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森的眼神很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继续好言相劝：“你的嗓音跟乐队风格完全契合，这一年来现场表现也越来越好，怎么就不适合乐队了呢？”
　　“但我不喜欢摇滚乐，当初面试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一点没变。”林森回答。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突然想到，自己虽然不喜欢摇滚乐这个大类型，但手机歌单里却已经存下不少这一年多以来费驰推荐的乐队、专辑和单曲，听多了也有一些还蛮喜欢的。而且，FAMOUS的每一首作品，他也都很珍视，很喜欢。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也许自己跟摇滚乐就是没有缘分吧，到此为止就好。
　　这一声叹息被郎哥敏锐地捕捉到：“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内部矛盾啊？唉，前阵子我就问过你们，一个个都不肯说，我就觉得不对劲……”
　　林森摇头：“算不上是矛盾吧，只能说是性格确实磨合不来。”
　　“跟谁合不来？费驰吗？”郎哥问。
　　林森嗯了一声。
　　这不算告费驰的状，乐队以他为核心，跟他合不来的人当然要自觉退让。
　　郎哥无奈地笑了笑：“嗐，我就知道。”找到症结所在，他松了口气，可以直接谈条件了：“你跟公司签的合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要求作为FAMOUS乐队主唱履约五年，合约到期之前如果你想退出，违约金是很大一笔钱啊。”
　　林森就知道经纪人一定会跟自己谈合约的事，他也想好了应对方案：“我知道，郎哥，但我不是想跟公司解约，我只是想退出FAMOUS，以solo歌手身份为公司赚钱，如果公司不看好我的商业价值，可以重新约定分成比例。”
　　“但你的退出会影响FAMOUS的发展啊。”郎哥提醒他，“这部分损失，公司也会算在你头上的。”
　　这林森倒是没想到。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FAMOUS是个无足轻重、完全可以替换掉的角色，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退出会对乐队造成负面影响。
　　郎哥打开自己办公室的4K大屏幕，为林森播放他们在蓝莓音乐节上的演出视频：“主唱是乐队的第一张脸，你看，镜头一直在追随你。或许在你看来，费驰是乐队核心，但某种意义上，对很多观众来说，你比费驰更能代表FAMOUS。”
　　林森扭头看向投影屏幕，看到自己跟费驰背靠背紧贴在一起的画面。
　　他知道那场演出的反馈很好，FAMOUS收获了很多赞誉和人气，但除了跟团队一起开会复盘，私下里他从来不敢看那场演出的视频。
　　他不敢看自己跟费驰如此亲密的模样。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这段视频，他却只感到一阵心痛——这些亲密的舞台互动，都是表演，都是假象。费驰从来都不喜欢自己，从他近期的表现来看，说不定他甚至有点讨厌自己。
　　想到这里，林森感觉鼻子有点酸，他慌忙闭上眼睛，不想在经纪人面前哭出来。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郎哥的眼睛。郎哥不知道林森内心深处的秘密，只当这孩子是触景生情，心软了，舍不得离开了，于是体贴地递上纸巾盒，趁热打铁：“你看，你们在舞台上多有默契。森森，不瞒你说，你是我带过的艺人里脾气最好，最懂事的。也许你觉得费驰太专横了，跟他合作会发生不愉快，但等你在这一行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有才华的人屈指可数，但脾气比费驰还大的那可太多了，圈内一抓一大把。”
　　林森深吸一口气，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才睁开眼睛：“我不是因为驰哥脾气大才想离开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唱自己喜欢的歌。”郎哥继续谈条件，“你刚才说自己写了首歌是吧？这样，如果你想solo发歌，我帮你去向公司争取，乐队主唱也可以自己发歌啊，这种先例公司是有的。不过有个条件，你得提前跟费驰打好招呼，让他知道你打算solo发歌，但不会耽误FAMOUS的工作，你看这样可以吗？”
　　听郎哥这意思，想退队单飞是不可能的。林森想了想自己的存款，虽然这一年多赚了不少钱，但跟违约金一比只是九牛一毛，自己确实没的选。
　　没办法，如果逃脱不开这片沼泽，只能放弃挣扎，以免深陷得更快。
　　“好吧，谢谢郎哥。”林森站起身来，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失败的谈判现场。
　　郎哥也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到林森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费驰要是再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教训他。”
　　林森笑着摇头：“没有，驰哥没欺负我。”
　　郎哥送他出办公室，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不就安排宣传侧重炒林森和梁宇赫的CP，反正这对儿最近人气呈上升趋势，尤其是梁宇赫被拍到在医院帮林森推轮椅的名场面，是连路人都要嗑一口的程度。
　　至于费驰这臭小子，让他独美去吧。
　　走到门口，林森突然转过身来看向经纪人：“那如果驰哥想要把谁换掉，公司会同意吗？”
　　郎哥刚松一口的气又提了上来，他拧起眉头扶额卖惨：“森森，你可别想这种歪招儿啊……”
　　林森：“我没有要故意惹他的意思……”
　　郎哥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关上已经打开的办公室门：“森森，哥再多跟你念叨几句。驰子这个人哪，虽然是专横了点，但他心眼不坏，你俩其实有点像，都是心思很单纯的人。你知不知道你们四个人分成比例是一样的，即使费驰承担了很多词曲创作的工作，他也没比你们多赚一分钱。其实，如果他想争取更多，也不是没可能，但当初成立FAMOUS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他用更多的付出换来了更大的话语权，这就够了，在分成方面，他要遵循摇滚乐队惯例，成员平分。”
　　“所以，他确实拥有更大话语权。”林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如果他想开掉谁……”
　　“你听我说完啊。”郎哥打断了他的话，“但这一年多，不管你们之间关系如何，他从来没提出过要换人的事。哪怕梁宇赫加入FAMOUS的时候根本不会弹贝斯，都是费驰一点一点教出来的，中间很多次生气归生气，但他从来没说要换掉谁。”
　　郎哥再次帮林森打开办公室的门，最后对他说：“你们也要体谅费驰，他为这支乐队承担了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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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allow7：
　　怎么说呢，驰子嘴硬心软。
　　——
　　本章BGM：The Vaccines - The Winner Takes It All
　　“我以为我会坚强，但我是个傻瓜，被命运玩弄于鼓掌。”


第30章 进击的乐队独裁者
　　距离跟公司约定好的三首原创作品交稿时间还有十来天，费驰已经搞定了两首歌，第三首他也有一些想法，但还没做出决定。
　　对于月底前向公司交作业，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因此早早跟制作团队开始了三首翻唱改编歌曲的前期准备工作，然而直到他提出要求预订录音棚，才被告知那三首翻唱版权还没落实，公司要求等到原创EP的企划先定下来，才能启动翻唱单曲的录音工作。
　　“不是不给你买，而是公司规定必须按流程来。费老师，你这样我们也很为难啊。”负责版权采买的工作人员这么解释。
　　这让费驰很是不爽，他觉得这是公司不信任自己的表现。自己这么努力工作，FAMOUS出道以来已经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居然不足以换来一次公司流程上的特权。
　　他憋着一肚子火气离开制作部，前往经纪人办公室，在走廊里遇到了从某个会议室出来的林森。
　　“驰哥，刚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林森叫住费驰，想要速战速决把自己准备发单曲的事告诉他。
　　费驰最近忙得连轴转，昨晚在罗兰工作室熬了个大夜，一早来公司没洗头没刮胡子，为了留住偶像包袱，戴着帽子口罩眼镜，把全脸遮得严严实实，刚才去制作部找人都差点没被认出来。没想到大步流星地路过，竟然会被林森一眼认出。
　　费驰停下脚步：“我很忙。”
　　“我长话短说。”林森靠墙站定，跟费驰保持着大约两米的距离，“我写那首歌，既然你不要，我打算拿去发个人单曲。公司已经同意了，给我安排了李思铭老师担任制作人。”
　　果然是长话短说，短短一句话竟然包含如此大的信息量，让费驰一时有点消化不良——
　　林森打算发个人单曲？
　　他要单飞吗？
　　公司已经同意了？
　　就他写的那破歌，公司居然就同意了？
　　还这么快就给他安排好了制作人？！
　　一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费驰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顿时压不住了，被气愤冲昏头脑以至于根本没有想到李思铭是谁。这是一名前不久刚刚签约星光娱乐的年轻制作人，资历很浅，没什么大众熟知的代表作。公司给林森安排这样的人合作，明摆着是让这两个新人合作试水而已，根本不打算重视。
　　“我会两边兼顾，不会耽误FAMOUS的工作。”林森最后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其实是为了表态，却被费驰听出了施舍的意味，让他心头的火苗瞬间蹿得更高。他冷笑一声，用不屑一顾的轻篾语调回应：“为了前男友入行还不够，还要专门写一首歌表白，还要以个人名义发歌。你怎么不干脆发条微博向他求复合？等你俩和好了，是不是你就可以功成身退，退出FAMOUS了？”
　　林森有猜到费驰会不高兴，但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把那首歌跟自己前男友扯上关系，并且还说出这样的话。震惊之下，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解释，可又马上想到背后那扇会议室的门还开着，于是慌忙伸手想要去关门，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会议室里包括制作人李思铭在内的一众工作人员都听到了费驰的话，并且露出惊讶的神色。
　　“费驰你别乱讲！”林森匆忙出口反驳，“这首歌不是你想的那样！”
　　连哥都不叫了，彻底不装了是吗？
　　好样的。
　　费驰懒得跟他争论这种无聊的问题，转身就走。
　　几分钟后，费驰冲进郎哥办公室，把几番叠加、积压到嗓子眼的火气一并爆发了出来。
　　郎哥耐着性子听完他一连串的质问，犹豫片刻，决定不告诉他林森有离队的想法，只是安抚他说会尽量帮他沟通，让公司各部门走特批流程把三首歌版权尽快搞定。
　　费驰觉得郎哥搞错了重点：“凭什么林森想发歌，公司这么快就同意了，还给他安排了制作人？”
　　郎哥：“他说他拿demo给你听过了，被你拒绝。”
　　费驰：“被我拒绝，所以公司就要帮他争口气是么？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种特权？”
　　郎哥叹了口气，作无奈状：“林森哪有什么特权啊。他可是FAMOUS主唱，你想想看哪个乐队主唱不是被大家捧在掌心里的宝贝，他呢，在队内被你压制得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好不容易写首歌出来还要被你嫌弃。驰子，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跟你来虚的，咱们关起门来说话，你难道看不出来，公司这安排是什么意思么？你乐队的制作人是谁？罗兰。林森想发个人单曲，制作人是谁？李思铭。林森自己也知道，公司就是赏颗糖哄他开心一下，鼓励艺人创作，给到的资源和支持力度都很有限。这他都接受了，你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费驰是典型的火象星座直脾气，只要火气发泄出去，理智就重新占领高地，经郎哥这么一提醒，他也明白过来，但不知为什么还是感觉很不爽。
　　“他那破歌写的，我不信李思铭能给他编出什么花样来。”费驰赌气说。
　　郎哥笑笑，继续哄人：“那能怎么办？要不你帮他做编曲？刚好趁这个机会尝试一下当制作人？”
　　费驰冷哼一声：“没兴趣。”
　　郎哥：“那你就别替他操心了，让他自己去磨练吧。他不是也说了？不会耽误乐队的工作。一会儿我就去帮你沟通版权的事，你安心回去写歌吧。”
　　离开郎哥办公室，路过刚才那个会议室时，费驰往里面扫了一眼，会议室已经空了，不见林森人影。
　　他想了想，虽然刚才闹得很不愉快，但跟林森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算了。
　　来到电梯间，正值午休时间，星光娱乐的员工们都扎堆在等电梯，没人留意站在角落里全副武装的费驰。他听到几名员工窃窃私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林森是gay哎，他有个前男友……”
　　“我靠，你也听说了？是不是企划部的人告诉你的？……”
　　“啊？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
　　林森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取向，但除了FAMOUS团队的核心几个人，公司其他员工是不知情的。费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公共办公区域口不择言地嘲讽林森，无异于把他的隐私拿出来公开处刑。
　　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想到林森刚才听到自己的话时那一瞬间受伤的神情，费驰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将此认知为自己的良知未泯和心软，略加思索后，轻咳一声，走到那几名八卦员工的视线范围内，佯装不经意摘下帽子和眼镜，捋捋头发，再将帽子重新戴好。
　　他本就身型气质瞩目，刚才是因为站在角落里才没被人留意到，现在走到别人眼前故意刷存在，果然马上被认出，那几个人讲八卦讲到一半骤然噤声，有点尴尬地后退两步，为自家公司最近风头正盛的摇滚明星让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