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屋门外响起动静,像是有人钥匙开门一样。
姜父一惊,一回头发现是穿着羽绒服的陆黎,正拎着一袋东西低头关门,一抬头就发现了姜父。
“……”
姜父迟疑地望向挂钟,挂钟上显示将近十二点。
陆黎也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朝姜父叫了一声:“姜叔。”
姜父有点摸不着头脑点了点头,他看着陆黎拎着那袋东西又道:“我过来给姜宜煮个面。”
“家里没姜宜爱吃的面了。”
姜父一愣,然后看着陆黎走向姜宜,熟练地撕开一包退烧贴,给姜宜换上,然后又换了一根新的体温针给姜宜量,顺带还帮姜宜扣上了外套的扣子。
最后处理好一切,陆黎才向姜父道:“姜叔您看着点时间,五分钟后拿体温针看一下,我去给他下碗面,吃面垫点胃吃药。”
姜父愣愣地点头,看着自家老板的儿子拎着一袋东西进厨房,进去前还问他吃不吃,吃的话多下一碗,甚至还问了他有没有忌口,要不要放葱花香菜。
姜父神情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魔怔了。
但姜宜因为不舒服已经回房间闭眼躺着休息了,整个家就只剩下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动静,刻意放小了不少的动静在清楚地提醒他不是在做梦。
姜父看着陆黎不仅连他们家的围裙都知道在哪个角落,甚至还熟练去阳台养盆栽的地方掐两把葱花做调料。
二十分钟后。
陆黎解下围裙,端出两碗面放在桌上,然后熟门熟路地去拧开姜宜房间的门,让姜宜出来吃面。
姜父全程只需要看一次温度计。
姜宜要吃的药,每一种陆黎都清清楚楚,似乎早就已经对那些药的说明书烂熟于心,不管是冲剂的还是胶囊的或者颗粒的,全部都挑好了递到姜宜手上。
完全不需要姜父操心。
房间里,吃完面洗漱后的姜宜躺在床上,他显得有点恹恹,额头上的退烧贴已经撕掉了,黑色的额发凌乱地搭在眉眼,意识昏沉,蔫吧吧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陆黎去洗了一个热水澡,确定自己身上暖和后才上床,把姜宜的脚和手放在身上捂着,果不其然,姜宜不管是手还是脚,都冰得厉害。
床尾的热水袋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感觉到有一个暖融融的人在身边,意识昏沉的姜宜下意识抱紧了身边的人,脑袋埋在身旁人的怀里,蜷缩在陆黎怀里。
他就像个受伤的小兽,一生病起来就带着点委屈蜷缩起来,时不时咕哝几句。
陆黎轻轻拍着姜宜的后背,慢慢地摸着姜宜柔软的头发,低而轻地哄着他。
他知道姜宜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生病。
也知道为什么姜宜有时会在生病的时候会难过夹着点委屈。
因为姜宜有时候会觉得妈妈离开自己是因为自己是个药罐子。
他这个小孩是个要花很多很多钱还不能治好的药罐子。
所以妈妈一开始就走了。
但是陆黎觉得没人会舍得不要姜宜。
姜宜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小孩。
陆黎低声问怀里的人道:“还难受吗?”
姜宜没说话,只是吸了吸鼻子,然后闭着眼睛小声说:“不难受。”
陆黎安静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在黑暗中亲了亲他的头发。
冬日雪夜的凌晨,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炮竹声,烟火明明灭灭,都是在庆祝元旦和到来的新的一年。
在一阵一阵的炮竹声中,姜宜出了点汗,他在黑暗中让陆黎离他远一点,不然把病气传染给他,两人一起生病。
陆黎装作没听到,依旧是搂着他,拍着姜宜的背,直到听到姜宜说了好多遍后,他才一本正经道:“不会传染的。”
“我们又没有亲嘴。”
“亲嘴才会传染。”
烧得有点迷糊的姜宜一愣,他意识不太清晰,觉得面前人好像说对了,又好像没说对,好一会才愣愣地说了一声哦。
陆黎又道:“快点睡觉。”
“不睡觉我就跟你亲嘴。”
“那你就是在害我得病。”
姜宜觉得不对,昏沉的意识让他脑子转得没有平时快,他觉得自己没有害人,心里角落那点委屈就换成了另一种被误会的委屈,不大高兴地咕哝了几句说自己才没有乱害人,让陆黎跟他好好说话。
他没发现他不高兴地咕哝几句后,心里角落那点关于妈妈的委屈在慢慢地消散,混沌的脑子里只剩下他不乱跟人亲嘴这件事。
没过多久,姜宜就在陆黎在哄声中沉睡过去,蜷缩的身形也稍稍舒展开。
陆黎偏头,垂眸吻了吻姜宜的眼睫,很轻很慢,似乎在轻柔地将眼睫上的水汽吮吸,而后才摸了摸姜宜的额发,闭上眼睛。
凌晨四点。
姜父房间里的灯亮起,他披着外套,准备像以前小时候一样去姜宜房间看姜宜的情况,却没想到客厅已经亮着一盏灯。
陆黎在客厅,似乎在借着客厅的光看温度计。
听到动静,他扭头,放下温度计叫了一声姜叔。
姜父有点愣,他张了张嘴,迟疑着没有开口。
陆黎坐在沙发上,放轻声音道:“姜叔,乖乖体温正常,没半夜烧起来。”
“我两点多的时候也起来测了一遍,都很正常,您先回去睡吧。”
姜父有点无措,他望着客厅里的陆黎,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好一会才不大好意思道:“麻烦你了啊,小陆。”
“姜叔在这里,你不用那么辛苦,去睡吧,姜叔看着就行了。”
陆黎笑了笑,他低头收好体温计道:“没事,都习惯了。”
“乖乖以前三天两头生病,照顾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父觉得有点不对,面前人态度似乎太理所当然,太过于正常,但又因为两个孩子相处了十多年,他没把这点不对劲放在心上,反而有点庆幸姜宜交了这个一个朋友。
姜父感叹道:“这些年多谢你照顾乖乖了。”
他是整个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工作又忙,如果请假的话,难免会影响工作,他自知愧疚,也时常多给零花钱给孩子,希望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补偿孩子。
但姜宜几乎每次都说没事,姜父以为是姜宜的安慰,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陆黎陪在姜宜身边。
陆黎微微一顿,他望着姜父道:“没事。”
“乖乖很好。”
姜父笑起来道:“乖乖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他也跟我说过你很好。”
陆黎有点愣,他动了动喉咙,好一会才迟疑道:“姜叔。”
“我没那么好。”
姜父摆了摆手,他笑眯眯夸道:“不用谦虚。”
“姜叔看人很准的,乖乖交的朋友里,他说你最好,那你就是最好的。”
“乖乖交的朋友里,就属你是最出挑的那个。”
“姜叔最满意的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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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辣来辣
此时的姜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第64章
客厅里, 看着姜父赞赏的眼神,陆黎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放下手中的体温计,背脊挺得很直郑重道:“您放心, 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乖乖的。”
“无论是什么时候, 我都不会让乖乖生病的时候是一个人。”
“也不会让他不高兴。”
“哪怕下雨天打雷劈我也会送他去医院。”
“乖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一直守在他床头, 守一辈子的那种。”
姜父被面前金发少年郑重的态度吓了一跳,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差点没想给他鞠个躬的陆黎,纳闷心想着陆黎这外国小孩看的书不会是三国演义吧?
那么惊心动魄的誓词, 都快赶上桃园三结义中的关羽和张飞了。
姜父摆了摆手, 他连忙道:“没事, 姜叔跟你道谢也不是为了让你继续照顾乖乖, 只是道谢而已。”
“你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
陆黎郑重道:“乖乖身体不好, 身边总归还是得有个人的, 您平时就安心工作, 我在他身边您可以不用操那么多心。”
紧接着,他又给面前的姜父有模有样地绘制未来的蓝图。
说什么以后等姜宜成年了, 姜父退休了, 他们就买一栋房子给姜父,平时养一些花花草草,闲暇时遛鸟遛狗都行。
大半夜,姜父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地跟着点头, 末了,还在心里感叹两个孩子的感情真好。
最后, 在姜父起身的时候,陆黎顿了顿,他忽然道:“姜叔。”
姜父回头看他,笑着道:“怎么了?”
陆黎望着客厅灯光下的中年男人,历经风霜的脸庞上已经有上了年纪的疲态,眼角也有了皱纹。
他喉咙动了动,慢慢地低声道:“姜宜是个很好的孩子。”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希望您都不要怪他。”
怪他就好了。
无论是打还是骂他都能一声不吭地扛下来,但是姜宜不一样。
陆黎希望姜宜永远都不要像他一样要面前这些事情。
姜父宽厚地笑了笑,他以为陆黎说的是怕姜宜上了大学会变样,又或者是两个孩子有时会偷懒逃课打游戏。
但谁的年少青春没有叛逆的事情?
姜父说没事,让陆黎早点回去睡觉。
都还是孩子,都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身体重要。
凌晨四点半。
陆黎轻轻推开房间的门,站在空调出风口下吹暖了身体,才上床。
床上的姜宜依旧是那副微微蜷缩起来的姿态,像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如今醒了过来,正睁着眼睛望着身旁的小夜灯。
陆黎抱着他,然后伸手把床头的小灯给关了,低声问他怎么不睡觉。
姜宜一本正经吓唬他,说等你过来,跟你亲嘴,害你得病。
陆黎笑了,他故意道:“真亲嘴?”
“我又不怕得病。”
姜宜咕哝了几句,论没脸没皮,他还是比不过陆黎,于是他又不说话,只趴在陆黎怀里打了个哈切,闭上了眼睛。
外头冬夜朔雪纷纷,十二点跨年的烟火已经没有动静,只剩下茫茫天地的霜雪。
姜宜埋在陆黎怀里,手指穿过陆黎的金色头发,幼稚地拨乱了几下,然后说了一句话。
陆黎任由怀里人趴在胸膛上,乱揉着他的头发,然后也说了一句话。
他说十七岁的姜宜新年快乐。
姜宜揪着他的金发,也眉眼弯弯地跟他说十七岁的陆黎新年快乐。
陆黎在黑暗中弯唇,就听到姜宜又嘀咕道:“十七岁的程晁新年快乐,十七岁的钟茂新年快乐……”
他嘀嘀咕咕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带着点亢奋地把熟悉的人都念叨了一圈。
应该是在补偿零点跨年那会自己生病睡觉没跟小群里的伙伴一起视频跨年。
陆黎:“……”
他伸手抓住姜宜的手,拧了拧眉道:“睡觉。”
但面前人明显是白天睡得多了,剩了满满的精力,抓着他的金发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然后没过一会,姜宜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对了。”
“还有你老婆。”
“祝你老婆也新年快乐。”
陆黎脑袋被拍了一下,无奈地抓住姜宜的两只手,眼皮子狂跳道:“我老婆不听话,”
“不用祝。”
姜宜遗憾道:“你老婆都不会说话。”
“你还说它不听话。”
他认真道:“你真不是个东西。”
陆黎:“……”
真不是东西的陆黎强撑着眼皮,陪着姜宜嘀嘀咕咕说了大半夜的话,熬到睡了一整天的姜宜困了,才闭上眼睛。
元旦过后没多久就是期末考试。
姜宜给钟茂押的题不少都中了,给钟茂美滋滋地回家过了一个好年,还在下学期的分班中拿了个不错的名词。
因为市一中在高一下学期就进行文理分班,按照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成绩进行分班。
姜宜选择了理科。
陆黎想还好他语文差,也能跟着姜宜一块选理科,不然姜宜要是选文科,铁定不让他跟着选文科。
由于陆黎底子好,有英语优势,加上姜宜每晚带着他补习,分班结果出来时,他有惊无险地排在了特尖班的吊尾车。
新班级的老师不是李老师,没有按照成绩排名座位的规定。
于是陆黎顺利地跟姜宜坐在一桌,成为了同桌。
这几乎是高中生涯中他第一次跟姜宜坐在一起上课。
以往他都是懒洋洋趴在最后一桌,撑着手盯着姜宜的后脑勺,也只能看到姜宜的后脑勺。
这回是姜宜坐在他身旁。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姜宜还是跟小学一样,上课很认真,几乎不会开小差,笔记也做得很工整,字迹清晰,笔记几乎是能当做模范展示。
陆黎撑着脑袋,然后就看到姜宜扭头望他,然后把他的脑袋扭过去对着黑板。
陆黎:“……”
还真跟小学一样。
不给他任何开小差的机会。
姜宜其实也发现了陆黎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很容易趴桌子上睡觉,要么就是撑着脑袋望着他。
毕竟陆黎的语文成绩从小差到大,从小一听语文课就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