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扬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过来拍了下他肩膀。
“小野你放心, 是之前定的四仔手术时间而已。我们想等他过了生日后再做。”
生日?
这么一说, 岑肆生日确实差不多是半年后,1月14日。
江识野还是第一天录节目时无意记住这个日期的, 那个尴尬死人的语音播报。他生日是情人节, 敏锐地发现自己比岑肆恰好小一个月, 这让他相当意外。
自我感觉比岑肆成熟很多。
什么手术非要拖到生日后再做?
“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岑扬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像是没听见, 嘴角绷紧,转着自己的腕表,转了一会儿才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和VEC签约了?”
“……还没。”江识野摇头, “只是有个机会。”
“这样。”岑扬颔首, “小野, 我问你个问题。”
“嗯。”
“你觉得一个男人, 爱情最重要还是事业最重要?”
嗯?
江识野的脑子飞速运转。
当恋人的亲人突然问这么个问题。
送命题啊……他该怎么回答?
“……都重要吧。”他说。
岑扬笑了声:“还是事业更重要。”
“……噢。”
果然是叫总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不要为了四仔浪费自己。”岑扬突然意味深长, “人都是优先考虑自己的, 以前四仔是这样, 其实你也应该这样。”
“实话说, 我不是为你好,我只是不愿我弟弟负担那么重而已, 他已经病成这样了,我不想看见重蹈覆辙。”
-
岑扬再和柚姐阿浪嘱咐了几句就走了,江识野迷迷瞪瞪地,睡前还是爬上了岑肆的床。
岑肆睡得深,却不实,翻来覆去,时不时就要不安稳地动弹一下。
江识野拉过他的手,看了他一会儿。
总算是理解这人为啥不愿意和自己睡觉了。
就像房车那晚,若他在旁边,这人就得绷着,也绝对不会在喝药的时候说出“我难受”。
江识野觉得岑扬奇怪,岑肆也奇怪,从某方面来说这人还把自己当外人——那么急急忙忙地同意告白,却根本还没准备好坦诚自己。
他离开房间,终究没在他旁边躺下。
结果第二天一睁眼还是看到岑肆的脸。
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梦游了。
“睡得好吗。”岑肆挂着笑问他。
他的姿势很奇怪,侧躺在客房的床上,一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伸长,伸长到——
江识野的枕头上。
江识野也侧躺埋在枕头里,岑肆手背刚好抵着他鼻子。
这是……
“你好喜欢闻我。”岑肆语气不掩嘚瑟。
“……”
江识野立马翻个身,背对着他。
岑肆又把他扒过来:“好吧,是我手好喜欢你鼻子,自己飞过来的。”
江识野瞪他一眼。
岑肆懒懒散散地笑,收手躺好,又微微张开,把江识野往自己怀里拽了下,说了句:“我昨晚不太舒服。”
他没说别的。江识野明白他是在解释。
虽然也没啥意义,但只言片语落在清晨,就成了一个愿说,一个愿听。
“有多不舒服。”他在他怀里问,彻底从睡懵里清醒过来,声音慵懒又轻哑,像狗尾巴草逗弄耳朵。
岑肆没说话。
江识野又问:“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白血病。”岑肆淡淡回答。
江识野脸刷得一下白了:“真的?”
岑肆又笑了:“逗你呢,电视剧看多了?”他刮着江识野的鼻梁,“我得了帅哥通病。”
“……”江识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直在床上,神情严肃:“我没开玩笑。你——”
岑肆食指伸过去,堵住他的嘴:“我知道。僵尸,没让你和绝症患者谈恋爱。”
“但这玩意儿就像痔疮,你不能指望他说出去吧,肯定得割了之后啊。”
“……”
江识野认输了。
岑肆不想说。
他也说不过他。
岑肆要去一趟医院,江识野先联系陈征去VEC录歌。
约定的是九点,江识野提前半个小时在VEC大门等着。它很大,独享一栋楼。门外还总蹲守着锲而不舍的粉丝和站姐。进出的人也多是呈“众星捧月”的团队状,脚步匆匆的,收获欢呼目光无数,带着顶级娱乐公司的高傲光环。
江识野形单影只的,又很茫然,看上去宛如某个巨星的私生饭。
等到九点二十分,陈征还不来。
九点半,日理万机的他终于来了个电话,说临时发生了点儿事,暂时来不了了。
但他已联系工作人员来接应。
十点,工作人员终于下来,带着他上楼。
这工作人员非常冷淡,表情甚至有点凶。
他平常见到的大咖位明星多了去了,哪儿会在意一个凭空冒出来唱网剧宣传曲的素人。就因为接这素人他还错过了某女星楼下的活动,正愤愤不平着呢。
于是他把江识野带到录音棚就急着去追星了。
“录音师来了你就可以进去,可能就十点半左右。主要是我们这儿的艺人都是自己带团队自助录音。”工作人员一副让他自生自灭的语气,“你没录过是吗?”
江识野说录过,但“有人帮忙。”
工作人员笑了一下:“没事啊,你待会儿等录音师来吧,录完了你再联系陈征,我带你去签合同。”
“好,谢谢。”江识野说。工作人员没做反应,转身就走了。
他走后,江识野就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到一个小沙发的角落,隔着玻璃看自己的样子,心里泛起一点淡淡的惆怅劲儿。
就一点。
毕竟确定自己唱网剧宣传曲时,他还挺飘的。进了VEC大门才知道自己有多土,多孤立无援。
在论资排辈、看咖下菜的娱乐公司,他的身份和纯粉丝差不多。
他打开手机,想给岑肆发消息,刚好岑肆打电话过来,问他录得顺利吗。
“还没录。”江识野语气平静地回答,穿着回力鞋的脚却无意识地点着乱序的节拍。
“还没录?不是约的九点吗?”
“出了点事,不过快了。”
“我也快了,马上来找你。”岑肆说。
回力鞋的节拍停了。江识野握紧手机。
“好。”
快到十一点半时,终于来了名录音师。
他要和善很多,让江识野可以做做准备开开嗓了,他调试设备。
江识野去接了杯水,还没喝完,又来了一大批人,吵吵嚷嚷的,打扮都很潮。
江识野知道他们,是VEC才推出的一个男团。
“小方,”说话的是该男团的音乐指导,“用下这个棚,我们录两首歌。”
“现在?”录音师小方皱眉,“这会儿预订给别人了。”
“谁?”
小方走出来,指了指江识野:“他要录一首宣传曲。”
一串儿打量的目光都向江识野投来。
江识野下意识偏头避开。
嘀咕声响起。
“啊我认识他,这不是岑肆综艺里那个按头的吗……”
“哦哦你是说和岑肆还有CP粉的那个?”
“怎么来唱宣传曲了?公司签了他?”
“咳咳!”经纪人咳嗽了两声,把声音止住。
他没看江识野,就对小方说,“先让我们录吧,我们急。等一个素人录完不知道还有多久。”
“其他棚呢?”小方问。
“其他棚也有人啊,我们不可能去申请用一号棚吧。”
一号棚是VEC配置最豪华的录音棚,一般不开。简单地说,只给顶流的重点项目用。
“罗哥,要不我们还是等等吧,先来后到。”男团成员里的一个白毛说。
叫罗哥的经纪人瞪他一眼:“今天不录又拖到明天?你们看下通告还来得及吗?宣传曲什么时候不能录,你等一个业余的要等多久?小方,咱这歌和那个团综配套的,总得一起上线吧。你看看夏总的通知……”罗哥给小方滑开手机屏幕小方沉默了会儿,最终只得对江识野说:“那你等等可以吗?”
又是一串儿打量的目光投来。
江识野揉了下后颈。
他人微言轻,也没什么拒绝的资本,看了眼气焰轻慢的罗哥,说行。
于是男团去录歌了。
他们有专人录,也不需要小方帮忙。
小方便带着江识野出去,两人并肩靠着墙:“去吸烟室吗?”
江识野摇头:“我不抽烟。”
“这样。”小方笑了下,“主要是你可能要等很久了,他们人多,很麻烦的。”
“嗯。”
“你是陈征找过来的对吗?”
“嗯。”
“他来了也得给After9让位,才出道嘛,VEC的录音棚又打挤,你别生气。”
“没。”
“其实你长得挺帅的。”小方说,“你看到After9的颜担没,我觉得还没你帅。但你是不是不怎么打扮啊?穿得好朴素。”
“……”朴素吗?
江识野自觉自己穿得很正常,只是和VEC成群结队的潮人相比,确实太正常了。又不是名牌。
“我其实在微博看过你唱歌的视频,但这是不够的。艺人是要包装的,尤其是歌手啊这些。”小方说,“你肯定不想只唱宣传曲吧,还是想签约吧?”
“嗯。”
“你气质太含蓄了,明明有张明星脸,却没有明星范儿。”
江识野笑了下,越是直接的话他反而听得越舒坦:“什么叫明星范儿?”
“比如刚刚那些人……算了你不熟,比如说和你一起录综艺的岑肆,我和他也有过几面之缘,感觉他就挺有明星范儿的,很大牌。”
这话江识野深有同感。
其实岑肆现在还好。在体校的时候他才觉得这人——没有体育巨星的实力就已经有体育巨星的做派,挺嚣张讨打的。
这大概和他生活的环境有关,骨子里的自信。
现在反而收敛了。
这么一想,自己要是有18岁的岑肆一半张扬就好了。
至少举手投足间不会这么让人瞧不起。
说大牌大牌到,他们刚聊到这,岑肆戴着个鸭舌帽插着兜竟就来了。
看到并排站着的两人,他开口第一句——
“你们在这撒尿呢?”
“……”
好粗鲁的大牌。
“怎么没去录歌?”
“After9的人插队了。”小方回答。
岑肆微皱眉,扫了江识野一眼。
后者望着他,自认为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黑黑亮亮的。
看着相当无辜。
于是岑肆走进录音室里,拍了下旁听的罗哥的肩膀。
“啊呀阿肆,你怎么来这了!”罗哥一副迎接稀客的表情。
“我陪他。”岑肆下巴朝江识野一指,大大方方地承认。
“罗哥新带的这个团很忙啊?”
“不忙不忙。”罗哥说,眼神在岑肆和江识野两张脸上转,“阿肆你和他……”
“我老同学,罗哥没看过我综艺吧。”岑肆笑得挺瘆人,“也没给我同学个面子。”
罗哥一惊,眼睛瞪圆,忙道歉:“啊呀没有没有是我没有眼力见,你知道咱这这团也是才出道,啊呀不好意思啊,那我让他们出来……”
“没事。”岑肆又笑,“你录吧,我就给你说一下。我带他去另一个棚录。”
“啊好好好,不好意思啊阿肆。”
“没事儿。”岑肆又拍了下他的肩,拍得人心惊胆战。
接着他又把江识野拉出去,问:“那个陈征呢?”
“他有事。”
“电话给我,我给他打。”
十分钟后,陈征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
带的不是唱宣传曲的合同,直接变成了签约艺人的合同。
十五分钟后,那个久未开过的1号录音棚也敞开了。
江识野惊呆了。
录歌时,他愣愣地看着玻璃窗外抱着胸跟着听的人。
这人哪儿像是VEC签的艺人啊……
简直是VEC供着的爷啊……
“VEC,不会是你家开的吧。”录完后,一个私密空间里,江识野问爷。
“那倒没有。”岑肆耸肩。
江识野松了口气。
“是我大伯收购的。”
江识野气喘不匀了。
“早知道你想进VEC,直接给我说就行了。何必这么多弯弯绕绕。”
江识野心梗了。
“不……我还是想靠我自己。”
虽然最后还是靠的你。
岑肆笑了声,亲了他一下:“明白。”
和三年前一样。
江识野被亲得耳朵红,挠了挠脑袋,突然问:“你觉得我朴素吗?”
岑肆端详着他,一副观赏画作的表情:“不啊。”
“陈征说我得换个造型拍照,那个录音师也说我太朴素了。”
岑肆疑惑,直男审美的模样:“换啥?你想吗。”
江识野点头。
他也想稍微张扬一点,稍微配得上这位爷一点。
于是这天晚上,岑肆宛如看到了一个珍稀濒危动物,相当稀奇地摸来摸去:先摸江识野的头发:
“寸头诶。”
又摸江识野右边的眉骨:
“断眉诶。”
最后摸脖颈上的小火焰:
“纹身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