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再看他一眼。
陆黎穿着外套,单手插兜,望着很像童话故事的小王子姜宜被装扮娇俏的公主拉走,而后奔走进穹灯闪烁的舞台。
那条路掌声雷动,穹顶的灯光璀璨,公主拉着王子,仿佛奔赴往一场盛大的宴会,那条路充满鲜花,毫无荆棘,是人人都羡煞的生活。
陆黎呼出一口白气,冷峻的面容没有什么神情,但是却垂下了眸子。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沉郁地站立在原地,璀璨的灯光隔着厚重的幕布透不进来,连影子都是沉默而模糊。
没有人能看到他身后的一条路。
在渐渐消散的白气中,陆黎想,如果姜宜不喜欢他。
如果姜宜对他没有任何爱意,甚至以后也不会喜欢他。
他可能还要在他的身后站很久很久。
他其实不怕要站很久很久,他只是怕姜宜走向另一条路、
金发男生沉默地揉了揉一把自己的头发,然后单手插兜,在掌声雷动热烈的气氛中,慢慢从幕后的一侧走到台下。
台下乌泱泱的都是学生,秦斓和钟茂他们给他留了个位置,应卓翰直接窜班跑到一班姜宜的位置上,兴致勃勃地等着姜宜出场。
舞台剧一开始并没有姜宜的戏份,到了后面姜宜出场的时候,全场蓦然响起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口哨声。
陆黎眼皮一跳,扭头一看,吹口哨的大部分都是女生,坐在座位上激动不已,互相拍着大腿,甚至还有些女生朝台上吹了个带弯的口哨。
舞台上,穿着王子服饰的黑发男生站在穹灯下,身形挺拔,白西装的腰身掐得很细,扣上宝石腰带后更显得纤细,平直肩膀垂下金色流苏,长腿被长靴包裹着,小腿笔直流畅。
似乎是听到旁白读到他的戏份,黑发男生转头望向公主,五官精致,目光沉静,鼻梁高挺,唇瓣微微抿着,黑眸里仿佛带着点温柔。
他开口说了一句话,舞台上响起配好的录音,嗓音清朗低缓,尾音带着点柔和。
台下的观众更兴奋了,口哨是一个吹得比一个响。
陆黎面无表情,他看着舞台上沉静的姜宜,舔了舔后槽牙,酸溜溜心想谁都不知道幼儿园的舞台上姜宜演一颗小树。
没人知道姜宜从小就喜欢演小树,也没人知道姜宜演小树有多可爱。
王子什么的,在姜宜心中肯定比不上小树。
舞台上的姜宜站在原地,音乐太大声,灯光也太亮,台下的人乌泱泱的,他面对观众席的时候,甚至找不到陆黎在哪里。
等到后半场的时候,姜宜能够长久地伫立在原地,面对观众席当一个背景板时,终于找到了乌泱泱人群中那颗金色的脑袋。
虽然看不太清陆黎的脸,但姜宜还是松了一口气,莫名地安心下来。
他心想,如果陆黎也能够一起上来跟他演就好了。
虽然将近一米九的公主有点不可思议,但是肯定有一米九的大树。
如果陆黎演大树的话,他就当陆黎旁边的那个不那么大的树。
像幼儿园一样,他们还是能够在一起。
姜宜出神地想着当一棵树,但面对着公主时,精致的面容上还是一贯的沉静。
十多分钟后,话剧在活泼欢快的悠长音乐声中正式落幕。
舞台上表演话剧的同学齐齐鞠躬,在热烈的掌声中高兴地走进幕后下台。
下台后,找座位的姜宜为了不遮挡身后同学视线,一路半弓着身子去找陆黎,也说了一路的“不好意思借过”“谢谢”。
不少同学认出他是刚才台上饰演王子的男生,场面骚动起来,甚至还有些大着胆子的陌生同学笑着朝他打趣。
姜宜走到陆黎身旁坐下时,看到了身旁人第一件事就是去捂他的手,低声问台上冷不冷。
姜宜摇头,他眉眼弯弯也低声道:“我演得好不好?”
陆黎说了一个好。
后排和前排同学的议论声和目光渐渐多了起来,陆黎甚至还能听到不少人想问姜宜要联系方式。
在下一个大合唱的节目中,陆黎忽然低声让姜宜陪他去上厕所。
姜宜跟着陆黎一起在黑暗中微微弯着腰走出演艺中心。
十二月份的冬夜冷得厉害,夜幕中的雪粒纷纷扬扬,昏黄的路灯下长廊栏杆上积着一层薄雪。
陆黎拉着姜宜走在长廊上,他们一路穿行,穿过诺大满是积雪的操场,穿过空旷的篮球场,穿过高三亮着灯光的教室。
在长廊飘进的皑皑雪粒中,陆黎翻进废弃音乐教室的窗户,推开了教室的门,把姜宜拉了进来。
废弃教室里很暖和,教室里空旷得只剩下几张桌子椅子和讲台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旧钢琴。
那架钢琴看起来很有年头了,琴键都已经落漆。
姜宜被陆黎抱在一张桌子上,金发男生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低声说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
很多人都在看他的姜宜。
姜宜伸手穿过陆黎的金色头发,想了想道:“那我们就不回去。”
过了一会,陆黎抬起头,望着姜宜,沉默了好久,带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焦虑甚至是嫉妒,他哑声说:“以后你会跟其他人走吗?”
以后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幕后吗?
以后会跟其他的女孩子挽着手步入那条结婚生子的康庄大道吗?
以后会在某天忽然跟其他人走吗?
陆黎以为自己一贯是很能忍的,他能熬得住差不多一个月晚上白天不睡觉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能扛得住从马上摔下来骨折了一声不吭,被他爸踹的时候硬生生忍着没动。
但在他姜宜身上什么都不是。
他连想象一下姜宜以后不在他身边他都快要发疯,只觉得胸腔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疯长蔓延,太过疯狂的占有欲偏执得让人心惊。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程晁会骂他疯狗了。
陆黎望着他重复低声道:“会跟其他人走吗?”
坐在桌子上的黑发男生微微俯身,他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肩胛处金色的流苏轻轻晃动,袖口装饰着华丽的金扣,领口插着一朵深红玫瑰,瑰丽美好得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
他很乖地牵着他的手,望着他轻声说不会。
陆黎笑了一下,哑声说:“那么听话?”
桌子上的美好得像童话里的小王子晃着腿,点了点头。
容易生病的小王子一直被他的骑士带着长大,所以小王子只听骑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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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辣来辣
第63章
望着姜宜乖乖点头, 陆黎倏然弯起唇。
他把姜宜抱下课桌,放在了那架旧钢琴的琴凳上。
姜宜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等到坐在琴凳上后,才微微仰头去往陆黎。
陆黎也坐在琴凳上, 整个人搂住他一样, 伸手覆盖上他的双手,带着姜宜修长的手指去按琴键。
具有最原始荷尔蒙侵略感的陆黎跟钢琴格格不入。
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一向喜欢的是拳击, 喜欢的是各种极限运动,他享受的是激烈的心跳, 享受在比赛中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撕扯住猎物脖子的快感。
他并不喜欢钢琴。
但因为小时候的姜宜曾经驻足停留在琴房, 会好奇地望着琴房里的人, 所以他去学了。
他不容许也难以忍受姜宜的目光停留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姜宜坐在琴凳上, 在那架破旧的钢琴上, 他的手被一双修长的手指扣着, 一下又一下按在掉漆的琴键上。
他偏头, 去看身后的陆黎。
陆黎垂眸,没有看他, 但扣着他的手却紧了一点, 修长手指缠绕交握得密不可分。
陈旧的钢琴发出沉郁嗡鸣,缓缓地流淌在空旷的琴房。
姜宜见过陆黎演奏钢琴的模样。
在金碧辉煌的金色穹顶下,璀璨的水晶灯明亮奢靡,昂贵的三角钢琴前,陆黎会穿着西装,在宾客的瞩目下演奏。
金发少年矜贵而冷峻, 起身的神情疏离,接受着往来宾客或真诚或假意的赞美吹捧, 仿佛从骨子就带着桀骜与脾气不好。
但更多的时候是陆黎弹小波比的钢琴主题曲给他听。
在琴房,在二楼,在诺大落地窗的那架钢琴前,在陆宅每一个有钢琴的地方。
窗外冬夜的风浮动着窗帘,在纷纷扬扬的雪粒中,能透过玻璃窗瞧见月色的一角,教室里流淌的沉郁嗡鸣渐渐有了节奏,琴声一下一下地或轻或重。
姜宜微微一怔,似乎觉得稍微滞涩的琴声有点耳熟。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陪着Arno练琴的时候听过这首曲子。
陆黎交缠着他的手指,按住琴键的动作渐渐快了一些,流淌的琴声也明朗清晰起来,在空旷的教室中嗡鸣回响。
梦中的婚礼。
姜宜忽然想起了这首曲子的名字,他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点,修长细白的手指被另一只手牢牢地扣住。
挣脱不开。
没有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
一直到钢琴的最后一个琴键停止,最后一个低缓音符落下。
姜宜听到身后的人微微俯身,声音透着愉悦,像是得到了什么满足,低沉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答应了不能反悔。
谁骗人谁要给对方当一辈子小狗的。
———
“靠,爽啊!三天假!”
元旦晚会结束后,时间已经是差不多九点半,校园大门口乌泱泱的都是放学的学生。
寒风中的马路,一排亮着双闪的汽车,正等着接自己家的孩子放学。
应卓翰背着几乎没有重量的书包,眉飞色舞地搂着钟茂的肩膀道:“明天上线?”
钟茂愁眉苦脸道:“算了吧。”
“我爸说这次再考倒数第一就要把我腿给打断。”
应卓翰:“嗨,你找姜宜帮你押题啊。”
“从小到大他都帮我押题押过好几回了。”
他骄傲道:“我成绩都是倒数第三第四,一次都没被我爸打。”
一行人最后的姜宜披着一件厚棉袄,他捧着一截烤红薯,脸庞上还带着妆,因为跟陆黎偷偷溜去琴房,回来的时候演出已经结束。
姜宜也不好意思再麻烦班里的女同学卸妆,便留着妆回去再卸。
听到有人提他的名字,姜宜抬起脑袋,舔了舔唇,把唇膏舔进嘴里。
陆黎啧了一声,他伸出手指,揉了揉姜宜的唇,低声道:“别舔。”
“都吃进去了。”
“回去卸掉再舔。”
姜宜从小到大过敏的东西很多,不止是药物容易过敏,对一些化学物质也很容易过敏。
姜宜哦了一声。
钟茂扭头,冲到姜宜身边,求着姜宜给他押题,得到姜宜同意后,乐得恨不得能够抱起姜宜甩几圈。
秦斓用力咳了咳,试图给钟茂提醒,但钟茂乐得像猴一样,压根就没听出来他咳嗽的意思。
眼看着钟茂兴冲冲地要一把姜宜搂起起来甩几圈,秦斓眼疾手快地把钟茂给拽了回来。
钟茂还一脸懵地问他干什么。
秦斓没好气嘀咕道:“干什么?”
“老子在救你小命。”
陆黎瞥了钟茂一眼,没说话。
回到陆宅以后,姜宜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用纸巾擦着嘴巴。
但不知道化妆的女同学给他用的是什么,用纸巾擦了好几遍还是有颜色在上面。
于是陆黎去找陆母问来了卸妆油,站在浴室镜子前低头帮姜宜卸掉。
陆母说卸妆油不用卸妆巾,直接上手揉开最后加水乳化就行了。
陆黎没怎么听得懂,只知道用指腹把姜宜的唇瓣揉得亮晶晶的,最后连眼睫上都亮晶晶的,还睁着眼望着他。
陆黎玩了好一会,才帮姜宜把脸给洗了。
第二天,在元旦的前夕,也就是十二月三十号,因为温度骤降,姜宜跟以前一样生病。
下午的时候发了低烧,没怎么吃东西,在床上躺了一天,晚上的时候烧得有点严重,但没有到去医院的地步。
陆黎在姜宜家陪了姜宜一整天,在凌晨的时候,姜宜醒了一会,嗓子有点哑说想吃面。
陆黎翻了翻家里,发现没有姜宜爱吃的面条,便拿上手机钥匙跟姜宜说他出去一下。
姜宜在被子,蔫巴巴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姜宜在床上想了想,还是起床盖了一件外套,拧开房门。
直到他看到的人不是陆黎。
“爸爸?”
姜宜额头上贴着退烧贴,披着一件外套,站在房间门外,神色有点愣然地看着客厅的姜父。
姜父带着一身寒气,他连忙放下手中的钥匙,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姜宜,神色难掩担忧道:“怎么了?”
“乖乖发烧了吗?严不严重?严重的话爸爸带你去医院?”
姜宜摇了摇头,他露出个笑,嗓音有点哑道:“不严重。”
“只是着了凉,已经退烧了,不用医院。”
姜父松了一口气,他一边去给姜宜倒热水找体温计,一边叨叨道:“不舒服一定要跟爸爸说。”
他这次晚上赶回来就是想要跟姜宜过元旦,但没想到回家后却看到生病的孩子。
虽然姜宜说着不难受,但是神色还是难掩疲态,姜父心里清楚,姜宜一向是比较能忍受病痛,很少会把难受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