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园梦[现代耽美]——BY:云雨无凭
云雨无凭  发于:2022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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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哥,我不喜欢这里的。”
  汤宗毓的表情不像是欲擒故纵,他十分冷淡地皱了皱眉,后来,用凸起来的指骨挡住了鼻子,还礼貌地微笑着,说:“不喜欢这个味道,太香了。”
  “你喜欢不香的?”
  “我们换一家,换换好罢?”
  “换哪一家?”
  “温家巷那边,你晓不晓得?”汤宗毓也吸上了一支烟,他用余光去看杜老板的眼神,发觉他正讶异又精明地望向他。
  汤宗毓禁不住笑了一声,说:“杜哥,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不知道,温家巷……没听说过那边有什么好地方,你来了没多久嘛,玩得这样熟了?”
  汤宗毓躲过了旁人撞来的肩膀,说:“我玩得不熟啊,那天从你办公室的桌上,看见了温家巷112号的名片,这种东西都放在桌子上,别人看不见才不正常吧?”
  杜老板笑了一声,他被汤宗毓戳穿,所以有些窘迫,后来,咳得嗓子都要干透了,才想好了措辞,说:“那地方没什么好玩的,以前朋友送的名片,就去了一次,还是陪别人。”
  杜老板用笑掩盖难堪,汤宗毓也笑起来了,他看见飘在空中一缕白色的烟气,后来,又从嘴里吐出了更多,那地方,不玩女人的,玩男人的。
  被识破的杜老板不敢再去,还给汤宗毓送了一块昂贵的外国表,求他不要与别人讲这件事,几天以后,汤宗毓独自去了一次,他知道秦婉莹快要生产了,就在这几天了。
  但好似与他没关系,他给足够钞票就好,联系好医生就好,到时候开车送她去住院,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确保她平安。
  汤宗毓躺在大厅里唯一的皮面沙发上,有人跪在旁边给他点了雪茄,那人毕恭毕敬,眼底泛着青黑色,还是不离开,盯着汤宗毓,等他给赏钱。
  汤宗毓将银元丢在他身前的碟子里,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老板带过来一个十五六的男孩,模样漂亮,描了眉毛,涂了脂粉,他像只小狗一样跪在了汤宗毓的眼前,一句话都不说。
  “太小了。”汤宗毓坐了起来,抬起他脸蛋看了一下,皱了皱眉。
  “你去,喊风铃出来,”老板的声音好听,官话也说得好,他穿着一件浅绿颜色的上衣,深蓝色裤子,他在汤宗毓身旁坐下了,对他说:“汤老板,你才多大,别人都喜欢小的,就你不喜欢。”
  “就不喜欢小的,你赚你的钱好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风铃二十岁,”老板长得清秀又不小气,他让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过来,说,“汤老板,看看他。”
  “不太喜欢,”汤宗毓用夹烟那只手的挠着眉心,笑起来了,说,“我觉得你不错。”
  “汤老板你说什么笑,卖我自己,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我有钱的。”
  “你把汤氏百货送给我?”
  汤宗毓不太是老板的对手,他已经举起杯子,要与汤宗毓喝一杯了,汤宗毓笑了两声,说:“你的模样像我喜欢的人,走路也像,声音也像。”
  “不去找真的,来找我这个假的?”
  “他死了。”
  其实是没多少像的,但能有两分的相像,对汤宗毓来说就是惊喜了,他问:“你叫什么?”
  老板在笑,答:“皎珠。”
  “什么破名字。”
  “以前的妈妈给我起的花名,多好听。”
  “不够好听,像个丫鬟。”
  “别这样说,汤老板,我还不如丫鬟呢。”
  皎珠又是敬酒,又是敬烟,他太懂得怎样陪人了,跪下就往汤宗毓的腿上趴,脸蛋贴着他的裤子,这样待着,还说:“我说好不卖了,但看在汤老板的用情至深,就随你拿我当他好了。”
  待续……


第34章 卅肆·一对淡薄夫妻
  汤宗毓爬过了皎珠的床,看见过他额头上被头发遮住的疤,疤有一寸长,缝得简略,因而长得狰狞,皎珠坐在床尾系扣子,系好了,爬上来为汤宗毓点烟,然后把火柴吹灭。
  头往汤宗毓的怀里塞着,汤宗毓闭上眼睛吻了他。
  皎珠像只睡着时低声喃喃的鸟,揽着汤宗毓的脖子,对他热情更甚,这两个人都不像是在亲吻,汤宗毓像是在做一件濒死之前的事,要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光,他用赤裸的胳膊抱着他,吻得牙关都在打颤,酒喝了一些,人晕得过头,但脑子是清楚的。
  又像是死里逃生,汤宗毓平躺在床上,夹着烟大口地呼吸,他的胳膊从床边垂下去,掸着烟灰,问道:“几点了。”
  “十点过十五分。”
  “我醒得迟了。”
  “不迟呀,汤老板,天亮还很早,你再睡一觉,我叫你起来。”
  汤宗毓说他醒得迟了,然而,也或许根本没醒,纵使他有万般神通,也不可能让一个死人回来,他想了这些耗费人的法子,想着消遣消遣,但消遣不成,反而弄得人更加低落了。
  “他竟然就这样死了,”汤宗毓看着床帐外透进来的光晕,说道,“走得一声不响,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从五岁到十八岁,已经过了十三年了,十三年之后,什么都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烟灰落在了皎珠的手背上,他用两只手握住了汤宗毓的手腕,说:“你年纪还小呢,不能这样。”
  “一点都没了,我回绍州去,那个一起住过的院子里,什么都不在了,”汤宗毓陷进一种自残般的静默,他颤抖着,好久之后,说,“我不知道该如何。”
  “人死不复生,心死也不复生,”皎珠放开了汤宗毓的手腕,平静地告诉他,“你想回忆了就好好回忆,我也不想安慰你,要是你需要几句安慰,也不会来找我了。”
  皎珠不去热络地恭维他,由于看到他这幅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但后来,皎珠还是与旁人讲啊:“什么男人都喜欢出来玩的,就算死了老婆,也还是来玩的,他们的花言巧语实在很多,有时候装作自己很悲伤,但还是要弄我两次,弄得大腿和腰板都在疼。”
  旁人就与他一起笑,他又说:“但我好喜欢他,才十八岁,北方人呀,个子好高,样子也好漂亮。”
  “那你就骗他娶你了?”
  “胡说罢,人家娶太太啦,但太太不是老婆,老婆是喜欢的人,太太是要带出去的人。”
  旁人笑得更欢。
  皎珠吸着烟,还在说:“他说了过两天要来看我的,不知道会不会来。”
  “那就是呀,可能人家全都是骗你的,你脑子到这里就不够用了?”
  “来不来我不在乎,”皎珠站了起来,依旧地吞云吐雾着,他翘起秀气的嘴角,笑了一声,说,“我也不是盼着他来。”
  /
  那天晚上的事被忘在脑后了,汤宗毓的秘书把大把大把的钱堆去医院柜台上,汤宗毓站在水池前边,把铜色的水龙头打开了,他的手上沾了一些秦婉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洗完了手就去走廊里找小萍,小萍靠着墙站着,看起来随时要哭的。
  深夜了,秦婉莹是在估计的时间后几日临盆,她没有哭叫声,从开始流血和疼痛起,就只会张着嘴艰难地呼吸,亦或是嘶哑着说:“宗毓,一下就好了,生下来我就好了。”
  小萍吸着好红的鼻子,说:“先生,我好像记得大门没有锁上,刚才太着急了。”
  “没人进去,放心吧。”
  汤宗毓像是正在接受审判一样,很少言语,安静地站在小萍的旁边,他的视线正落在不远处灯下的椅子上,椅子的扶手掉漆了,就掉了那样一块,他总是执着地看向那里。
  他咬紧了牙关,抬起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手心的纹路里还有血迹,没有洗干净,他翻过手看着表上边的时间,是夜里一点多了,四周很静,除了产房里还有一些动静,汤宗毓松了松领带,无意中看了小萍一眼。
  胆怯到颤抖的小萍,也正在看向他。
  这是一种极致的煎熬,如果秦婉莹不那样虚弱,汤宗毓也就不会如此地担心,她的身体总不好,但要告诉他别忧心,告诉他自己觉得好多了,她原本是个温柔爱笑的小姐,待人诚恳、处事大方,然而现在,她成了一个极端瘦弱的母体,被推车运送进了那间亮着灯的房子。
  那些来源于她的血,曾从汤宗毓的指缝间淌下去,昏暗的灯光晃动眼皮时,那血正如她的生命,正伴随着那个稚嫩孩童的到来,慢慢地流逝了,离开了。
  三点过几分钟,尚在夜晚。
  秦婉莹死了。
  小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着,从门里出来两位医生,又进去一位护士,医院的副院长是个洋人,正用还算流利的官话安慰着汤宗毓,而汤宗毓呢,在这一刻变得沉默又呆愣,他抱着那个刚刚脱离母体的、热腾腾的孩子,他垂下视线看着她皱红的小脸。
  她在哭,张开了嘴巴,露出嫩粉色的口腔,头发还是几缕褐色的、濡湿的毛,她躺在她的母亲为她准备的绵软襁褓里,也躺在她的父亲的怀里。
  “汤老板,您去看看太太罢,”副院长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他说,“都是全市最好的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您太太的身体状况很差,今天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孩子和大人都留不住,另一种是孩子留得住,没有第三种情况。”
  “我明白。”
  汤宗毓从来都不会抱孩子,但他在无意识里已经能将女儿抱得很稳当了,他根本没准备好做一位父亲,甚至没彻底地准备好成为大人,小萍去照料还需要检查身体的孩子,汤宗毓去看秦婉莹的遗体。
  他站在灯下细细端详她,后来亲自将白布盖上,他无法说出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对生命的惋惜是有的,其余的都是没有的,他们是一对这般淡薄的夫妻,而秦婉莹曾经对现在有过太多美丽的想象。
  那么多人对汤宗毓说“节哀”,汤宗毓沉默着颔首,去找小萍,小萍站在走廊里,说:“先生,在给大小姐检查,一会就出来了,太太她——”
  “不说了,小萍,你去找地方坐坐,累了就回去睡觉,别的事我找人办。”
  “先生,你也要珍惜身体。”
  小萍好意的话根本没进汤宗毓耳朵里,他茫然地等待,许久后被迟来的荒凉感淹没,他在喘息时咬紧了牙关,直到护士再次把孩子塞进他的怀里。
  走廊前边没有人,后边没有人,小萍去别处了,护士进了屋子里。
  如果今天来生产的不是汤宗毓的太太,医院的深夜不会有如此大的排场的,汤宗毓不缺钱,多少都拿得出来,然而钱还没机会花出去,秦婉莹就离开了。
  待续……


第35章 卅伍·犹记炊臼之戚
  记得某一天晚上,关了灯与秦婉莹的谈话,她翻了个身,弄得被子轻轻响,肚子的压制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说:“宗毓,别记恨家里人,以后还是要回去的,你过年回来,总说不再回绍州了,我在想,是不是和爹、大娘他们吵嘴了。”
  “你不明白的,”汤宗毓背对着秦婉莹睡觉,床很大,但他还是躺在边缘,为她留出很宽的位置,他说,“你不知道茴园是什么样的,那里面的人……我从前就是那里面的人,我现在好像知道,为什么瞿仙桃不愿意嫁给我了。”
  “为什么?”
  “她看透我们了。”
  汤宗毓尚且在绝境中挣扎,知道绝境不仅是饥饿和贫穷,还有无法看见向往的未来,不再有好好活下去的动力,他说:“苟活,这就是苟活。”
  “宗毓,别这样想,还有比我们过得差太多的人。”
  “我没心思管别人怎样,”汤宗毓的声音是淡漠的,秦婉莹习惯了他这样,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说,“我其实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现在,人是空荡荡的。”
  秦婉莹说:“宗毓,你想景云和八月了?”
  “不是想他们,”汤宗毓否认得很果断,他就想说假话,咳了半声,说道,“他们在那边一定过得不错,我很久都没想过了。”
  “好,你也不说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劝你——”
  “不用劝我,婉莹,我就是想想,你快睡吧,肚子疼就叫我,”汤宗毓穿着睡衣坐了起来,他拿着床头的手电筒,一团橘黄色的光亮起来了,映着汤宗毓的脸孔,他说,“我去抽支烟。”
  “嗯。”
  “你快睡觉,我挺好的,以后咱们还要好好做生意。”
  “嗯,去吧,宗毓。”
  有些时候淡漠也是一种压迫,秦婉莹还没有确切地感受到这种压迫,她不是愚钝的,她只是太单纯,她十分乐观地描绘过未来,然而,却死在了去往未来的路上。
  /
  苦花是小萍去外面找来的奶妈,女人三十岁,十分清瘦腼腆,她趁着雨进门,抱起了孩子,一手解着前胸的纽扣,她这样子让汤宗毓想起了莲娘,所以觉得亲切。
  看汤宗毓还在发愣,小萍着急了,她伸手捂住了奶妈的扣子,说:“苦花姐姐,先生在呢,咱们去楼上喂,我给你拿水,你先洗洗,换件衣服。”
  苦花皱起脸怯怯地笑,说:“对,对。”
  “苦花,今后要说官话的,不会你就跟着我学,要不然,你带着大小姐,人家连官话都不会讲,人家要读书的。”
  “是是是,我知道了。”
  小萍是个麻利、质朴、不见外的人,她念在汤宗毓没有因为找奶妈而撵走她,因而,做起什么都分外卖力,她念着秦婉莹生前对她的好,所以,对这个家有一些真正的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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