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切都没有再隐瞒的可能了!
江璨嘴唇微微颤抖着,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他动了动嘴唇, 不知道要怎么把一切告诉他可怜的小公主。
要怎么告诉他, 他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从来没主动坦白?
又要怎么告诉他, 他明明清楚他依旧对他情根深种, 自己却放任自流,不管不顾?
又又要怎么告诉他,他竟忘记了他得不到爱会是怎样的宿命,险些害得他再次孤独地化成泡沫,流向大海?
…啊,这些残忍的悲哀的令人痛心的事实!
江璨暗自神伤, 打了一个沉痛的哭嗝, 继而四十五度仰起脑壳, 闭着眼等待着裴与墨的质问和谩骂。
可裴与墨并没有骂他,甚至并没有多么诧异地就接受了这个消息, 语调冷静地问道, “所以我是人鱼公主吗…你担心我变成泡沫?”
江璨沉重地点头:“你, 都想起来了?”
他只听到裴与墨的声音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冷淡,却没看见,怀里的人不自在地抿着唇, 神情是掺杂着茫然的动容。
裴与墨:“…没有。”
可这还需要想吗?
零碎的拼图倾泻而下,一点点拼凑成完整的画卷, 那些不知所然的行为和举动, 就像碎片后看似无序的字母图案, 全部都有迹可循。
寸步不离地说要保护他。
家里印着海草图案的地毯, 巨大的红珊瑚摆件和珍珠风铃。
动画屏幕前,对着半人半鱼的公主哭得眼泪横流的江璨,和不知所然的对话。
海边害怕地说爱他求他不要化作泡沫,甚至此时此刻,抱着他满面泪痕,眼圈通红。
裴与墨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短短瞬间,那些镶嵌在角落里的细枝末节便铺展而开,为那个事实增添上一份份无需质疑的佐证。
——江璨以为,他是他该保护的,脆弱的,没有爱就会死去的人鱼公主。
房间里很安静。
昨天护士带着裴三裴四去刷卡缴费的时候,才发现来的病人竟是他们的大股东之一,在顶楼有安置他的专门病房。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白色的窗帘被微风吹得徐徐摆动,新鲜采摘的花束被安置在床头柜上,安安静静地落下几片晶莹的花瓣。
太过安静了,安静得江璨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眨掉一串眼泪,沉默着等待着裴与墨的宣判。
可裴与墨只是微微起身,从花瓣旁边的盒子里,抽出一张干净的纸。
江璨哭了一夜,鼻尖被自己不知力度地擦得通红,有些火辣辣的,可裴与墨指尖冰冰凉凉的,扶着他的脸颊,像贴着一块质地最上成的冷玉。
纸巾细致地从脸上的泪痕擦过,动作是他们全然不知的,不可思议的温柔。
江璨顺着裴与墨的动作垂了垂头,小声唤:“与墨。”
裴与墨应:“嗯。”
江璨垂着眼,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你不生我气了吗?”
裴与墨注意到,江璨没有问你在生气吗,或者你生我气吗?
而是,你不生我气了吗?
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知道一定会惹人生气,想要跑走躲掉,却怯生生努力站出来,恳求被宽恕的小孩子。
他伸手捻掉江璨鼻尖上的一粒纸屑,“没有,我没有生气。”
这话是随口说的。
但说完,裴与墨一顿,发觉自己是真的没有生气。
该生气的。
又是不知所然就自以为是地,擅自把别人拉进自己戏码的事情。
该是令他厌烦的。
恨不得立刻把他塞进什么剧组,最好待满到合作期限结束的最后一天。
可江璨的眼神是那样地担心和内疚,又是那样恳切地说爱他,认真地保护他。
像笨拙的兔子,认真地挡在野狼前面,浑然不知道野狼有着锋利的利爪和牙齿,不仅不需要他的保护,还可以轻易地把他咬个粉碎。
江璨眼睛亮晶晶的,“那你还难受吗?”
裴与墨从江璨的怀里挣脱,不再看他,只摇头:“不难受,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打的吊瓶应该有安定成分,睡一觉醒过来,办公时间都浪费了一半。
他正要掀被下床,却被江璨一把摁住,“不行,你要住院的。”
裴与墨:“什么?”
江璨握着被子要往裴与墨下颌处垫,“你营养不良,要好好调理一下,医生说还有什么辛医生的复诊,你之前没来,要给一起复了。”
辛医生是裴与墨的心理医生,他投资中央医院,本身也有这一层因素在,护士昨天刷了卡,自然知道他的问诊记录。
裴与墨握着被角的手指没有移开,拒绝的意味很明显,“我想出院。”
江璨刚刚翘起的唇角就要拉平,眼神里满是悲伤,“与墨,怪不得你刚刚那么温柔…我知道的,你肯定是假意原谅我,想让我信任你爱你沉溺在你编织的假象里,然后有一天突然一声不吭地离开我。
你会去一个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变成泡沫,再让我追悔莫及追妻火葬场黑化发疯…呜呜呜。”
眼看着又要哭。
裴与墨:“…”
裴与墨往后躲了躲,不想再被抱住。
江璨卓略的想象力令他倍感惊叹,“我不出院,公司怎么办?”
追什么妻黑什么化的,他单纯只是想回去上班。
江璨站起身,指了指门外,“我跟沈秘书说过了,他会把上班要用的东西带过来。”
房门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磨砂玻璃,不仔细看不见,但仔细看去,能很清楚地看到,那儿趴着两团模糊的人影。
正侧着身子,努力倾听。
裴与墨:“……”
裴与墨眼角跳了跳:“沈秘书。”
猝不及防听到老板喊自己,沈秘书吓得一抖,脸结结实实地撞在门上,他捂着脸轻咳一声,推门进去,“裴总,早上好。”
沈秘书的手里提着笔记本和好几沓材料,江璨知道到了他们的工作时间。
他站起来,仍看着裴与墨:“那我先回去,晚点来?”
裴与墨应了一声。
江璨一晚上没睡,也没有收拾洗漱,浑身都难受,他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叫走廊上坐着的裴三去给裴与墨买点粥回来。
正要走人,忽地又转回去问裴四:“能给你打个商量吗?你能不能看着与墨,不让他离开医院。”
裴四正在打游戏,闻言不可置信地抬头:“我看着裴总?”
且不说他的裴与墨手下的人,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看住裴与墨,不让裴与墨做什么?
江璨想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有点难为人了,改口道:“或者与墨离开医院,你就给我打电话好吗?你隐蔽一点,就像之前跟着我那样挂屋顶或者树上。”
江璨住到景计家的时候,白天都是裴四去盯着,但他行事一直都很隐蔽,日常挂在屋顶上,遇到事才会往楼下闪。
城市里没几棵树,跟着江璨的时候,只有在海岛上,裴四才是挂树上的。
这也就意味着,江璨知道荒野求生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
裴四更不可置信了,“你知道我盯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璨不忘初心,“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得寸步不离地盯着与墨。”
裴四坚持:“你说怎么发现的,我就帮你盯着。”
裴四退役以前是特警,他或许力气不如江璨大,却可以自信,整个华国监察能力超过他的不足三个,能发现他的不超过五个。
可江璨是怎么发现的?他居然还没发现自己被发现了。
这不科学。
然后江璨回答道:“你被摄像头拍下来了,而且,你拴着绳子从楼上跳下来的样子,跟岛上那两只猴子很像。”
…突然又很科学。
裴四做梦都想不到是这个原因,而江璨已经走远了,“说好了哈,与墨走了你得给我打电话。”
走廊上两人说话的声音丝毫没收敛,一墙之隔,病房里听得清清楚楚。
裴与墨面不改色地听完,“裴四的锻炼强度加倍,交五千字检讨报告,差一个字送去西伯利亚呆一个月。”
沈秘书应了一声,暗自为裴四点蜡。
裴与墨没再说什么,他接过一沓项目书翻开,眉眼也变得幽邃而严肃,迅速地进入工作状态。
哪怕在娱乐圈领域,裴与墨的商业眼光也十分敏锐,收购的几家娱乐公司已经全部整合完毕,那些没能给江璨送去的剧本,也已经开始运行。
沈把年度月度的财务报表和下个阶段要用的项目全部拿出来后,沈秘书想起什么似的,用电脑打开一个文件,“裴总,您看一下,这是和宋家之前的楼盘项目,他们多让了三个百分点。”
裴与墨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什么项目。
那次江成地在学校门口蹲了江璨,他怕他太有精力还找江璨麻烦,就利用宋家设了点小局。
裴与墨把文件拉到最后看结果,“已经开盘了?”
沈秘书点头,“嗯,听说江家二爷和三爷开盘的时候还打了一架,闹着要分家。”
自从宋家和江成仁抢了江成地的项目,一连几个月,江家兄弟之间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宋家牵扯在里面,关系难免变得疏远,也就越发想踏上裴氏这艘大船,连着找了沈秘书好多次了。
沈秘书想了想,继续说道:“宋家还有个儿子,叫宋越,长得还行,他家想把他签在云和娱乐下面。”
裴与墨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你安排就好。”
沈秘书自然知道宋家的心思,裴氏集团收购云和娱乐进入娱乐圈的消息传得蛮开,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趁机靠近裴总罢了。
只是宋越这个名字上一次出现,是在江璨的档案里,好像是竹马还是什么,但近来,倒是和江璨的弟弟江和走得很近。
这关系实在有点复杂,沈秘书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说破。
云和娱乐的楼离裴氏大楼还是有些距离,等那个叫宋越的真凑眼前来搞事了,再好解决。
裴与墨显然没有发觉沈秘书的欲言又止,他盖上电脑,在季度财务报告后面看了一眼,铁画银钩地签上大名。
事情处理得很快,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键盘被敲击,还有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十几分钟过去,裴三进来送了点吃的又出去。
将工作事宜处理得差不多,沈秘书又拿起一沓新的文件递过去。
裴与墨下意识地翻开,险些被上面《穿书后我当神童了》几个大字亮瞎眼,“这是什么?”
沈秘书:“这一沓剧本和综艺是马上就可以投入运行的,内容都特别健康向上,而且时间长,很适合江少爷。”
裴与墨一顿。
沈秘书的意思他很清楚。
但不同于处理前面资料的果决迅速,裴与墨沉默片刻,苍白的指尖在纸张上点了点,到底也没说出留下还是怎样。
作者有话说:
裴总:犹豫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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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真爱啊
沈秘书见裴与墨面上迟疑, 只当他还要再挑一下剧本。
而提起江璨,自然又想起了那位雄心壮志的江夫人,“裴总, 江家夫人说想见您。”
裴与墨:“那是谁?”
沈秘书:“…”
很好, 忘记这回事的不止他一个。
沈秘书提醒:“是江成天的夫人,她大概是想找您说说联姻的事情。”
裴与墨:“不见。”
笔尖在纸上拉扯出一道曲折的线, 他的声音恢复成往常的冷寂, “裴家人是又找你了吗?”
裴家几个上一辈的老人,对于裴与墨又怕又恨,平日里能不见到就不见到,但对他的婚姻仍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这段时间邮件短信里试探了很多次,时不时就邀请他回家举办家宴。
但裴与墨从未回应。
想来, 他们也该绷不住了。
沈秘书擦擦额角的汗, “是的裴总, 他们想要您明确的答复。”
联姻什么的都是百八年前就处理过的事情,裴与墨从来没应承过, 全都是裴家的几个长辈试图张罗。
这些有的没的也本不该在裴与墨面前提起。
但联姻对象是江璨, 沈秘书又有些拿不准了, 毕竟看样子,裴总似乎很喜欢江璨。
这不,提到跟江璨相关的事宜, 裴与墨的眼神才没有那么阴郁,比起金主和金丝雀, 夫夫说不定是种更好的选择。
但裴与墨轻描淡写, “我的决定没有变过。”
诚然, 他不介意饲养一只晕了头的兔子, 却不代表他可以为了那只兔子进陷阱和笼子。