜宜:“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吧。”
他碰着陆黎的额头,认真道:“我不走的。”
陆黎闷声应了一声,然后才一瘸一拐地推开卧室门。
卧室门外,端着水的姜父望着卧室里两个孩子,稍稍放了点心,他道:“乖乖,喝不喝热水?”
姜宜乖乖地接过热水,喝了一口,说了一声谢谢爸爸。
姜父和蔼地说不用谢,然后端着水对着陆黎,客客气气道:“Arno,喝水吗?”
陆黎刚想开口说话,就看到姜父又客客气气道:“不喝?好,姜叔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爱喝水。”
陆黎:“……”
姜父又亲自帮姜宜关上门,一边关一边温和道:“早点睡,爸爸去送一送Arno。”
姜宜只能眼睁睁看着卧室门被关上,
姜父关上卧室门,他抬头领着陆黎往大门外走客气道:“时间不早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我记得这几天陆总应该也回来吧?”
陆黎一瘸一拐地跟在姜父身后,默默低声道:“我爸还没回来,要过好几天才回来。”
“我妈最近也出国办展,他们都不在家。”
姜父没吭声。
陆黎走到大门口抬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神情有点局促道:“姜叔,晚上您记得起夜看一看姜宜。”
“我怕他白天着凉半夜发烧。”
“电视机柜下的第二个抽屉有退烧贴和退烧药,要是他半夜发烧是醒着的,您就给他吃药片,如果他不想吃药,您就给他灌一包退烧的冲剂。”
“冲剂要蓝色药壳的那个,他从小到大只喝得惯。”
姜父顿了一下,说知道了。
他看着站在大门前的陆黎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半个字不提自己腿上的伤,还极力保持着正常走路的姿态。
他有好几次想回头,但又生生忍了下来。
姜父叹了一口气,他叫道:“Arno。”
陆黎停住脚步,转身低声道:“你放心,我这次肯定不会再在外头跪着……”
姜父打断他道:“家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陆黎局促地点了点头。
姜父有点无奈,但也知道面前人说的不是假话。
陆霆经常一出差就出差两三个星期,陆母同样也经常飞国外。
小时候的Arno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常常往他们家跑。
姜父望着从小看着长大,原本意气风发的陆黎,如今一瘸一拐局促站在原地,他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等雪停了再回去。”
陆黎一愣道:“姜叔……”
姜父又道:“只是看着外头雪大,让你等着雪停了再走,你要是想走,现在也可以走。”
陆黎一个激灵,止不住地点头道:“外头雪大,姜叔,我等外头雪小一点再走。”
十二点多。
陆黎坐在沙发上,望着姜父回到自己的卧室,抱了一床被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叨叨道:“先盖在腿上,捂一下腿。”
“年轻气盛不知道珍惜身体,等老了就知道后悔……”
陆黎连忙道:“没事的姜叔。”
“小时候我发烧我妈还把我丢雪地里降温呢。”
姜父:“……”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六点。
厨房里传来蒸腾的白雾,客厅里萦绕着香甜的面香,小锅里咕嘟咕嘟炖着软烂的小米粥。
刚睡醒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往厨房里走,瞧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生正低头擀着面皮,准备做小馄饨。
老太太揉了揉眼睛,嚯,没看错,还真是自家乖孙的朋友。
她上前一看,发现了点不对劲。
老太太迟疑地叫了一声:“小洋人?”
擀着面皮的金发男生反应有点慢,好一会才扭头望着她,见到她,愣了愣,然后忙道:“奶奶,您怎么醒了?”
老人哎哟了一声,伸手去摸金发男生的脸忧心忡忡道:“哎哟,脸怎么那么红?”
陆黎迟钝了一下,然后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蒸馒头热的。”
老太太急了,拍了拍他道:“大冬天的,哪有蒸馒头蒸得脸发烫的?”
“大清早的,不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
陆黎迟钝道:“给姜叔做早饭。”
七点多。
姜父的卧室门被敲得震天响。
姜父迷迷糊糊地起床开门,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完,就看到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挥着拐杖敲着他的背道:“姜国军啊!”
“我是没看出来!”
“人孩子都病了,还得爬起来给你做早饭!”
老太太骂道:“你真的好福气啊姜国军!”
姜父满屋子蹿,挨了几拐杖才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餐桌上琳琅满目的早餐,还有老老实实站在餐桌旁夹着温度计,看上去烧得满脸红却茫然的陆家大少爷。
他看上去像是烧糊涂了,手上还拿着擀面皮的擀面杖,愣愣地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用拐杖拄了好几次,横眉骂骂咧咧道:“姜国军。”
“村里头最不讲理的张家老太儿媳妇病的时候,人都没让儿媳妇起来烧饭!”
“你就这样对人家小孩的?”
“姜国军啊姜国军,我看你真是比张家老太还不讲道理。”
“亏人家小孩半个字都没敢说你,愣是说在厨房蒸馒头蒸出的病!”
姜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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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辣来辣
第93章
姜家客厅。
凌晨七点, 外头的雪停了,晨曦照耀在枝丫厚厚的积雪上,一片白茫茫。
老太太坐在餐桌前,笑眯眯地将手中剥好的小红薯递给了身旁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金发男生道:“多吃点, 在奶奶家不用客气。”
当初割麦子的时候, 这个小洋人可卖力哩。
一人背两大箩筐。
掰玉米也一声不吭地来回好几趟往玉米地里倒腾。
陆黎坐在椅子上,脸烧得有点发红,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老人手中的红薯, 就看着老太太慈祥转头,对着厨房和蔼道:“国军啊。”
“再多打点豆浆给乖乖朋友。”
厨房里, 围着围裙的姜父默默地拿出豆浆机, 默默地插上电, 又默默道:“妈, 你问问他喝什么口味的。”
老太太笑呵呵道:“小洋人, 你要喝红豆味的豆浆还是绿豆味的豆浆?”
陆黎心惊胆战地扭头望着厨房, 半天也没敢说出个口味。
老太太担忧念叨道:“这孩子, 不会烧糊涂了吧……”
她拄着拐杖叨叨絮絮地往房间走去,回来的时候抱回了花花绿绿的大棉袄和围巾, 对着椅子上的陆黎道:“快穿上, 捂一捂汗。”
“把汗捂住来,烧就退了。”
陆黎说了一声谢谢奶奶。
姜宜出卧室门的时候,姜父的豆浆才打到一半。
看着嗡嗡响的的豆浆机,姜宜觉得机会来了。
他立马自告奋勇道:“爸,我来帮你——”
姜父:“……”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拄着拐杖的老母亲,唰地一下就把厨房的间隔门给拉了上去。
姜宜:“???”
他茫然地扭头, 看到了餐桌前围着红红绿绿大花棉袄还有围巾的陆黎,正揣着手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
老太太笑呵呵道:“乖乖起床了啊。”
她扭头朝着厨房道:“国军啊, 再榨杯红豆味的豆浆,乖乖爱喝。”
刚准备脱下围裙的姜父默默地穿围裙,默默地捞起袖子去洗红豆。
姜宜懵了。
老太太让他坐下,一边给他剥小红薯一边叨叨道:“乖乖,小陆好像发烧了,待会让他去你房间躺一躺。”
姜宜下意识要去摸陆黎的额头,但手刚抬起来,就想到了餐桌另一旁的奶奶,于是抬起的手硬生生地拐了个弯。
“唰”地一下就从陆黎的额头前擦了过去。
揣着手的陆黎默默地低了低头,将额头放在姜宜手上。
姜宜:“……”
他带着点紧张压低声音道:“奶奶还在……”
他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担忧道:“乖乖,你摸着小陆严不严重啊?”
“要不要让你爸送他去医院瞧瞧?”
姜宜愣了愣,然后磕巴道:“好像是有点烫……”
陆黎直起身子,他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温声安慰道:“奶奶,没事。”
“待会我回去就行了。”
“我自己回去吃点药,实在不行我再自己打个车去医院,然后自己去挂个号,吊上几瓶药水就好了。”
老太太一听,哎哟了一声道:“一个人回去?”
“待会你去乖乖房间躺一趟,等好一点再回去。”
陆黎带着点虚弱道:“奶奶,这不太好吧?”
老太太一挥手:“就这么定了。”
她扭头道:“国军啊,再去找床被子搬到乖乖房间去,给小陆压压汗。”
姜父:“……”
他“唰”地一下拉开厨房门道:“住哪?”
“住哪?!”
他梗着脖子道:“妈,这不合适。”
老太太用拐杖拄了拄地道:“哪不合适?”
“榨完豆浆赶紧去上班。”
“记得搬被子。”
姜宜目瞪口呆。
二十分后。
姜父去上班,大门口站着三个人,目送着他去上班。
老太太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姜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穿着花花绿绿大棉袄的陆黎就跟姜家女婿一样,矜持谦恭地搀扶着老太太的手。
姜父:“……”
他有点麻木。
等到姜父走远以后,大门口的姜宜扭头,看见陆黎一只手搀扶着老太太,一只手指着陆宅面前的草坪毫不犹豫道:“奶奶,你看,过几天我就叫人开拖拉机把那草皮都给撅了。”
“咱们盖个大温室大棚,种黄瓜番茄小辣椒,再种上点小土豆。”
老太太瞪大眼睛,嚯了一声又合不拢嘴道:“真全种上?”
陆黎裹着大棉袄,他毫不犹豫指着几片辽阔草坪道:“这片,那片,还有这片,全撅了,”
“给咱奶种玉米。”
姜宜:“……”
老太太乐得眼睛都快眯起来,她拍着身旁金发男生的手道:“好好好……”
陆黎扶着老太太越来越起劲,他指到了远处的建筑毫不犹豫道:“那片也撅了,留给乖乖……”
姜宜默默地把陆黎的手指给放了下来道:“那片撅不了。”
陆黎愣了:“为什么?”
姜宜叹了口气:“那是你爹住的地方。”
陆黎哦了一声,他摁了摁昏沉的脑子,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没头没脑蹦出句道:“那把我爹也撅了。”
把他爹给撅下来。
全撅了。
姜叔肯定能同意他跟乖乖在一起。
姜宜又叹了一口气,他对着老太太道:“奶奶,我送Arno去房间吃点药休息一下。”
老太太乐呵呵望着面前的大片草地道:“去吧去吧。”
卧室里,裹着大棉袄的陆黎坐在床上,他揣着手,额头有点发烫,脸也烧得有点红。
姜宜找出药,摸着他脑袋道:“要不要去医院?”
陆黎偏头,贴着他的手安静了一下,然后道:“不去。”
他强撑着眼皮低声咕哝了一句:“去了就进不来了……”
姜宜一怔,望着偏头闭着眼安静贴着他手的人。
脸发着烫,呼吸也有点沉,金发散落在鼻梁,薄唇有些起皮,桀骜的眉眼看上去疲惫了不少。
姜宜几乎没见过陆黎生病。
小时候,Arno就跟铁打的一样。
七岁那年他们第一次见面,离家出走的Arno在大雨里怒走了几公里又躲在花坛淋了几个小时的雨,也愣是没出现高烧现象。
每年冬天,姜宜年年进医院,Arno年年背著书包在医院陪着姜宜,在流感最严重的那几次Arno也没有生过病。
姜宜让陆黎去床上躺着,陆黎听话地脱了大棉袄,等到躺在姜宜被子里的时候,他才像是彻底地放松下来。
姜宜也上了床,但陆黎头一次没让跟自己睡在一块。
说是生病容易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