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钟叙时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像落荒而逃, 谢昼想了想, 觉得自己是疯了。
谢昼目光茫然,盯着早就没人的楼梯口。
直到青训生见他发呆, 叽叽喳喳又开始催促他投骰子, 他才回过头来。
钱多多欠欠地说:“谢宝!坑一把小许懂不懂!”
许雁南的目光还留在谢昼身上,闻言连忙摆手, 又神色复杂地重新审视谢昼。
“完了,回头我得找队长好好说说,一定是他坐我边上把放水这感觉传染给我了。”谢昼略一思忖, 笑道,“不好憋, 下楼陪陪他去。”
一桌人顿时被逗笑了:“谢哥,你说话真是跟网传一样幽默啊!”
谢昼语气轻飘飘的, 抓着骰子豪迈地拍到许雁南手里:“在场的可都想八卦你呢, 你也千万别客气啊,反将一军率先八卦一轮再说, 这样不仅增进友谊, 还不亏。”
青训生又被谢哥的逻辑笑死。
笑声中,许雁南点点头:“好。”
吴恙轻轻抬起头看谢昼,余光一瞬不瞬地掠过许雁南,又落到队长的空座上。
桌上七零八落地撂着各种碗盆杯。有喝了一半的香槟、有杯盘狼藉垃圾遍布的碟子、有颜色各异的调料酱……坐得下十几人的方形长桌上, 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碟子。
唯独钟叙时面前的桌布上干干净净, 酒杯是空的, 碗里也没有什么汁水,看起来像是进来后压根就没吃两口。
筷子好好地,整整齐齐地搭在碗上。
——
钟叙时的影子拖曳在地上,被灯光拉得长长的。
与二楼的喧闹不同,一楼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上了二楼赶着吃饭,压根看不见一个人影。
钟叙时微微蹙眉,手插在裤兜里又碰到了那盒烟,然而逛遍整个一楼都没有找到吸烟室,随即意识到,或许是这间轰趴别墅本就凑巧没有吸烟室。
钟叙时烦得抽了根烟含进嘴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点燃,转身进了桌球室。
正巧电话响了。
“呀,今儿个接得挺快的啊?挺新鲜。”MingRen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怎么,你那儿背景音这么安静?没跟你基地那帮小子一起去轰趴?”
“是挺新鲜。”钟叙时径直走到了帘子边打开了窗,声音和动作一样漫不经心,“Gank战队的队长这么关心SIZE,连今晚轰趴聚餐都知道。”
MingRen心说能不知道么。
青训生大多活泼年轻,12G冲浪网速,光他逛论坛那会功夫,首页已经飘好几条SIZE青训队小朋友的炫耀帖了。
更别SIZE今非昔比,如日中天,但凡一点点风吹草动,总会被人翻出来炒个火热。现在又正赶着洲际赛预热的时候,能不知道吗。
MingRen说:“对了,我们队今天在整理签证材料……”
话没说话,电话里清晰传来“啪嗒”一声。
MingRen:“你干嘛呢。”
钟叙时的拇指蹭开打火机翻盖。迎着窗柩外的习习微风,火舌曲卷着,亮光一点点,照不亮没有开灯的桌球室。钟叙时站在黑暗里,不紧不慢地叼着烟凑了上去。
声音似乎化在浓重的烟草味里:“抽支烟。”
钟叙时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烟雾缭绕,情绪淡淡地问他:“你呢,打我电话有事?”
“没事找事不行?就想找你聊聊,恭喜恭喜咱们都进洲际赛要为国争光了。”MingRen说,“不过你抽什么烟?你不是早就戒了?”
“那千金难买我高兴不行?”钟叙时嗤笑了一下,“没打哑语?有事说事,既然没事那我挂了。”
MingRen:“哎不是,等会儿。我就问问你,你们替补真招了swallow?我就问问,你们食堂伙食能行不,有个朋友告诉我swallow挺挑食,吃不惯,托我来问问你们是不是能通融一下让他出去吃饭啥的?”
别人分明提到的是swallow,钟叙时脑海里却蹦出来谢昼对着许雁南喜笑颜开、谈笑自若的模样,还有红着脸手足无措的害臊样。
钟叙时觉得自己来了点脾气和占有欲。自己却无从考据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
有点烦,又好像不仅仅只是在烦。
钟叙时咬着滤嘴,没什么表情地对MingRen说:“第一次发现,你还挺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MingRen:“什么?”
“没什么。”钟叙时咽下一口气,公事公办地说,“我们基地除周末都是正儿八经的训练时间,有严格作息,菜是营养师配的,阿姨做的。外出得请假。没有人是例外,包括我。你转达你朋友,让他自己告诉swallow——吃不惯想出去可以,请假。至于路民民批不批假,这我管不着,放权给他了。”
MingRen说:“你行不行啊,我怎么成了各种传话筒?打个商量,你直接给你家替补说声不成吗?看在我们是好兄弟的面上,通融一下。”
“没空。”钟叙时顿了下,直接挂了电话。
烟雾模糊了钟叙时低垂的侧脸,他站在窗边没动,吹了会风,甚至想捻着烟头往手心里灭。火舌很烫,应该会很疼,没准他就能借此疼清醒了。
但想到还要靠这双手打职业吃饭,到底是没敢。
烟头蹭在垃圾桶上,银白色的烟灰在最后一点星火里簌簌落下。
钟叙时眯眼,眼里的情绪明灭不定,他没回楼上继续吃,而是转身开了灯,拿起了桌球杆。
基地的健身房里没有桌球台,钟叙时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打过桌球了,依稀记得哪年跟其他战队的朋友聚会时被拉着打过几次。如今他掌着球杆,微微扶下身去,勾着的脊背露出完美的曲线。
力道强悍精准,像是在泄气一样。
打了几把下来,没意思了,钟叙时把杆放回原位。放在边上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新消息,屏幕亮着。
【小孔雀:去哪里了?没找到你。】
【小孔雀 拍了拍你】
【小孔雀:哥,饭都被那群小年轻吃光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呀。你吃饱了吗?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出去吃好吃的了?T T?】
【小孔雀:经理说等下要放烟花庆祝,你会来吗?楼上所有人都在,就差你了。但是……少了你我就觉得一点都不热闹了。我想跟你一起看。】
【小孔雀: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钟叙时擦完汗,抽风一样问他。
【Hour:我来不来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多重要?】
发完,钟叙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钟叙时眯着眼,犹豫了两秒,迅速撤回。
【Hour:你下来找我了?】
但是没什么用。
不知道谢昼是不是守着手机,即便那几条微信消息发送在半个多小时,钟叙时毫无默契现在才回了一句又迅速撤回了,谢昼却看得清楚,秒回。
小孔雀没理会是否撤回,像孤注一掷般。
【找了,但没找到。】
【必须重要!队长大人必须第一重要!】
【所以……来看烟花吗?】
三句话,让钟叙时心里的阴霾散了点。
【来。】
有一瞬间想对谢昼说,是你先招我的。
--那我不客气了?
钟叙时蓦然弯了弯嘴角。
——
谢昼收回手机,心情颇好地望向天空。
经理路民民前几分钟已经抓了几个幸运的青训生下去一块儿帮忙放烟花,作为庆功宴喜庆喜庆的项目。
柠海城昼夜气温差大,这会儿还有点冷意。今晚的月亮没有藏进云朵里休息,挂在天际,像块圆饼。烟花如流星般在天际炸开,纵横交错,绚烂至极。
熙熙攘攘的室内,许多青训生站在天台上举着手机录像拍视频,纷纷祝贺前阵子的比赛圆满成功,并且预祝洲际赛再接再厉。
一片欢声笑语里,谢昼一个人坐在不远处微微抿了口香槟,心就像被绑在了烟花一起,一起飞上天际,与月亮肩并肩。
特效烟花绽开的时候,“SIZE万岁”几个字一点点炸开,像是要高高悬挂于天际,经久不衰。满堂青训生哗然。
钟叙时出现在了楼梯口暗处。
为了更好地观望烟花,天台上的灯都灭了,亮着的只有星星点点手机屏幕透出的光。
他站在黑暗里,如同一尊雕像,薄背心不知何时已经脱下来了,单手提着单肩披在身上,整个人又颀长又帅气。
谢昼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头的时候,四目相对。
那张脸上似笑非笑,谢昼看不清。
远处商圈的大厦明灯和广告灯牌隐隐约约亮着,又一束烟花炸开的时候,一点点光芒照亮了谢昼的侧脸。他弯着眼角,看起来柔软缱绻的唇轻轻开合:“你终于来啦。”
他笑着指了指天:“快看烟花。心情会好。”
钟叙时的目光追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缓缓看向天空。
烟花很好看,喊他看烟花的人也是。
嘴里的尼古丁味不知道何时散去的,连带着他心里最后那一点烦躁,都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
众人嗨了一晚,第二天上午集体在基地睡大觉。路民民自己也没例外。
下午,一队几个人无聊,开始打排位。
许雁南看着性子腼腆内向,打游戏的时候却丝毫不手软,心态也不错,完全看不出平时性子的一丝一毫。
等下午,许雁南接了个电话,对方说了两句,他立马挂了电话跑进来问谢昼:“今天周日……是不是今天还可以出去吃饭不用请假?”
谢昼点点头:“要出去浪了?”
“嘘。”许雁南悄声,“明天是我和对象的周年庆纪念日,准备提前过了,晚上他约我吃饭。”
他有点儿纠结:“昨天才团建过,今天又不在基地吃……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他们都很和蔼可亲。”谢昼说,“你去吧,能理解能理解。”
然而许雁南不仅没松一口气,还更纠结地看他两眼:“那你能不能,陪我出去买件衣服?我觉得你的搭配风格,我、我很欣赏,像我就有点儿乡巴佬,想穿隆重点。”
谢昼思考了一下,答应:“行,我跟你……”去。
话没说完,谢昼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下,顿时酥麻得缩了下,准备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人动手动脚在这里开玩笑——
回头看见钟叙时看着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谢昼哑然,感觉后颈都烫了:“没,不是大事。”
钟叙时不放过他的每一丝神色变化,微微弯腰:“我弟弟哭得死去活来,就是不肯写作业,今晚说见不到谢哥哥不肯睡觉……既然没什么重要的事,我这倒有点棘手,帮帮忙?”
嘴角勾了一抹笑。
谢昼愣愣的:“……”
总感觉男神有点轻佻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Hour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第29章
道旁的香樟树慢慢悠悠落到窗后, 街边疾驰的摩托车倒是从车窗边呼啸而过,反而显得钟叙时像个刚拿到四轮驾照的实习驾驶员。
午后的暖阳懒懒地照进车厢里,谢昼不由地打了个哈欠。一切都好像都减了速,宛若迟暮的老人。
明明三个小时前……男神还说, 弟弟的情况有点捉急。而且爸妈不在家, 家里没请专门做饭的家政阿姨,所以他得先去超市买个菜, 回家给弟弟做晚饭。
钟叙时不紧不慢, 说:“许雁南有对象,明天是纪念日?”
“他有。”谢昼眨眨眼, “怎么回事,Hour男神也会羡慕别人谈恋爱吗?”
钟叙时兀自笑了下,认真看着谢昼:“那是有点。”
谢昼:你面前就坐着一个对你朝思暮想想跟你谈恋爱的人。过了这村很难有我这种店了啊!
谢昼偏头看钟叙时, 又不敢说。
对方脸上全然只有从容和无所谓。谢昼憋了会,心痒痒, 像猫猫已经躺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肚皮等待主人上下其手了,偏偏主人只是看他闹腾, 一点都猜不透他的心意, 坐在一旁,无动于衷。
视频通话提示音响起的时候, 谢昼正在前往超市的路上。
钟叙时握着方向盘, 眸色淡淡的:“许雁南的电话?”
谢昼看了眼手机嗯了声,突发奇想:“时哥,你说我现在要是不接他电话,他心里骂你还是骂我是狗?”
谢.见色忘友.昼顿了会, 自言自语:“你也不算拐我……反倒是我刚答应帮他穿搭买衣服, 下一秒直接反悔说要跟你回家。嗯, 男人都是善变的,果然还是我更狗点。”
钟叙时有点好笑地问谢昼:“有人敢骂你是狗?”
“就我这逼……比较开朗能说的性子,脚趾头算算,骂我狗的人多了去了。”谢昼笑笑,看他,“只是怕骂不过我,敢怒不敢言,都在心里憋着骂呢,听不太见实属正常。”
钟叙时看着路况,意味不明地跟着笑了下:“还不接?”
“当然接,接接接——”
三个小时前,钟叙时插入对话,成功扭转了谢昼要陪许雁南去买衣服的局势。
其实也没怎么费力扭转,不过是钟叙时一句棘手,谢昼一拍脑袋说那当然你弟弟更重要、我要跟你回去安抚弟弟,再一拍脑袋对许雁南说,试衣服这事可以视频通话联系,一箭双雕两不误,方便。
许雁南觉得是个好办法,于是没有异议,非常听话乖巧地应了下来,并在此刻,如期,打来了视频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