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园梦[现代耽美]——BY:云雨无凭
云雨无凭  发于:2022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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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惜君不知道程景云在紧张什么,她说的话原本是无伤大雅的,只是她不了解大人们暗藏的猜疑和介意,所以踩在了每个人的神经上。
  程景云已经不好再说什么回避的话了,他只能顺着汤惜君的意思,说:“枕书,改天我好好地准备一下,你过来吃饭。”
  “好。”张枕书低声应答,诚恳地点头。
  后来,直到走出张枕书家的大门、再走出去几十米远,程景云才露出忧虑的表情,他问:“惜君,你很想张老师能去家里吃饭吗?”
  “对啊。”
  “那你下次要和你爸爸商量一下,也有可能他没时间待客呢?”
  “我今天回去就告诉他,我觉得他应该会同意的。”
  “好,你跟他聊吧。”
  程景云急于撇请自己,也不想汤宗毓和张枕书再次见面。回去的路上,程景云遇到了汤宗毓,他在胡同外边的街上买的香烟,有一大盒,程景云说买这么多吸不完,汤宗毓说:“不是我要吸的,拿去办公室里招待客人。”
  又问:“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坐到下午。”
  “没有什么事要说啊,只是惜君想见她的老师,不是我想见,孩子送完了东西、说完了话,我就该走了。”
  程景云以为汤宗毓在怀疑他了,即便并不心虚,可他被上一次弄怕了,他着急地解释着,汤宗毓就笑,说:“你急什么啊,景云?”
  “你可千万别觉得我跟他……你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见人家了。”
  “景云,我做得盲目冲动的那些事,都是因为我的心里没有底,我以为你不喜欢……”
  最后的“我”字隐去,但程景云听得懂是什么意思,汤宗毓吃张枕书的醋,因为张枕书长得端正清秀,又是个极其会讲话的读书人,汤宗毓害怕程景云觉得自己比不过他,怕程景云意识到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从而爱上张枕书这种从前没有见识过的人。
  两人一起烧午饭,汤惜君因为起床太早了,又趁着饭前睡了一小时,程景云在厨房里告诉汤宗毓:“涂涂,你不要再担心我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你,我早就去了别处,很可能都不会跟着你来北平。”
  汤宗毓将盛了糖的罐子放在架子上,今天打算煮甜酒的,他猛地抱住了程景云,程景云手上还在搓着干粉圆子,江米面的白色粉末落了一些在围裙上,也有一些在案板上。
  程景云将手上的圆子放进了碟子里,他没想到,汤宗毓这个骄傲了二十几年的人,也会说这样不自信的话。
  他说的是:“我知道我可能不如人家读的书多,也不如人家会讲话,现在不依靠家里,不能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我脾气也不大好,有时候说话声音很大,凶你还凶孩子,我在试着改了,可能要好久才能改掉我的毛病,今后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原谅我。”
  “你还不够好?多少人抢着要嫁给你。”
  “我不管别人,我只想知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看看,”程景云转过身去,汤宗毓的胳膊就再次勒住了他的腰,他凑得很近瞧他的脸,起先还是严肃的,后来,程景云就没忍住笑,他扶着汤宗毓的脸颊,吻在他嘴上,吻了好一会,说,“我只喜欢你一个,再没办法喜欢其他人了,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涂涂,我们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我没想过会和你这样,但我现在只愿意跟你,我只喜欢你一个。”
  汤宗毓看着他,然后,扣着他的脑袋,猛地吻上来了。
  程景云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手上的粉末弄得马甲的肩头落了雪,程景云没有足够的语言能表达他对汤宗毓的喜欢,这种喜欢仍旧是有些病态的,是狂妄的,他很愿意对他屈服、对他溺爱,愿意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他,包括爱和身体,以及在人间几十年时光。
  程景云彻底将自己说服了,他的人生就将这样过了,所有的疼痛、热爱只与汤宗毓分不开。
  待续……


第70章 柒拾·饮人自知冷热
  茴园的所有人里,只有大太太和二太太知道,在过年之前的某天,汤宗毓和程景云一起离开了。
  没有谁告诉过她们这个消息,但傅家来信的那天就是汤宗毓乘车离开的那天,傍晚时候在下雨,还在病里的傅老爷忽然来访茴园,他身边带着司机和一位做事的,做事的淋湿了半边的肩膀为他撑伞,进了门,园子里刚吃完饭,大太太在房中见他,担忧地问道:“表哥,什么事劳烦你来了?你的身子好一些了吗?”
  老头紧缩起眉头,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侍候着的丫鬟先出去,他清嗓子,说:“还是你送来的景云的事。”
  “表哥,喝些热茶,太冷了,”大太太忙叫人去准备客房,又指了丫鬟出去,她慌张到不能安心坐下,正慎重地换气,问,“他又有什么事?”
  “跑了。”
  老头终于拿起了茶碗,大太太也终于坐在了椅子上,她的神色变得惊措,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说:“怎么会跑掉?八年都没想着跑。”
  “他今天帮铺子里去拉车,平时也去过好多回,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街上的人比家里多,你也知道,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总之就是……找不到了。”
  “谁和他一起去的?能不能问一下?”
  大太太又去喊丫鬟,开了门,看见外头雨下得愈发大了,她冷得浑身颤抖,说:“去请二太太过来。”
  回过身来,大太太关上了门,那老头喝下两口热茶,说:“有一个人说,看见他和一位年轻的少爷说话,那位少爷带着一个孩子,这么高的女孩子。”
  “女孩子?”
  “是,我告诉做事的,如果他们说不出景云去了哪里,就要挨鞭子,但只有一个人看见了他和那个人说话,其余什么消息都没有。”
  大太太感觉心脏内开始凌乱地搅动了,这种冬季的雨夜,原本就寂寥萧瑟,加之将近年关又不太平,人遇事会更加地惊慌,她说:“表哥,这事情太麻烦你了,也不用找他了,他那样的,跑出去了也是死,就随他去吧。”
  自然,大太太知道傅老爷说的少爷和女孩子就是汤宗毓和汤惜君,可她才不会将这种家丑透露向外人,她与傅老爷聊几句,就说带他去客房早些沐浴休息,傅老爷却说不留了,现在就走。
  送走了傅老爷没一会,二太太才来,她方才在念经礼佛,今天因为汤宗毓的离开哭到现在,眼睛还仍旧是红肿的,大太太身边的人去叫她过来,她以为汤宗毓有了消息,犯了头晕病,所以,歇息了半小时才过来。
  “太太,宗毓有消息了吗?”
  大太太连忙搀扶她坐下,又给她递热水,说:“刚才傅表哥来了,他说他府上有人在洪福镇的街上看见了一位年轻少爷和一个这样高的女孩子,我在想,那不就是宗毓?”
  “是宗毓和惜君吧。”
  “对,我想也是他们,泽泽,宗毓很可能带着程景云一起走了,傅表哥说……今天景云在街上不见了,有人看见他和那位带孩子的少爷说话,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大太太尽可能平静地叙述这件事,通达如神的她,到了此时此刻也变得绝望了,她才知觉到,要管得住茴园里的一个人很容易,但就怕人人都想离开茴园。
  对于汤宗毓的事情,大太太以及二太太都已经无能为力了,而汤绍波、汤宗林、何芳尔等人,近日里是没空管这些的,汤家作为巨富,已经成为了日本人胁迫、蚕食、侵占的重点。
  “早些逃掉也好,”二太太用失神的眼睛看向房门那里,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她说,“让他走吧。”
  “逃掉是好,但他将程景云带去了,他们……”
  “太太,你别说这个。”
  二太太曾经怜惜程景云,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他和汤宗毓一起生活、做夫妻、长厮守,她红肿的眼睛里又流出了一行泪。
  大太太说:“宗毓现在知道我们曾经做了什么,所有瞒着的,他全都知道了。”
  二太太说:“宗毓,肯定是这一辈子都不愿意见我这个娘了,他从小就脾气不好,霸道、固执,如果是他喜欢的,他是不会放掉的。婉莹走了这么多年他不娶,我知道他不是记挂婉莹,我知道他记挂的是谁。”
  “他不听话,到现在还是不听话。”二太太又说。
  几个月是一晃眼的功夫,夏天到了,二太太去了那小院子无数次,还是没等到汤宗毓回来。
  这几个月里,茴园的太太少爷小姐没人死去,但不堪屈辱的汤绍波在百天前吃了毒药,他在留下的信里说自己不愿做汉奸,也不愿看见有人死,但最终还是做了汉奸,看过了好多人的死,他对这世间没有留恋了,来世只做一位独善其身的清贫村夫就好。
  现如今,大少爷汤宗林总揽全局,管理着汤家的生意。东西还是在买卖的,只不过要更听话一些,少一些大张旗鼓的动作,以及,在泽生酒楼挂上了“汤氏初原”的日文招牌。
  二太太穿了一件素白绸缎的旗袍,她抬起了愈发细瘦的胳膊,开了门,看见了三太太,她倒是胖了一些,她进了门就睁圆了眼睛看着二太太,说:“宗甫在北平来了电报,你知道他遇见谁了?他遇见宗毓和惜君了。”
  三太太是急着来报告消息的,还在粗粗地喘气,来不及坐下,而此时的二太太,已经双手颤抖着,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
  在汤宗毓的记忆里,哥哥宗甫还是那个大他一岁的跛子。
  汤宗甫脚上有儿时摔的旧伤,那时,他总在学堂里做坏事,烧其他学生的课本,他嫉妒汤宗毓招别人喜欢,和他做对头,两人是谁也不将谁放在眼里的。可是如今,两个人在北平再次重逢了,汤宗甫现在比以前更胖一些,穿着一件发皱的衬衣,手提包的拉链也没有关,他脱下帽子,说了很轻的一声:“小惜君。”
  “这是三伯,还记不记得?”汤宗毓不是孩子了,所以不可能撒腿就跑,他只得硬着头皮,让汤惜君和对方打招呼。
  “记得。”汤惜君说。
  程景云就站在汤惜君的另一旁,他对汤宗甫没有过多的印象,在他微肿的脸上看了好半天,才依稀记起来他以前的样子,他下意识去看记忆中他的那只跛脚。
  “惜君,”汤宗甫在手提包里翻了翻,拿出来一些钱,他全部叠起来,往汤惜君的怀里塞着,说,“也就是去年见了几面,也没机会给你红包,算是压岁的。”
  汤惜君没明白状况,推拒着不要。
  “拿着吧惜君,三伯给你的,你小时候也没机会见你。”汤宗甫继续说服着汤惜君,推搡之间,钱掉了一地,他觉得有些尴尬,蹲下身去捡。
  程景云也蹲下去,将自己和汤惜君脚边那几张钞票捡起来了。
  汤宗毓说:“惜君,收下吧。”
  终于,这一叠乱糟糟的钞票被塞进了汤惜君的裙子口袋里,汤宗甫打量程景云一眼,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只好问:“宗毓,这是哪一位?我觉得好像是见过,但是记不起来了。”
  四个人面对面站在街上,汤惜君还拿着一根糖条,程景云现如今的打扮和过去完全不一样,样子也变了很多,再者,他曾经只是茴园里一个不起眼的下人,汤宗甫在十年之后忘记了他,再正常不过。
  汤宗毓看了程景云一眼,再看向汤宗甫,说:“这是景云,以前在茴园的,在我身边的。”
  汤宗甫看着程景云,几秒钟之后才露出诧异的神色,他说:“啊……你不是已经……”
  “他是去别的地方做事了,大娘瞒着别人的,”汤宗毓的语气很平,他说,“我们现在一起住。”
  汤宗甫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他思忖之后又点头,说:“好啊,现在乱世,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照顾你,是很好的。”
  汤宗甫来北平待不了多久,主要是来谈生意的,他硬是要带着三个人去馆子里吃饭,坐下了,第一句说的就是:“宗毓,爹他喝药了,走了。”
  汤宗毓沉默,后是点头,说:“我料想到了,别人呢?还有谁不在了?”
  “都在,”汤宗甫的嘴唇颤抖起来了,他说,“我、大哥、二哥、大嫂,为了全家这一口吃的,只好委曲求全,后来想通了,就这样活吧,现在日子不好过了,被外人欺负,家里人倒是真的像一家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和平。”
  汤惜君的糖条不想吃了,由程景云拿着,汤宗毓坐在方桌一侧,程景云和汤惜君一起坐,汤宗甫坐在汤宗毓的旁边。
  汤宗毓没想过他会和汤宗甫这样平静地谈心,过年前在家的时候,只想着程景云的事,因此没和家里人说过太多话,只是两三个季节转换,只是几个月之间,家里的境况变了,家里的人也变了。
  最深刻的印象中,汤宗甫还是十年前的少年人,而现在,他看起来比汤宗毓年长好多,他正在为家里的生意奔忙,又奔忙得不得要领。
  他觉得耻辱,所以没将酒楼挂了“汤氏初原”的招牌的事告诉汤宗毓。
  几个人吃了饭,汤宗甫就和汤宗毓告别了,他得知汤宗毓不会再回去,是有些感叹的,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是丝毫没有察觉汤宗毓和程景云是怎样的关系,所以,他并不在意程景云,也没有在后来的电报里提及他。
  /
  汤宗毓变得很绝情,在遇到了汤宗甫之后,他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那天夜里和程景云聊天,他说:“我都忘记那时候的生活了,现在想一想,太远了,所以都像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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