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希伯来已经不再去教堂,在每个教徒们匆匆前往教堂弥撒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原野。视线穿过遥远的云层,落在教堂最醒目的尖顶上。
那是他的主所在的地方。
那时青绿的草与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严先生正在他的身边。
希伯来感受到手背一阵温热,他转过头去,望见就在他的旁边,一双温柔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灯影倒映在那一双明亮的瞳孔中,远处虔诚的歌唱仍在继续,在夜幕之中游过河水,跃过鱼的后背抵达希伯来所在的岸边。
有些粗糙的掌心给手掌带来温热,驱散鲁伯隆夜晚所带来的寒意,远处的人影模糊看不分明,只能见到一团黑影,在这样的情景里,一切的人都被模糊化,擦去了性别、年龄、身份、种族,只是作为简单的人而存在着。也因此不再有一样的眼光投过来。
希伯来望向远处,在熟悉的歌声里,掌心里的温暖突然地带来一种勇气。
他偏过头轻唤严景林:“严先生。”
“嗯?”在呼唤声中,严景林回应着。
很快,他感觉眼前渐渐黑了下去,似乎有什么靠近。河边的风平息下来,鱼在水中游动发出的响声也不见了,远处的、河对面的人影化为夜晚的一部分,在恍惚的灯光之下,严景林只听见微有些急的呼吸声。
呼吸由平缓变得急促,滚烫的热意燃烧,沸腾,湿软的吻在触碰的一瞬间转换,变换了温和的样子变得热烈凶猛,夹杂着青年的勇气汹汹而来,迅速占据中心的位置。草地上的青草地散发浅淡的香气。
在袅袅歌声里,希伯来听见主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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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学的第一个星期里,贝尔玛奶奶已经出院,并且邀请了希伯来和严景林、以及在贝尔玛奶奶住院期间前来探望的人们一起,同贝尔玛奶奶的儿子进行了一次盛大的聚会。
聚会在贝尔玛奶奶的院子外面,餐桌也摆放在花丛之间,过来的人很多,希伯来和严景林在一众朋友们的保护下躲在了角落。
这里人烟纷杂,即便众人看在贝尔玛奶奶的面子下不会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但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也仍然让希伯来感觉不自在。
聚会还没有全部结束的时候,希伯来和严景林看向忙得团团转的贝尔玛奶奶,向卡尔森找了个理由,请求卡尔森帮助他们向贝尔玛奶奶作出说明。于是两人悄无声息地在花丛的掩饰下溜走了。
回去的路上,希伯来哼着小曲,从走出聚会餐桌外围的时候,希伯来终于放松下来。
“严先生,我们去蔚蓝海岸吧?”希伯来突然出声。
“怎么突然想到去这里?”严景林的脸上呈现出茫然的神色,但难得看见希伯来这样开心,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现在吗?”
“不是。是和卡尔森他们一起,我之前说过,一定要和您带您去看看的。现在蔚蓝海岸应该不会堵车了,人也没有非常多,过去也刚刚好。我们可以把卡尔森他们叫上,在蔚蓝海岸边聚餐。”希伯来的脸上扬起微笑,“我还会坐贝壳手链呢,先生。”
“贝壳手链?”严景林诧异,他回头看看希伯来,希望他是说笑的,他可完全没有戴上贝壳手链的想法。然而很可惜,他并没有在希伯来的脸上见到玩笑的神情。
“我可以做一个给您!我的手艺很好的。”希伯来低头兴奋地说。
严景林哭笑不得:“好吧,那我就开始期待了。”
“放心好了,真的很好看。很多情侣都会专门过去做,那边还有专门的小店,所有需要的工具都有,严先生,我们一起做吧,在上面画上标志物什么的,最好一眼能够看出来是您的。”希伯来兴致勃勃说,“我本来想画您的人像的,但是严先生,您也知道我的画技太差了,真担心如果我真的画完了您完全看不出来是自己呢。”
严景林很想说不会,但他想起留在客厅里的画,最终闷笑一声:“那画轮椅吧,说不定希伯来就要帮我推一辈子的轮椅了。”
“不会的,严先生。”希伯来笑笑说,“我更希望您的腿有一天能好,那时候我就可以给您换上新的手链了,如果不能,我就是替您行走的人,带您去别的地方。等到冬季到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在异国他乡,但是那时候还可以背着您走过街道,踩着发出脆声的雪去看别人打雪仗,如果你也想参与,我可以背着您一起参与。秋天已经到了,冬天也会来,我总会待在您的身边。”
“那我希望它能快些好起来。”严景林低头看向下方,他轻声说,“让我走向你吧,希伯来。”
在主所禁止的地方,让我走向你,带你回家。过去我希望带走你,现在我恳切地祈求在这座城市之中,有一个人能对你说“欢迎回家”。
以虔诚的淹没于渺渺众生中一员的名义,赠我诚挚的爱与感恩,于你,希伯来。
第155章 蔚蓝海岸
蔚蓝海岸拥有着典型的地中海风情,从还没到达海岸的时候,远远看去就见到一片澄澈的蓝,从海面一直延伸至天空,在远处的马路上看过去的时候,会诞生一种眼睛掉进广阔的蓝色世界里的感觉。
“快走快走!我们还有很多要玩呢!”卡尔森来之前说着不感兴趣,等到真的到达蔚蓝海岸的天使湾之后,仍是兴致勃勃地招呼着大家快些过去。过来的一群人,身上穿着短衬衫,下半身穿着短裤,站成一段,混在人群里并不引人注目。
今日天气不错,蔚蓝海岸上人有不少。
严景林坐在轮椅上看过去,只见到乌泱泱的蓝色遮阳伞遮盖了一大片的沙滩。这些蓝色的遮阳伞与海面和天空几乎融合在一起,海滩之上左右都是人群。
严景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人这样多的地方,人影似乎覆盖了海滩上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杰拉尔德却还是感慨一句:“旅游季之后人少了真多,现在海滩上也没什么人了。”
严景林转头朝着左右看去,希伯来推着他踩过蓝色遮阳伞之间的黄沙。黄沙掩藏在一张张蓝色伞之间,被伞的阴影覆盖,然而阳光依旧透过缝隙在沙面留下灼烫的金色影子。人群围在金色影子的周围,密密麻麻,看过去的时候,视线之中都是或坐或躺的游人。
很难理解,这样多的人在当地人的眼中是属于“没什么人”的程度。
靠近海面的时候,一股突然冲过来的水袭击了几人,海水拍打在身上的时候还有些凉。水是海面上的游艇带过来的,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了游艇的比赛,惹得游艇们争先恐后开始在海面穿行,急匆匆地冲回来,飞溅起一阵浪潮。
海水打湿薄衬衫,黏贴在皮肤上。严景林低头看了看,见衣服湿了一大半,更不论裤子,实在不好处理,他也很干脆地放弃了理会。
然而一旁的希伯来却蹲了下来,急忙帮严景林擦拭。
希伯来并没有穿长袖,他的衣服也没有口袋,因此并没有装上手帕,很巧的是,走之前卡尔森说严景林的长袖长裤不合群,和其他人一起劝说严景林换一件和他们差不多的衬衫和短裤。
无论是衬衫还是短裤都没有口袋,因此严景林也没有。
希伯来只好伸出手去擦,温热的手拂过腹部,严景林在一片清凉中感受到滚烫的热意。
他轻咳两声,眼神游移了下,伸出手按住腹部的手,脸颊滚烫着说:“没事的希伯来,很快就会干,不用管它。”
旁边,卡尔森也笑着扭头对杰拉尔德说:“来来来,小杰拉尔德,快让我给你擦擦。”
这话出来,惹得查塔姆和克里斯汀娜忍不住笑出来,然而当事人杰拉尔德却扭过头做了个呕吐的样子。
“你可恶心坏我了,卡尔森,快滚远一些吧,滚到你家的克里斯汀娜身旁,让她擦亮眼睛看看她从小到大的玩伴是什么德行。快换个对象吧,克里斯汀娜。”
“喂喂喂,这跟我可没有关系。”克里斯汀娜反驳说。
这话很快惹来旁边卡尔森的抱怨:“干嘛这么无情,克里斯汀娜?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唉。”
身旁的伙伴们还在打闹着,被调侃的希伯来和严景林对视一眼,立刻转过了头。希伯来故作镇定地站直身体,然而没一会儿,余光又忍不住追随着轮椅而去。
轮椅的轮子在沙滩上碾过长长的痕迹,细沙贴在轮胎上,奋力赶上轮胎的步伐,然而很快又随着轮胎的滚动洒落下来,点点细沙带着太阳的碎光倾泻,融进金色沙滩,淹没在茫茫的海滩上。
希伯来的视线随着细沙一路向前,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是追逐着轮胎的细沙。然而此时此刻在他身旁,有一道目光始终投向他,希伯来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于是更明白在轮胎之上总是会有一双手,从上方捡起他,将他从茫茫沙滩中拾了起来。
沙滩上,希伯来的目光与轮椅上的人相接,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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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麻,太肉麻了。”卡尔森站在一众小伙伴中间看着希伯来摇头感叹说。旁边杰拉尔德也跟着摇头。
“我就是每看见一会儿,这两个人就又在说我们都不知道的悄悄话了。”查塔姆也忍不住跟着吐槽。
克里斯汀娜倒是能理解一些,因此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对面的希伯来和严景林微笑,然而这反而让希伯来更不好意思了。
“我们可没有说话,查塔姆。”希伯来反驳说。
这话之后,或许是觉得这样认真解释的希伯来十分可爱,轮椅上的人发出闷笑声。
听见笑声的希伯来看看严景林,仿佛突然被恋人背刺了一般朝着严景林投去谴责的目光。
前方,杰拉尔德也跟着吐槽:“用眼神的默契说悄悄话难道不是更过分吗?”
这下,笑得最大声的是卡尔森以及紧接着的克里斯汀娜。
“太过分了。”希伯来忍不住说。
他站起身推着严景林的轮椅转了个弯,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加快脚步离开,嘴里大喊:“我要带着严先生去别的地方了,不和你们待在一起了。”
他就知道,他的这群朋友只会戏弄他!
而严先生呢?
“严先生你只会看戏!”希伯来恼羞成怒说。
“抱歉抱歉。”前方传出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一句话也证实了严景林故意在旁观看戏的举动。
“我一定会把严先生画得很丑的。”希伯来压着声音说。
“唔……”前方的人沉吟,轻笑一声,说,“没关系的,我会努力把希伯来画得很好看的。”
轮椅的速度猛地减速,惹得严景林的身体向前倾倒,希伯来慌忙地伸出手去,堪堪将前方的身体稳住。
他走向前方,尽管知道并没有摔倒,却仍是不放心地要检查一番,嘴里连声道歉:“抱歉,严先生,是我太鲁莽了,差点弄伤了你,我很抱歉……”
“所以希伯来是害羞了吗?”坐在希伯来前方的人问,这一句提问让希伯来的动作停下来。
他抬起头,望见熟悉的人脸上挂着笑容,感叹说:“希伯来真容易害羞啊。”
说完,前方的人伸出手去,指尖擦过耳际,撩开耳旁的碎发,一个轻如鸿毛的吻落在了希伯来的额头。
希伯来脸颊倏地通红。
第156章 卷毛先生
天使湾的游客遍布海滩边缘的每一个角落,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是人群。
希伯来穿行在其中的时候,只觉得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中心点,处处都是热闹的,人潮似乎不曾遗忘任何地方。
海水咸湿,随着风化为水汽蹿进人的衣服鞋子里。
希伯来赶在店里前人没有变得更多的时候走了过去。
这家老板的生意很好,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商人。老板是吉普赛人,似乎这个民族的人天生就拥有对于美的敏感度,他们的织品和装饰物做得极好。就连这类生意他们也做得与众不同。这边进来的人可以花15法郎选择做一条手工制作的手链,制作的绳由店家提供,制作完成后每十个人即五队情侣可以拿着作品参加游戏。制作出来的手工品将拍照放在大屏幕上进行投票,获胜者将得到一个店里的木制铭牌。
一般情况下,情侣们会将对方的姓名留在铭牌上,放在店里,铭牌是店家特别制作的,只此一家,店家记录下铭牌编号及姓名联系方式等信息,方便等到日后查看。
但同一个人不允许和不同的人放两个铭牌,除非他过来办理“分手”手续。到时候,店家会将另一个铭牌寄送回另一个人的手中。送回的铭牌上放在一个小盒子里,里面放上了店家的祝福卡片以及下一次到店的免费领取一杯啤酒和一个甜品的券。
看得出来,进来的人对这种活动很感兴趣。尤其是店家办理的情侣登记活动。正式的程序犹如婚礼登记一般。
希伯来最先推着严景林走到贝壳手链的地方。
这边的人排队的有不少,旁边的座位上也已经坐了不少人,座位安排的两人小座,用中间隔开出一个小空间,虽然不会完全遮挡住,但却仍然能够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不仅如此,这边的座位也并不是完全整齐布置的,而是绕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圈,中间用不同颜色的花朵簇拥着,地面是木地板,走进去的时候犹如漫步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厅。
希伯来推着严景林走到老板面前的时候,老板低头看一眼,微微愣了下,抬起头朝着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神来对希伯来说:“非常欢迎二位光临我们小店,二位介意玩个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