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初棠起身走进厨房,拿碗装了一碗粥,拿上二楼。
床上的小可怜还在睡, 但睡得极其不安稳, 满头是汗, 眉头拧得很深,两片嘴唇一张一合, 不知在说什么,似乎是做了噩梦。
贺初棠急忙把粥放下,单手紧握住凌遇不安的手, 另一只手则覆在了凌遇的额头上, 不太烫了, 但体温依然高于常人。
“别怕, ”贺初棠出声安慰,“有我在。”
床上的人儿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贺初棠轻轻松了口气, 柔声道:“睡吧,没事了。”
凌遇做了一个艮沉的梦,又梦见自己被冰冷的江水吸入无尽黑暗, 任他怎么挣扎也爬不出来。
但这次的梦,和以往的结局又不太一样。
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 突然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可惜他还没抓住这束光,梦就醒了。
凌遇一脸迷茫地看了看四周,陌生的房间, 陌生的空气, 但有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床沿,而他的手也被这人用手掌紧紧包裹着, 抓得他的手有点麻。
“贺先生?”凌遇试着喊了声。
贺初棠本来就没深睡,凌遇的呼声瞬间把他吵醒:“醒了?头还难受吗?”
凌遇摇了摇头,反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贺初棠:“我家。”
“哦。”凌遇闭了闭眼,“现在几点了?”
贺初棠看了眼腕表:“快10点了。”
凌遇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要坐起来。
贺初棠见状,急忙伸手去扶他:“你要做什么?”
“主题曲已经放出去了,我大哥一定会来抓我,我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不能被他抓住……”凌遇的声音生生的卡在了喉咙。
贺初棠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恰巧是凌遇的右耳贴到他的心口上,凌遇清晰的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凌遇,你不用害怕,”贺初棠说,“这个地方是我说了算,没有人能带走你。”
“可是我家人不会跟你客气的。”凌遇还在挣扎,尽管他使不上力气,“你让给我走,我自己可以躲起来,让他找不到我。”
“凌遇。”贺初棠低声呼唤,“你先听我说。”
凌遇怔了怔神,缓缓抬头,对上那双深沉的黑眸。
贺初棠抬起一只手,轻抚他的脸颊,眸底的寒气变柔和了些:“之前是我误会你给我下药,才对你做了那些混账事,对不起。”
凌遇歪着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你以为那晚是我给你下的药?”
难怪这个人老是动不动就轻薄他,还对他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把他当成了那种为了出名而不惜出卖身体的人!
他看起来,很像这种人吗?
贺初棠并不闪躲凌遇质问的眼神,沉声道:“我不会为自己犯下的错开脱,作为补偿,我会帮你解决掉你说的那桩商业联姻。”
凌遇迟疑:“这种事可以解决吗?”
“嗯。”贺初棠点头,“告诉我,你的联姻对象是谁。”
凌遇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陈承骏,你认识吗?”
陈承骏?
这根烂黄瓜,整个娱乐圈内谁不认识。
贺初棠眸色暗了下来,但对上凌遇的视线时,又变得无比温柔:“一个小喽啰,不难对付,我可以让他全家从世界上消失掉。”
凌遇有点不信:“真的?”
贺初棠轻轻颔首:“陈承骏在娱乐圈被封杀,有一半是我的功劳,你要是不信,可以等我几天。”
凌遇没说话,他也不是不信,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无意间扫到自己的衣服,凌遇怔了下,猛地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陌生的白色浴袍,身上还有一股药味。
他正想问是怎么回事,贺初棠自觉解释:“你淋了半天雨,全身都是泥巴,我给你洗了澡,还帮你擦了药,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
凌遇不自在的扯了扯浴袍的领口,脸色泛红的点点头。
仅仅是洗澡和上药吗?
贺初棠那方面的需求那么强烈,该不会趁他昏迷的时候对他做了什么吧?
贺初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没对你做什么,刚才田贤也在。”
“田医生?”凌遇抬起头,“他人呢?”
“他给你煮了粥就回去了。”贺初棠道,“今天他和我一起进山找你,也淋了一身雨,他要回去洗澡。”
凌遇动了动唇角,小声嘀咕:“我又没叫你们来找我……”
贺初棠倏地皱起眉头,抬手轻戳他的脑袋:“还嘴硬?要不是门卫查监控发现你进了后山,你死在山上都没人给你收尸!”
“我……”凌遇顿时语噎,“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贺初棠还想再苛责两句,但看他这副恹恹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谁他欺负小家伙在先。
“粥已经凉了,我去给你重新热一下。”贺初棠说完站起身身,突然想起什么,他又坐了回去,伸手握住凌遇的小手,“你再躺会儿,我很快就上来。”
凌遇顿感掌心一阵发热,下意识想把手缩回去,但贺初棠不允许,他只好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殊不知自己这副羞涩的模样有多可爱。
贺初棠多么想去亲吻那两片含苞待放的唇,但如今误会已经解开,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轻薄这个小家伙。
至少,他们的关系还不到可以无理由亲吻的时候,还需要再往回倒退一些。
他捏了捏凌遇的脸,方才起身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凌遇一个人,世界仿佛静止了,凌遇的脑袋昏沉沉的,不太能思考事情,但内心的恐惧始终无法消除。
贺初棠真的可以帮他挡住大哥吗?
万一挡不住怎么办?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安全吧?
凌遇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只有躲在自己为自己圈起来的小世界里,他才会觉得心安。
几乎在那一念间,他便忘记了贺初棠刚刚给的承诺,撑着沉沉的身子下了床,在地上找了一圈没找到鞋子,便光着脚走出去。
现在走还来得及,他必须走,绝不能被大哥抓住。
凌遇还发着烧,身体也虚弱得很,加上脑子不清醒,动作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刚下床就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爬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边,扶着墙往外走。
走到楼梯口时,他的眼前突然忽明忽暗,手脚失控发抖,往时低血糖发作是会这样,只要坐下来缓一缓就好。
凌遇坐在楼梯上,想着只要像过去那样忍忍就过去了,但这次他忍了好久手脚还是抖的,想站起来,完全使不上力气。
这时贺初棠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一碗刚热好的粥。
余光扫见凌遇坐在楼梯口,他的心没来由一颤,将碗放好,奔跑上楼半跪在凌遇面前,双手握住他的手。
“怎么坐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凌遇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恍惚:“我想走。”
“去哪儿?”贺初棠问。
凌遇身体虚,视线有些模糊,不太能看清楚面前这人的脸,但他能分辨出是贺初棠。
他无力地抓着贺初棠的手指:“我家人不会放过我的,我要躲起来。”
贺初棠眯起眼,手指捏紧凌遇的手心,沉声道:“凌遇,这里是贺家,没有我的允许,他们进不来。”
“没有用的……”凌遇反握住他的手,尽管他使不上力气,“如果他们知道你对我好,他们会把你抓起来威胁我,当年姑姑也是这样,他们抓了我逼姑姑回去,要是你也被抓了,会被他们打的。”
“不会。”贺初棠加重语气,“他们不敢这么对我,他们不敢得罪贺家。”
凌遇动了动嘴唇,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摇头:“我不能连累你。”
“凌遇。”贺初棠用力地喊了声,“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凌辰发视频。”
“不……”凌遇听到那个名字,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底一片恐慌,“不要发视频……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别怕。”贺初棠搂住他的肩膀,低下头,在他的眉心亲了一口,“相信我。”
凌遇怔住,那声温柔的安抚,让笼罩在他心房上的那层不安莫名消退了一些。
贺初棠当即拿出手机,登上微信,翻出凌辰的微信号,直接发去视频请求。
凌遇注意到他手机右上角的时间,00点53分,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视频铃声响了七八声才接通,画面中出现了凌辰的脸,他已经躺下来了,身上穿着丝质睡衣,头发有点乱。
凌遇看到视频中的这人,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的往贺初棠怀里躲了躲。
“贺少,你这个点给我发视频,是有什么事?”手机那头的凌辰说完这句话时,眼睛才完全睁开,也终于注意到这边的画面里不只有贺初棠一个人。
凌辰坐了起来,盯着视频里的另一张人脸,面色冷下来:“凌遇,在我没有生气之前,你最好自己乖乖回来。”
凌遇下意识地抓紧了贺初棠的衣角,用力摇头:“我不想回去!”
不等凌辰开口,贺初棠冷声打断:“凌少,凌遇现在是我的选手,在他完全比赛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他带走。”
凌辰的视线转移到贺初棠身上,笑不达眼底:“贺少这是想干预我凌家的家事?”
贺初棠面不改色:“比赛的事就是我的事。”
“嗤……”凌辰笑出声来,“好好好,既然贺少发了话,我就卖给你一个面子,暂时不动他,没必要为了个废物而影响我们两家的关系是不是?但是贺少……”
凌辰说完停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怯懦不语的凌遇。
“指名道姓要这废物的是陈家,你执意要留下他,陈家那边你最好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若是因为这件事而让凌家颜面受损,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我敢把他留下来,自然会为他扫清障碍。”贺初棠沉声道,“也容我提醒凌少一句,比赛期间如果有人干预凌遇的状态,那就是跟我作对。”
“哈哈哈……”凌辰盯着视频里凌遇的脸大笑起来,“我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人为你出头,凌遇,好好比赛,可别让凌家丢脸。”
凌遇咬了咬下唇,没有接话。
贺初棠眯了眯眼,冷声道:“在我这里,凌遇是块宝,不是废物。”
不等凌辰回应,贺初棠粗暴的挂了视频。
贺初棠低头看了眼仿若惊弓之鸟的小家伙,缓和语气:“凌遇,你很优秀,不是废物。”
凌遇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夸赞没什么感觉,他被人骂了一辈子废物,从小刻在身体里的自卑不是一两句夸赞就能抹掉的。
他抬起头问:“我哥真的不会再过来抓我吗?”
“嗯,”贺初棠点头,“刚刚你也听见了,我们两家合作了近十年,他不会为了你而得罪我家。”
凌遇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危机突然解除,他的心反而变得空空的,心房里充满了不真实。
自从阿弟和姑姑相继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珍视过他,也没有人会对对他充满耐心。
贺初棠轻轻地将他抱起来,缓步走下楼:“粥热好了,你先吃点东西。”
“你吃了吗?”凌遇盯着他的侧脸问。
贺初棠顿了下,摇头:“没。”
“那你也一起吃吧。”凌遇说完才想到,“粥够两个人吃吗?”
贺初棠点头:“够。”
进了餐厅里,贺初棠将凌遇轻放在椅子上,接着把那碗盛好的粥拿过来,放在了凌遇的面前:“你先吃,我进去再打一碗。”
凌遇乖巧地点点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田贤很了解凌遇的胃口,这碗粥很清淡,没有放太多油,吃起来不腻。
很快贺初棠盛好粥出来,坐在了他的对面,也跟着吃起来。
凌遇胃口不好,一碗粥吃了大半个小时才吃完,贺初棠则吃了三碗,锅里还有一些,他想让凌遇再吃一点,但凌遇死活吃不下了。
贺初棠无奈,把凌遇抱回二楼客卧,放他回床上躺着。
“睡吧,我下去收拾一下餐桌。”
“贺先生!”凌遇情急地抓住他的手。
贺初棠只好坐回床边,“怎么了?”
“没、”凌遇缩回手,脸有些发烫,“没事。”
如今误会已解开,他不能再以贺初棠的“情人”自居,癞□□就算尝过几次天鹅肉,也仍然是只癞□□。
他很有自知之明,从今天开始,他要跟贺初棠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贺初棠自然不知凌遇内心的纠结,揉了揉他的头发,起身离去。
吃过粥凌遇的体力恢复了一些,他起了床,走进洗手间,发现自己的脏衣服还在脏衣篮里,而他的手机则安静地躺在洗手台边上。
凌遇先上了个厕所,解决好生理问题,洗了手拿起手机走回床边坐下,按下开机键,屏幕总算是亮了。
凌遇:“……”
但凡这台破手机靠谱一点,他也不至于走不出那片林子,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凌遇登上微信,一片风平浪静。
也是,这个点除非阿弟活过来,否则谁会给他发信息呢?
即便拿回了手机,凌遇也没有可以联系的人,唯一一个牵挂的人远在国外,没有必要联系。
找人聊天的打算胎死腹中,他实在太清醒,根本睡不着,干脆玩起了消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