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诗厚也瞧那女人眼熟:“那是……凌夫人?”
褚楚道:“是吧,凌夫人生二胎的时候都四十好几了,现在快五十岁了吧,所以看起来像那孩子的奶奶,平时化妆没这么显老。”
岑逍遥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凌遇脸色不对,只好作罢:“走吧,咱们换一家。”
转身那一刻,凌喆正好往这边看过来,不由得惊呼一声:“妈妈,是凌遇那个废物!”
凌遇身体一颤,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要逃离,却被凌夫人那声尖锐的“死废物,你给我站住!”给定住了脚步。
那是一种从出生就刻在身体里的恐惧,凌遇硬着头皮转过身,低低地喊了声:“妈妈。”
而这声呼喊,让岑逍遥几个人都怔住了。
凌夫人没打算主动走向凌遇,就这么隔着空气喊:“你怎么会在这儿?”
凌遇自觉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凌夫人和凌喆一米之外,没敢靠得太近:“朋友约我出来吃饭。”
“你不是参加选秀吗?”凌夫人先是怀疑,但很快便落井下石,“不会是被淘汰了吧?我就知道,你这废物从小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给凌家丢脸!”
“我没有、”凌遇刚要解释,岑逍遥几个看不过去走过来帮忙。
褚楚第一个拉下口罩:“阿姨,你这么骂遇遇做什么?遇遇又没被淘汰!”
连诗厚第二个:“就是,遇遇在我们厂里可厉害了,一直是尖子生,还有他的微博粉丝现在已经有20几万了,您一口一个废物的喊他不合适吧!”
岑逍遥则冷冷地瞪了眼仍坐在桌上撒泼的熊孩子,没有说话。
韩辛厉并非豪门出身,不敢参与他们的话题,但也很义气的凶了熊孩子凌喆一眼。
凌夫人不认识岑逍遥和韩辛厉,但见过褚楚和连诗厚。
褚楚和连诗厚这对冤家在上流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形影不离,凌夫人认出这二人的身份后,讶异得完全听不见这些人夸凌遇的话。
她直接忽视了不认识的岑逍遥和韩辛厉,看着褚楚和连诗厚,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原来是楚连两家的小公子啊,你们是……凌遇的朋友?”
褚楚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说这老女人变脸可真快,要不是看着凌遇的面子上,他绝对要再骂上几句。
为了凌遇,褚楚只好忍了,勉强客气:“是啊,遇遇是我们厂里的大宝贝,我们可喜欢他了!”
连诗厚接上:“何止是大宝贝,他是我们所有人都抢着要的团宠!”
“什么……”凌夫人一副见鬼的表情,大概是接受不了从小不成器的废物儿子突然这么受人欢迎。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凌遇,正想开口,凌喆突然盯着凌遇脚上穿着新鞋子兴奋大喊:“妈妈,我喜欢凌遇的鞋子,你快让他脱下来送给我!”
凌夫人一颗心都放在宝贝儿子身上,哪里还管凌遇受不受欢迎,当即对凌遇黑了脸:“听见没有?喆喆喜欢你的鞋子,还不快脱下来给他看看?”
凌遇:“……”
凌喆才8岁大,且不说凌遇脚上这双鞋合不合自己穿,就算合适,凌喆也不可能会看上别人的鞋子。
他所谓的“喜欢”,无非是想欺负凌遇,并且以此为乐,熊孩子不都这点恶趣味。
不止凌遇看出来了,他的几个队友也看得出来。
岑逍遥双手握拳,实在忍无可忍:“老太婆有没有搞错,凌遇没欠你和你家熊儿子什么,你凭什么叫他把鞋子脱下来!”
褚楚附和:“没错,就算你不把遇遇当成自家人,也没必要在外人面前这么欺负他吧!”
连诗厚则阴阳怪气道:“啧啧,几岁小孩公然抢劫父母不严加管教就算了,居然还选择纵容,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潜在的社会隐患。”
“你们!”凌夫人气得不轻,瞪着凌遇道,“好啊,你这个废物,居然联合外人来挤兑我,我看你是翅膀长硬了啊!”
说完扬起巴掌,朝凌遇的脸挥了过去。
凌遇自然不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手,却也不想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丢人,于是选择闪躲。
不料岑逍遥先他一步,抓住了凌夫人的手腕,厉声警告:“老太婆,我不管你过去是怎么对待凌遇的,现在他是我兄弟,你敢对他动手试试!”
“你、你谁啊,放手!”凌夫人被抓疼了,脸扭成了一团。
岑逍遥本身就是个冷冰冰的人,如今凶起来更甚,如凶神恶煞般,气场全开。
凌喆看到母亲被人制服,顿时吓哭了,哇哇地从桌上跳了下来,躲在老管家的身后,只道放声大哭。
老管家在凌家从事数十年,向来是只老狐狸,如今他一把年纪,心知自己打不过几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于是他看向一语不发的凌遇,好声好气地提醒:“二少爷,您朋友未免对夫人过于失礼了,这件事要是传到老爷和大少爷那边,怕您不好交代。”
“逍遥,放手。”凌遇本来也没打算在这种地方跟母亲纠缠不清,何况周围那么多人看着,“我们赶紧换个地方吧,饿了。”
岑逍遥皱了下眉,碍于对方是凌遇的“养母”,他才松了手。
临走前,凌遇看了眼除了哭鼻子其他什么也不会的弟弟,又看了眼气急败坏却不敢吭声的凌夫人,脸上没什么情绪:“妈妈,既然弟弟喜欢这一桌,我们让给他了,祝你们用餐愉快。”
不等凌夫人发话,凌遇转身走了。
褚楚和连诗厚急忙忙跟上去,头也没回。
韩辛厉则忍不住看了眼凌夫人才离去。
岑逍遥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他回答了凌夫人的问题:“我爸叫岑开泰。”
“什、什么?”凌夫人整个人都惊呆了。
待几个少年走出餐馆,凌夫人迫不及待地问老管家:“老钟,岑开泰是开银行的那个岑开泰吗?”
老管家:“是。”
凌夫人惊愕地瞪着眼睛:“那废物怎么会突然认识这么多公子哥?”
“哇哇哇……”凌喆突然嗷嗷大哭起来,恨不得让整个餐厅的人都知道似的,越哭越大声。
凌夫人的思绪被打断,急忙哄:“喆喆不哭,妈妈回去就给你买双新鞋子好不好?”
几分钟后,凌遇一行人换到了另一家口碑不错的中餐厅。
坐下后,褚楚第一个吐槽:“遇遇,你那个养母从小就这样对你吗?太过分了!”
凌遇低着头,没有接话,也不想说话。
连诗厚看了眼凌遇,跟着吐槽:“上次她叫人到我们宿舍弄坏你的东西我觉得够离谱了,没想到真人更离谱!”
岑逍遥问:“上次是什么事?”
连诗厚道:“就二公那晚发生的事,凌辰先前给遇遇送了几件礼物,结果凌夫人居然派了个人潜入我们宿舍,把那些礼物全都搞坏了,你说离不离谱?”
岑逍遥无语。
韩辛厉不理解:“就算是养母,也不能这样对自己的养子吧?搞得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褚楚无心地说了句:“遇遇,你在凌家干什么了?你养母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几个人都沉默地看着凌遇,等待他说点什么。
凌遇轻轻地舒了口气:“别说那些扫兴的事了,说点别的吧。”
当事人不想提,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下去,于是大家都很默契的岔开了话题。
这顿饭凌遇吃得甚是痛苦,也许是因为刚才被母亲骂了的原因,他的厌食症突然变得更严重了,勉强吃了几口饭就开始想吐,以前好歹能吃完小半碗。
他实在吃不下去了,便不再动筷子,干脆喝起了饮料。
连诗厚的心思最为细致,见他如此,关心道:“遇遇,你不再吃多几口吗?”
凌遇摇头:“吃不下了,你们吃吧。”
褚楚道:“你这样下去身体迟早要坏掉,还是去医院看看怎么治疗吧!”
岑逍遥并不知道凌遇厌食的事,好奇问:“你们在说什么?”
凌遇下意识地看了眼连诗厚,对他摇摇头,示意让他别说。
连诗厚叹了声:“没说什么。”
岑逍遥是个明白人,凌遇不想说的事情,他也不好再问下去。
转眼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凌遇突然收到贺初棠发来的微信消息:我这边工作结束了。
凌遇回复:我们在小南国吃饭,快吃完了。
贺初棠:我在附近,等我过去。
凌遇:哦
贺初棠就要过来了,空荡荡的心里终于有了些期许。
褚楚突然凑过来问:“遇遇,你居然笑了,给谁发信息?”
“我有笑吗?”凌遇并不记得自己有笑过。
褚楚十分肯定:“你有,我看到了!”
凌遇:“……”有就有吧,他都快忘记怎么微笑了。
褚楚还想再关心两句,连诗厚突然拉住他:“姓褚的,我妈给我发了信息,他让你等会儿跟我回去一趟。”
褚楚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反正随便你。”连诗厚并不勉强,说完就站了起来,“各位,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喂!”褚楚急忙跟上去,丢下话,“我也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韩辛厉羡慕道:“他们两个表面上打打闹闹,实际上感情好好啊。”
岑逍遥道:“他们从穿纸尿裤开始就认识了,关系自然好。”
韩辛厉看了眼腕表:“啊,我跟同学们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得走了!”
餐桌上只剩下凌遇和岑逍遥两个人,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岑逍遥道:“今晚你打算睡哪儿?”
凌遇:“可能去住酒店吧。”
岑逍遥提议:“要不住我家吧,我家空房间多,要是住不惯,我还有自己的房子,晚上我不去那里。”
“不了,贺老师说等会儿会过来接我。”凌遇婉拒,拿起桌上没喝完的饮料,喝了一口,“谢谢你。”
“不用,你……”岑逍遥犹豫片刻,“和贺PD是真的?”
凌遇沉默半响,点头承认:“我喜欢贺老师,但仅仅是喜欢而已,我和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岑逍遥道:“那也未必,贺PD一看就是那种用情专一的人,我看好你们。”
凌遇挑眉:“你不觉得我和贺老师这样的关系很奇怪吗?”
岑逍遥:“哪儿怪?”
“就是……”凌遇想了想,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不对等,贺老师是天之骄子,而我只是个不入流的残疾人。”
“别的我不懂,”岑逍遥给自己开了灌啤酒,“但我知道在爱情里面,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就是平等的关系。”
凌遇没有说话,他反驳不了,岑逍遥的话他是认可的。
只不过,岑逍遥的观点必须建立在一个基础上——这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至少有个共同追求的未来。
而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贺初棠来得很快,不到五分钟就到店外了。
凌遇起身同岑逍遥道别:“贺老师到了,我先走了,明天见。”
“行。”岑逍遥站起来送别,“估计今晚半夜我会把曲子发到你微信上,明早你醒来就可以听了。”
“好,辛苦了。”凌遇应了声,把口罩戴好,转身走出包厢。
贺初棠的车换了,不是早上那辆,换成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坐在驾驶座上的贺初棠也换了身衣服。
早上还是西装革履,如今换成了一套白色休闲装,头发还扎了个小马尾。
凌遇一直都知道贺初棠长得很帅,但没想到他把头发撩起来之后,帅得那么没边,一下子就被勾住了目光。
贺初棠见了他站在路边发愣,不得已低着头下了车,他没戴口罩,怕被人认出来,快步走到凌遇身侧,将他塞进车里。
回到车上,贺初棠边系安全带边问:“吃饱了没有?”
凌遇下意识点头:“饱了。”
“吃了多少?”贺初棠又问。
凌遇沉默地系上安全带。
贺初棠皱了下眉,又问一遍:“到底吃了多少?”
凌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最怕贺初棠担心自己吃不下东西,而他却无从改变自己的厌食症。
见他不说话,贺初棠耐心说:“我还没吃东西,如果你还能吃得下,介不介意再陪我吃一顿?”
“好啊!”凌遇没有多想便点了头。
贺初棠带凌遇进了一家粥店,给凌遇看过菜单后,点了一小锅皮蛋芥菜瘦肉粥。
也许是因为有贺初棠看着,凌遇竟不知不觉地吃下了一碗粥,吃完并没有想吐的感觉,似乎是他这些年来头一回在同一晚上吃下这么多东西,竟有点吃撑了。
“要不要去散散步?”贺初棠提议。
凌遇想了想,点头:“好啊。”
贺初棠问:“想去哪儿散步?”
“要不然……”凌遇略有迟疑,“去江边吧。”
他想去看看阿弟。
这家粥店离江边不远,不过要开车到阿弟出事的路段,也要十几分钟。
到了天桥附近,贺初棠找地方停车,凌遇则提出自己先下车。
凌遇没等贺初棠一起,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走到阿弟出事的位置,盯着暗潮汹涌的江面,喃喃道:“阿弟,我来看你了。”
刚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陌生号码。
凌遇认得这串数字,是大哥的号码,可他却不太想接,怕接通后对方又要说些难听的话来刺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